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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与子如一(下) ...

  •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后,天气越发得冷了,逸宸已不能在园中散步了。初宁把书房院内的几件屋子打通腾了出来,专门给逸宸练走路。
      逸宸虽看初宁不顺眼,却十分配合。初宁每次见逸宸练得满头大汗,十分心疼。但每每这样看着逸宸,一步步的蹒跚走路,初宁又由衷的自豪。初宁就是喜欢这样的男子,果敢、勇武、坚韧、睿智又儒雅,身上的那份硬气,是大煜朝其他男子无法比拟的。
      李公公拿着烫手的圣旨,目光复杂的望着屋内的两个人。男子得拄着双拐,咬着牙走路,女子担忧的望向男子的侧脸,时不时的擦拭着他额间的细汗。每每男子抬头,女子立即露出一副嘲讽的模样,男子随意咬牙坚持走上一会。
      初宁见时候差不多了,上前几步扶住了逸宸。李公公此时才托着圣旨走了进来。初宁和逸宸都有些惊讶。往日里有圣旨,大多都有小公公提前一个时辰通知。安国侯府摆起香案,逸宸与初宁换上品服,才会来人宣旨,今日这圣旨来得突兀又古怪。
      初宁听完圣旨的最后一个字,偷偷的侧目看向逸宸,见他面无表情的接过圣旨,才慢慢的放下心来。
      李公公轻声道:“老奴在此等候,丹书铁劵……还请侯爷归还才是。”
      逸宸自嘲的一笑:“李公公莫要如此客气,被削了爵位,哪里还是什么侯爷。”
      初宁有些怔然,许久回过神:“我家侯爷只是吃了败仗,又不是犯上作乱之罪!丹书铁劵乃太祖爷御赐之物,陛下怎说收就收!”
      李公公有些为难:“圈养私兵,可株连九族。此番……此番陛下也是留了情面的,否则绝非只是贬成庶民,没收钱财那么简单了。”
      初宁怒然:“什么圈养私兵!朝廷不发俸禄给那些兵勇,我家侯爷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兵全部饿死吗?!”
      逸宸丝毫不领情,冷笑一声:“没了侯夫人之位,你很失望吗?”
      初宁回眸对上逸宸冰冷而厌恶的目光,一颗心入坠冰窟:“侯爷以为我据理力争,又是为了什么!?”
      逸宸别有深意的撇了眼初宁,轻蔑的一笑,对李公公说道:“公公且同蒋某去取丹书铁劵。”
      一夜之间,侯府的祖产与府邸都被充了公,初宁拿着剩的不多的嫁妆,买了一处四合院。逸宸倒是住的安逸,每日万事不进心,在书房里读书、练字。初宁开始时还有些焦虑,但见逸宸始终持着无所谓的态度,也逐渐的放下心来。
      府邸小了,人更是闲暇了,初宁每日的变着法的给逸宸做吃食,短短一个月的功夫,逸宸的脸色红润了起来,人也精神了不少,似乎也弥补了断腿后,因失血造成的苍白。
      爱一个人,真是奇怪。他做将军的时,爱他的英武与统帅三军的魄力。他断腿时,便爱他的坚韧与硬气。他失去爵位与一切时,爱着他的雍容与安逸。经过如此多的淬炼,与生活的打磨,逸宸依然还是初宁的歆慕的那个人。
      虽看似失了一切,初宁的日子,前所未有的美好。两个人在一个小院中,每日笑看落花,闲庭漫步。他坐在院中,她便站在他的身后。他在书房,她在他身边绣花。他若练字,她磨墨。世间一切的甜蜜与幸福,仿佛都集中在这小小的院落中。无数个夜晚里,初宁暗暗窃喜着逸宸被削了爵位。
      侯府散去后,小院雇了两个粗使婆子,只留下了卫泉与苏管家。众人的衣食住行,大多都是初宁和苏管家打理。初宁嫁到蒋家第一个年节,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度过的。初宁亲自动手做了一桌逸宸爱吃的菜,管家与卫泉都上了桌,四个人一起吃顿团圆饭。
      逸宸十分好奇,初宁能坚持多久。有时逸宸会想,初宁若能这样一直伪装下去也不错。最少伪做贤淑,与小心翼翼讨自己欢心的初宁,还算比较顺眼。
      因是年节,初宁高兴多喝了几杯,拉住逸宸撒娇,一句句的叫着他的名字。逸宸被卫泉与管家揶揄的目光,看得有几分恼怒,又有几分无奈。逸宸不得不将醉醺醺的初宁胁制在怀中守岁,每次垂眸都能对上她那双波光粼粼满是依恋的眼眸。后半夜时,卫泉与逸宸下着棋,初宁在逸宸怀中睡着了,苏管家细细的擦拭着蒋家众先人的牌位。
