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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流水淘沙不暂停,前波未灭后波生 ...

  •   小李一晚上辗转难眠,第二天到了厂里不停的打听是否有货要从仓库发出去,还好最近都没有货要发。张伯看他经神紧张脸色也不太好,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也不耐烦的敷衍了几句,张伯知道他最近情绪不好也懒得计较。
      晚上开车回去的路上,彭坤和他说:“今天布行里打来电话说,你介绍的客人一口气买走十几匹妆花缎。”
      小李猛踩了刹车,彭坤狠狠撞到了前面的椅背上,好在车速不快要不然非出大事不可。
      “老爷您没事吧?有没有碰到?”
      “没事,没事,前面有什么?”
      “昨天没睡好,眼前花了一下。”
      “你坐到旁边去,还是我来开吧。”
      小李坐在彭坤旁边,彭坤看他脸色不好,问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彭坤见他不想说,也不再追问:“回去让张婶给你炖只鸽子好好补补。”
      小李看着窗外说:“用不着这么麻烦。”
      “你在哪里认识的客人,出手倒是阔气。”
      小李支支吾吾地说:“我哪认识什么人,可能是和老爷出去办事,留了布行的地址。”
      彭坤点点头说:“按规矩我让张伯给你算抽成。”
      小李忙说:“老爷,您这是寒碜我。”
      彭坤笑了笑说:“哪有这么严重,亲兄弟明算帐,要不然以后都没人愿意介绍生意上门了。”
      小李说:“反正我不会要。”
      彭坤问他:“最近刀疤六没有再联系了你吧?”
      小李愣了一下,忙说:“没……没有。”
      “没有就好,还是不要和那样的人来往,我听说上次学生闹事,他带头开枪打死了两个人。对手无寸铁的学生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彭坤看小李低着头不说话,忍不住又说:“你涉世未深,还不知道人心险恶,你结交些正经人家的孩子,我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这样的人还是少招惹的好。”
      小李点点头,闷声说:“知道了。”
      彭坤看着前方的路,心里寻思着还是要尽快给他说门亲事,好有人管管他,这个实心眼的孩子,谁对他好他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人家,就怕有人利用了他的善良他还不自知。
      小李第二天送彭坤回到家后,晚饭也没吃就早早到了码头,心想着顺顺利利把这批货送走,下次说什么也不掺和这样的事,整天提心吊胆不说,还怕不小心得罪了那些人。
      傍晚的时候就住了风,夜空又高又远,零星点缀着不知名的星星,码头上的白炽灯发出呲呲的声音,偶尔有一两盏闪灭随即又亮了起来。
      钟楼的钟声已响了十声,怎么还不见刀疤六和他的人,小李站在仓库的阴影里不住四处张望,忽然有人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腰间还顶着个硬硬的东西,本能挣扎着要喊,手往后面一挡,摸到了冰凉的枪筒,顿时吓得软了腿脚。
      身后的人踢了他一脚说:“别乱动。”推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借着灯光一看,原来是刀疤六。
      刀疤六这时也看清了他,忙松开手扶他站好,说:“怎么是你?”
      小李喘了口气,稍稍稳定了下情绪说:“六爷……您这是……这是……”
      刀疤六一脸愧疚说:“几个兄弟看见有人鬼鬼祟祟躲在仓库门口,没想到是兄弟,真是对不住了。”
      小李看着刀疤六手里的枪惊魂未定,结结巴巴的说:“六爷……还是……把枪……收起来吧。”
      刀疤六看他吓得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心里不禁耻笑了一声,把枪放进了腰间的枪套里说:“一会儿再向兄弟赔罪。”
      小李摆摆手,掏出钥匙走过去开仓库的门,只是一双手抖得不听使唤,‘啪’的一声钥匙掉在了地上。刀疤六捡起钥匙打开仓库的大门,拉着小李坐到一边,说:“兄弟受惊了,坐在这里歇会儿。”挥手招呼十几个弟兄进了仓库。
      小李浑浑噩噩靠在门边的木箱上,刀疤六和一帮手下借外面余光忙着清点货物,几个人不时低声耳语几句,还谨慎的扭头看看坐在一旁的他。正当他们准备把货搬出去的时候,一束白光摇摇晃晃打在玻璃窗上,仓库里霎时静了下来,小李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也不知是谁拔出了手枪,‘喀嚓’一声上了膛,在安静的空气里声音格外刺耳,小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外面的人哼着《白蛇传》由远及近:“……白娘娘一见中了意,小青作法起乌云。二月杏花白如银,叫船摇到涌金门;白娘娘上岸把伞借,许仙讨伞结成亲……”