      苏管家不经意的抬眸,见逸宸拉着腿上的薄被,给初宁细细的掖好,不禁轻然一笑。卫泉显然也看到这一幕,笑出了声。逸宸从这一声笑中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有些尴尬,狠狠的瞪了卫泉一眼,卫泉却笑的更大声。
      卫泉道:“老爷现在知道夫人的好也不晚,不要整天板着脸,以后对夫人好一点呗。”
      逸宸笑着摇头:“老爷现在吃她的、喝她的,哪里敢有什么脾气。她不对我冷嘲热讽就好了。”
      卫泉摇头:“在侯府时,夫人对你冷嘲热讽,是怕你不振作。现在不对你冷嘲热讽,也是怕你不振作。前些时候,你一心扑大事上,哪有时间理会夫人的苦心。”
      苏管家放正了先人的牌位,点头道:“自从夫人进了府,老奴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以老奴看,爵位丢就丢了,只要大家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卫泉不动声色的与逸宸执棋对视,低声道:“苏叔倒是看得开。”
      苏管家抬眸笑道:“老爷和夫人都能想开,老奴都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老奴伺候了蒋家三位侯爷,什么富贵荣华没见过。那些恩宠虚虚实实的,倒是没有现在的日子过得舒心实在。”
      卫泉咧嘴一笑:“那也是咱家老爷娶了一个好夫人。”
      苏管家点头连:“夫人进门时,老奴也是极不愿。想着一个从五品的小官,能养出什么好闺秀。可自打夫人嫁进门,我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段时间,那真是一心一意的想和老爷过日子的人。”
      卫泉笑着给苏管家使了使眼色。苏管家侧目看向逸宸,不禁咧嘴一笑。柔和的灯光下,逸宸正注视着初宁的睡颜,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初宁坐在冷清的小院中,望着夜幕。仿佛前一刻,两人还在花团锦簇的四合院内,笑看风花雪月。转眼间,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半年的光景,安国候恢复了爵位,归还了府邸、丹书铁劵、祖产,得了御赐的金银天地无数。
      蒋逸宸一夜之间,连升两级,得了世袭罔替的正一品爵位,成了大煜朝最年轻最炙手可热的国公爷。好一个扮猪吃老虎!好一个从龙之功的安国公!
      初宁直至此时,还记得上元节那夜,被卫泉与苏总管护送着匆匆离去的逸宸。卫泉几次回头欲言而止,被逸宸狠狠的拽了一下。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理会初宁祈盼担忧的眼神,什么交代都没有,头都不曾回,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夜色中。后半夜,整个外城乱成了一团,初宁和家中的两个粗使婆子躲在柴房中。
      一群乱军冲进家门,没有找到人,在正房里放了把火。初宁躲在潮湿的柴堆里瑟瑟发抖,心里最深的不是恐惧死亡,是惦念着逸宸的安危。嫁入侯府没多久,初宁便对逸宸的所作所为有所察觉。男人都有野心的,站在侯府的位置上,不进则退,有多大的野心,就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可初宁却也一点都不怕,不管事后如何,他生便陪他生,他死便陪他死。
      此时,初宁想到这些,冷笑了起来。当时是多么天真的想着,蒋逸宸或是可以拉着自己同死,却绝不想与共生。生死与共,不过是初宁一个人的妄想罢了。
      太子逼宫,五皇子救驾有功,太子在乱军中被箭矢误伤而亡。太子倒了,太子党头目太子太傅与李中书令,又如何能安然无恙?虽没有抄家灭族,但李家族人也被找了借口夺了所有官位和荣耀。
      李敏怡如何能想到,当年李家与她汲汲营营的退婚,另寻高门的天策上将军刘家,却在得知李家落魄后,第一时间退了婚。
      直至此时,初宁还记得李敏怡那时想要与蒋逸宸退婚,却不好直接拒绝。她明明知道自己心悦逸宸,故意拿换帖之事引诱。初宁一早便看出了她的心思,装作犹豫许久,才又答应。