      有人提着枪要出去,被刀疤六拦了下来,好在那人没有走到门前就改了方向朝别处去了:“……五月石榴红盈盈,许仙游山遇道人;茅山道士想降妖,白娘娘斗法忙逃生。六月荷花结莲心,端阳饮酒起祸根;白娘娘吃了三杯雄黄酒,珠纱帐里现原形……”
      刀疤六俯在一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人拿着枪侧身从门逢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推开门说:“搞定了。”
      刀疤六招呼大伙忙着往外抬东西,小李怕闹出人命挤到他跟前问:“刚才那人……”
      刀疤六打断他的话说:“放心吧兄弟,只是让他睡一会儿。”
      小李不放心寻了出来,看到一个穿着码头衣服的工人直挺挺躺在旁边仓库的门前,吓得顿住了腿脚,不知那人是死是活,也不敢上前探视,站在那里没了主意。
      刀疤六从后面拍拍他的肩,吓得他差点跳起来,走到那人跟前伸手探了探鼻息,朝他说:“放心,活着呢。”
      小李悬着的一颗心归了原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慌乱擦在了长衫上。
      走出码头,刀疤六拉着小李不让他走,一定要请他喝一杯以示感谢,小李抱拳说:“心领了,心领了,请六爷以后不要再让我干这提心吊胆的事了。”
      刀疤六哈哈大笑一声说:“看来真是吓到兄弟了,明天摆酒给兄弟压惊。”
      小李跌跌撞撞回到家软倒在床上,身上的衣服被汗湿透了冷冷的贴在身上,他也没有力气换下来,扯过被子胡乱盖在身上,一整夜睡得极浅不时惊醒,第一束晨光打到脸上的时候反而踏实的睡着了。
      小李病了,倒在床上两天都没有起来,脸色蜡黄眼窝深深陷了下去,彭坤问他怎么了,他说可能是晚上踢开被子着了凉,两副药喝下去也不见好转,额头烫得吓人嘴里还说着胡话,彭坤急得没办法,还是素言想到请西洋大夫过来看看,一瓶药水还没有吊完温度已经降了下去。
      小李朦胧中感到额头一凉格外舒服,桂花油香气直窜到脑子里,睁开眼睛看了看床前忙碌的身影又陷入了昏睡中,梦中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他的深锁的眉头,温柔的就像妈妈一样。
      他在晚上的时候彻底清醒了过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怅然若失,真希望不要从那场梦中醒来,早已经不记得妈妈的温度,可梦中的那双手莫名让他心安。
      阿春端着刚熬好的白粥进来,瞧见他失神的看着房梁,不禁跟着抬头仔细打量,小李‘扑哧’一声笑了,哑着嗓子问:“你在看什么?”
      阿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你在看什么?”
      这还是那天之后他俩第一次开口说话,阿春本以为会尴尬,没想到这么顺利。
      小李垂下眼睛问:“你端着什么好吃的东西?”
      阿春说:“洋大夫吩咐了,你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我给你煮了白粥。”
      小李抬头看了一眼阿春手里的碗,恹恹的说:“我嘴里淡得很吃不下去。”
      阿春说:“我知道你嘴里没味道,悄悄在里面放了张婶腌的萝卜皮,可脆了,你要不要尝一尝?”
      阿春看着小李,小李看着阿春,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在这个家里一起长大,有过难忘的快乐,也分享过简单的秘密,如果明天死去,那眼前占据了彼此生命的二分之一时光的人,即便没有爱情也是割舍不开的家人,很多事情不需言明,一个眼神就明白。
      小李靠在床头慢慢吃着手里的白粥,拨拉拨拉碗里的萝卜皮,小时候没有什么零嘴儿吃,张婶腌的萝卜皮成了他们的零食。萝卜带皮切成小段晒干,泡在酱油醋坛子里,还要放些葱、姜、蒜、蜂蜜、白糖、小米椒,腌好的萝卜皮不仅脆,有点酸有点甜还有点辣,他们几个嘴谗忍不住偷吃,整整两坛萝卜皮还没腌好就到了他们肚子里,张婶打开给大家吃的时候只剩下压菜的石头块,气极了要收拾他们,还是老爷拦下来救了他们。
      再也回不到那样简单快乐的日子,如今被命运捉弄而无力反抗,生活已经脱离了轨道,都不再是曾经单纯的人,萝卜皮也没有了记忆中的味道。
      小李发现钥匙不见了,已经是七天后的事情。虽然浑身没力气,但每天出去惯了,呆在家里实在憋闷,就去厂里帮忙了。张伯吩咐他去库房取染料,他走到门口翻遍口袋也没找到钥匙,办公桌的抽屉里也没有,想到那天晚上瞬间变了脸色,那天慌乱中也不知掉在了哪里。
      张伯等了许久也没见他拿染料出来,正要去找他,他倒是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张伯,我把钥匙落家里了。”
      张伯解下钥匙放在他手里说:“钥匙可不能乱扔,丢了就麻烦了。这边工人还等着开工,你赶紧的。”
      小李从库房里拿出三箱染料,张伯打开一看摇摇头说:“你是病糊涂了吗?紫布你拿出黑色和黄色染料做什么?”