      李敏怡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浅笑嫣嫣又松了口气的画面,让初宁记忆犹新。李敏怡说会告诉逸宸,庚贴是她要换的,不会让怪到初宁身上的。
      初宁依然清晰的记得,自己将庚帖给了李敏怡后,她言语间再无遮拦的对蒋逸宸失宠又断腿后深重的嫌恶。初宁从始至终都不曾相信过李敏怡的话,可明知道逸宸是一个坑,跳得义无反顾。
      近半年的时间,在逸宸被封了安国公后,初宁一直等在四合院里。可初宁没有等来分封诰命的圣旨,也没有等来迎女主人回府的下仆。等来的是逸宸金銮殿求赐婚李氏敏怡,新帝欣然应允,许诺亲自主婚的消息。
      初宁听到这消息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自己还好好待在这里,他如何能求娶她人!可蒋逸宸似乎想让全天下的人都体会到他的幸福,求婚与主婚之事,整座盛京的大街小巷,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坐在茶馆里,听着众人议论蒋逸宸与李敏怡的金玉良缘,明明心里却恨不得提刀杀人,可即便双手发抖,嘴角还是能溢出冷笑来。
      初宁多想去安国公府理论一番,可是那夜的一把火烧去了所有的财帛、地契以及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一般的百姓,莫说是安国公府,盛京内城都进不去。是以,初宁只能继续坐在此处,听百姓传唱两人的佳话。
      日复一日,初宁逐渐想明白了许多许久。
      蒋逸宸当年为五皇子做事,断了腿被褫夺了爵位,背着骂名,甚至过了大半年的平民生活。这一切的一切,蒋逸宸一力承当了。当初的五皇子,现今的陛下,如何不感动,如何不承情?在当今的陛下眼中,蒋逸宸当初被迫迎娶从五品武将之女,也是洗刷不掉的耻辱与冤屈。故,如果蒋逸宸不提发妻,陛下也便装作想不起来此事。当今陛下都不承认的婚事,天下人还有谁敢说唐初宁是逸宸的发妻。
      初宁想通一切后,当真是想笑想哭。一年多光阴,朝夕相处,无微不至的照顾。不管唐初宁与蒋逸宸经历了多少风雨,不管唐初宁如何掏心掏肺,自始至终,抵不过‘李敏怡’三个字。蒋逸宸依然只慕李敏怡一人,心中只住李敏怡一人。
      唐初宁输了,也心服口服。

      一夜过后,又是新一天的朝阳。晨露浓重,湿润了火焰般的海棠花,淋湿了初宁的衣襟与发髻。初宁的手划过那晶莹剔透的露水,望向已是大明的天际,慢慢的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沾染了露水,宛若破碎的泪滴。
      院门被轻轻的推开,初宁骤然抬眸,望向来人,那骤然发亮的眼眸,在看到卫泉后,再次暗淡了下来。初宁缓缓的垂下眼眸,竟不知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卫泉目光闪烁,咬了咬牙,才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恭敬的递了上去:“夫人……这是国公爷让我交给您的。”
      初宁无声的伸手,接过信封,拆开。
      当‘休书’两字,赫然映入眼眸时。初宁竟是一点都不惊讶,慢慢的将展开的纸张合上了。初宁面上一派平静,可内心翻腾着无数情绪,自嘲、自厌、疼痛,全化作破碎。对此事,初宁心中早已有了预感,可是仍不肯相信蒋逸宸当真翻脸无情。
      报着一线希望,看上一眼,必须给自己彻底死心的理由,不是吗?
      初宁像往日那般抿唇笑了笑,轻声道:“告诉侯……国公爷,休书唐初宁收下了。让他放心,唐初宁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会再去纠缠的。祝福的话,我也说不出来,你们走吧。”
      卫泉有些怔愣:“夫人!你与国公爷吃苦至今,甘心眼睁睁的看着公爷迎娶她人吗?”
      初宁笑得更淡了:“不甘心又能如何?我等了他这许久……他不是也不曾露面?莫不是我下半生,要日日在哄骗自己中度过吗?”
      “我累了,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想过了。如此,也正好。”
      卫泉面上闪过不忍,侧目看向一旁:“院中怎如此冷清,这房子怎破败到如此程度?周妈、韩妈呢?”
      初宁侧目望向正房的断壁残垣:“京中动乱那夜着了火,烧了几间正房。周妈和韩妈胆小请辞了,我便没有再用人。”
      卫泉看了眼完好的北屋,显得十分狭小:“夫人作甚不再找一处新房,将此修缮一番?”
      初宁忽略不了卫泉眼中的怜悯之色,心中说不出的气恼:“统领大人何必明知顾问,初宁时刻不离,难道不是为了等着国公爷的休书?”
      “谁知你们竟送的如此晚,直至国公爷大喜之日才送来。统领大人也不必可怜我,离了国公爷,我会过得更好!”
      卫泉慢慢的垂下了头,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来:“属下知道夫人娘舅母族曾是豪富,夫人的嫁妆多得很,但夫人为国公府操持一年之久,这些是你应得的。”
      初宁瞟了眼银票,冷笑一声:“国公爷好大的手笔,出手就是上万两,也不怕新夫人责怪。”
      卫泉缩了缩手:“国公爷没别得意思,只是想到以后……你孤身在外生活不易,多备些财帛,总能防身。”
      初宁冷笑连连:“多谢公爷的好意,初宁的事,自己便会打理。你也莫在此处耽误了,快回去帮蒋公爷接新娘吧!”
      卫泉很是为难的看向初宁:“夫人莫要生气……当初国公爷也有等你回府,可半年之久,你一直迟迟不回,国公爷心里也不好受。我也曾劝过国公爷派人来接您,却不知国公爷在别扭些什么,恐怕也以为你……你打定主意了不想同他在一起了……国公爷早习惯了夫人在身边,不曾想过夫人竟是一直没回……”
      初宁垂了垂眼眸,低声道:“现在还说这些,又有何用?你不用安慰我,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也不必为他找借口呢?夫人这称呼,以后不要再叫了,省得徒添尴尬。你以后也不用再来了。”
      卫泉局促的站了一会,不见初宁抬头,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初宁站在原地许久,直至被晨光笼罩其中,这才缓缓抬眸,转身入了北屋,将休书塞入床上早已打好的包袱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落,朝出城的路走去。
      剩得为数不多的嫁妆,已被大火付之一炬。最近半年已将所有能典当的都典当了,身上银钱不够了,初宁不得不卖了那一处四合院,这才留下这笔傍身的钱。
      嫁给逸宸时,初宁同生父闹翻了,续弦的继母本就势同水火。嫁出去一年之久,初宁却连一次娘家都没回过。这盛京虽大,再无唐初宁容身之地和牵挂之处,说不出轻松也说不出失落,反而有种该是如此的释然。
      雇佣来的马车上,初宁撩开车窗,望了眼逐渐远去的巍峨城门,缓缓放下了帘幕……

      安国公府,院中挂满了华丽的红绸,一丛丛的花树开得正艳,仆从忙碌而有序。
      卫泉耷拉着脑袋,站在书房里,始终不肯正眼看自家国公爷。逸宸却也不着急,只见他身着大红袍,眉眼间俱是笑意,端着一杯清茶轻轻的抿着。卫泉虽看不到逸宸的表情,也能感到他的悠哉自得,不禁抬眸狠狠的瞪了逸宸一眼。
      逸宸不怒反笑:“怎么?可是她发了大脾气,给你气受了?这气是为爷受得,爷自会给你记上一功。”
      卫泉冷哼:“公爷猜错了。夫……唐小姐说,她早想到了。没对属下生气,没发脾气,只让属下以后不用再去了!”
      逸宸微眯着了双眼:“欲擒故纵罢了。唐初宁的脾气和性格,又怎舍得将这经营许久的国公府夫人之位,拱手让人!”
      卫泉抿了抿唇:“唐小姐说,自己从此以后不再是什么夫人了,不许属下再叫她夫人了。”
      逸宸微有薄怒:“唐初宁可不是打碎牙齿朝肚里咽的人!说不定又有在挖什么坑,想什么幺蛾子,你休要轻信了她!”
      卫泉小声道:“唐小姐对属下说,这半年来一直在院里等你去接她。”
      逸宸听到此话,不禁松开了紧蹙的眉头,轻笑一声:“蒋府的大门面朝哪,她比谁都清楚,凭什么让爷去接她!她自己没有腿吗?不会走回来吗?”