      小李一愣说:“紫色?”
      张伯看他脸色不好以为病还没好利索,从他手里拿回钥匙,摇摇头说:“快回去休息吧,养好身子再过来。”
      小李点点头说:“那我先回去了,您和老爷说一声。”
      出了厂门赶紧招呼一辆人力车,马不停蹄的朝家里赶,回到家里翻遍了所有到过的地方,也没有找到钥匙。呆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汗顺着脸颊往下滴,心里也慌了神,如果钥匙是在刀疤六的手里,那这么些天过去了,为什么不还给自己?也许他知道自己病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病了,也许他拿着钥匙?他拿着钥匙干什么?也许……?
      小李越想心越慌站起来冲了出去,把迎面而来的张婶撞了个趔趄,一路跑到警察局,门卫说刀疤六上午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他问知道不知道去哪里,被门卫呛了一顿挡在了外面。
      小李站在井亭桥上不住来回张望,挑担的货郎一长二短吆喝着‘脚带、木梳、麻线、花鞋面’;许是下午的原故卖报的小孩儿无精打彩在街上窜来窜去,举着报纸可怜惜惜的问他是否要卖份报纸;桥西边一堆孩子围着买爆米花的老头儿,快要出锅的时候捂着耳朵远远跑开,‘轰’的一声浮起一片白雾,孩子们又打闹着围了过去;桥下路南边奎元馆的伙计朝他远远挥了挥手,和彭坤常来这吃片儿川,他家的笋片和肉片都是当天新鲜的食材,雪菜腌的鲜黄清脆面更是有劲道,有次忙着送货也是这个点才来吃饭,他整整吃了三大碗。
      小李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起这些不相干的事情,越是心乱如麻越抓不住思绪,卖报的小孩儿又绕回他跟前,掏钱买了份报纸打发时间,还来不及把钱收起来一个小乞丐把破碗举到了他脸前,看看手里的钱又看看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心一软把钱放在了他的碗里。这时从桥下冲上来辆车,眼看要撞上面前的小乞丐,本能的将他拉着向自己靠了过来,车子从面前经过,‘吱’的一声停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扶起小乞丐上下打量还好他没事,小乞丐道了谢正要跑,被后面的人拉着衣领拎了起来,小李一看正是刀疤六。
      刀疤六朝小乞丐说:“拿出来。”
      小乞丐看看刀疤六又看看他,哆哆嗦嗦的抬起左手,小李一看忙说:“这是刚才我给他的。”
      刀疤六朝他挑了挑眉,又对小乞丐说:“拿出来。”
      小乞丐咬着牙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惶恐。
      刀疤六伸出手狠狠朝他脸上来了一下,扔在地上踹了一脚吼道:“拿出来。”
      小乞丐的脸立时肿了起来,张嘴吐出一口血沫子还有一颗牙,小李见刀疤六还要上前忙抱住他说:“六爷!六爷!是我给他的,真是我给他的。”
      刀疤六说:“看看身上少了什么?”
      小李糊乱摸了摸了身上说:“什么都没少,什么都没少。”
      刀疤六朝他说声:“糊涂!”又对小乞丐说:“快拿出来,要不然爷要了你的命。”
      小乞丐看是躲不去,从怀里掏出一个钱夹,小李一看傻了眼,什么时候自己的钱夹到了他的手里?刀疤六一把扯过来交给小李,又要上前踹那小乞丐,小李及时拦了下来,忙说:“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刀疤六警告地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小乞丐,狠着声说:“还不快滚。”
      小乞丐连滚带爬向前跑走,手里的破碗掉了下来,一路滚到桥下去。
      刀疤六回过头对小李说:“兄弟也是烂好心,这些街上混的小杂碎,坑蒙拐骗偷什么都干得出来。”
      小李恹恹地说:“我也是想到自己以前流落街头,看他可怜忍不住帮一把。”
      刀疤六没料到他心里竟是这样想,不禁怔了怔,拉他坐在车上,刀疤六说:“哥哥带你去个地方,保你喜欢。”
      小李这才想起找他的正事:“六爷,那天……”
      刀疤六打断他说:“我都明白,到了地方再说。”
      想是今天刀疤六的心情不错,一边开着车一边哼着《空城计》:“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评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
      还别说刀疤六唱的有模有样,不是经过师傅就是真的喜欢,小李心里惦记着钥匙,也没有心思欣赏,扭头看着窗外,车子驶过浣纱路,驶进青龙巷的一座宅子前停了下来。
      刀疤六掏出一串钥匙,正是小李不见的那串,拿起其中一个开了门上的锁,不等他说话拉着他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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