      卫泉道:“恐怕国公爷还不知道,动乱那夜,乱军跑去了家里,一把火烧了主屋。”
      逸宸骤然一惊,怔愣片刻,不动声色的吐了一口气:“她不是没事吗?怎么?莫不是她将此事也怪到爷身上了?”
      卫泉微微摇头:“没有,她未曾对属下提起此事,是属下看到被烧的正屋,随口问了句。”
      逸宸冷哼:“唐初宁年纪不大,却莫要小看了她。她的心计与隐忍,是你想不到的。半年之久,都不修缮屋子,恐怕等得就是让你看到这一切,好让爷内疚。”
      卫泉看了逸宸许久,轻点了点头:“既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说得了。时候不早了,国公爷也该去接新娘了。”
      逸宸挑眉:“卫统领对爷的意见很大。烧了屋子,是意料外的事,唐初宁有得是钱,半年之久,为何不修缮?便是不修缮,国公府还是当初的侯府,她不知道面朝哪吗?为何半年之久都不回来?”
      “爷在陛下面前,求赐婚一事,天下人皆知,她稳如泰山。既然等着本公爷给她低头,便好好等着!等去一封休书,爷看她还能翻出天来!”
      卫泉点头连连,从怀中掏出银票来:“国公爷说得极是,既如此讨厌这人,何必再说她。休书她收下了,这些银钱她未要。时候已不早了,公爷快去迎新娘才是。”
      逸宸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卫泉道:“国公爷交给卑职的休书,唐小姐看完以后,叠好收了起来。这一万两银票并没有要。至于有腿为何不走回来,恐怕是烧了主屋,失了所有的户籍类的东西。没了通行文书。莫说侯府大门,内城也是走不进来的。”
      逸宸骤然一惊,忽又笑道:“笑话!唐初宁心有七窍,竟不曾去补办户籍?”
      卫泉看着逸宸,小声道:“当今天下谁不知道,你厌弃那从五品武官之女唐初宁。安国公如今圣眷正隆,是陛下最依仗的臣子,大煜朝炙手可热的一品公爷。您的弃妻,如何补办户籍?是补成原籍,安国公夫人,还是补成一般的庶民?”
      逸宸瞳孔缩了缩:“混账东西!谁给他们的胆子!竟敢欺辱国公夫……的人!”
      卫泉抿唇道:“如今唐小姐接了休书,莫说是妻了,连个妾和丫鬟都算不上。从此以后不再是国公府的人了。以后谁想欺负谁欺负,不管咱们什么事了。国公爷大可不必如此生气。”
      逸宸拍案怒道:“滚出去!”
      卫泉冷哼一声:“公爷若现在后悔,说不定还来得及了,毕竟还未将新娘迎进门。若是迎进门再后悔,恐怕为迟已晚。”
      逸宸喝道:“爷早想摆脱那恶妇!怎会后悔!”
      卫泉点头而笑,走上前,推起了轮椅:“吉时已到。卑职推侯爷迎新人才是。”
      逸宸咬牙:“卫泉!”
      卫泉轻声道:“卑职在!”
      逸宸眯眼看着卫泉许久,卫泉却不卑不亢的对视着:“滚!给爷滚出去!”
      卫泉道:“国公爷身边已有新人,我们这些旧人自是该滚了。反正唐小姐托人买了户籍和路引,已从东城门出去了,想来以后再不回盛京了。国公爷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定然舒心了。”

      国公府的迎娶队伍花团锦簇,富贵非凡,唢呐尖锐喜庆,笙箫声调欢快流畅。长长的队伍,每一张脸都洋溢着欢喜无比的笑容。眼前热闹的一切,一时间竟刺伤了逸宸的双眸,让他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逸宸双眸茫然,坐在高头大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端。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初宁的脸庞,安逸的、孤独的、讽刺的、浅笑的。那双浅笑盈盈水波荡漾的眼眸,一直在脑海中挥散不去,那无声的水眸中,似乎永远编织着让人不能挣脱,又不愿挣脱的缠绵悱恻。
      惊喘一声,骤然回神。逸宸茫然若失,扫过周围的一切,片刻后,眼眸恢复了清明。只见逸宸拽起手中的缰绳,转了一个方向,丢下整个迎亲队伍,朝东城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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