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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玳瓒说 ...

  •   深夜,大唐宫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华灯辉煌笙歌处处。
      王宝钏静坐在东宫寝房内,面前的雕花檀木桌上,还放着一只青花瓷碗,窗外的明月,仿佛将墨黑色的液体,衬托的更加的触目惊心了。
      十八年寒窑等待,换来十八天皇后头衔,君心不负的传世佳话,一碗鸠毒。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殿内琉璃宫灯,散发着橘色的光晕,氤氲了那双略带细纹的眼眸。
      模糊的铜镜中的人,早没了昔年的光彩,闭月羞花的容貌,韶光易逝不复返。
      一滴泪,无声无息的滑下,掉落在碗中,激起层层涟漪。
      一滴一滴,十八年的无人诉说的酸甜苦辣,皆在其中。
      半仰着头,泪眼望月,银白色的辉光,缓缓流泻,让满是不甘的心,逐渐的平静了下来。许久许久,王宝钏双眸含泪,唇角却勾起了一抹浅笑,端起青花瓷碗,一饮而尽。
      玳瓒皇后站在门外,凝视着东宫殿的一切。在王宝钏嘴角溢出黑血,‘砰’然倒地后。玳瓒皇后,那双阴云密布的凤眸中,也露出些许悲悯之色。许久许久,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踱步,一步步的走出东宫殿。
      玳瓒皇后站在东宫殿的匾额下时,微微抬首——立政殿。
      立政殿乃大唐历代正宫娘娘之寝宫,王宝钏何德何能长居于此。
      自古一宫不二主,这皇宫、这天下,从来只能有一个女主人。
      苦守寒窑十八年,得十八天的荣华富贵。
      一日一年,王宝钏想与玳瓒平起平坐,从始自终便是痴心妄想。

      月朦胧,迷醉了人心,徐徐夜风送来了浮动着暗香。
      大唐宫在瑰丽的夜色中显得繁华美好,处处祥和。
      玳瓒初遇薛平贵的那年,年方二八,女子一生最好的年华。
      玳瓒听闻有人降服了红鬃烈马进献西凉王,不禁心生好奇,偷跑去看。
      那日,骄阳似火,薛平贵身着黄金铠甲赤色披风,高坐红鬃烈马之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模样,一下撞进玳瓒的心坎中。
      玳瓒看痴了眼,从此对其念念不忘。
      西凉儿女历来敢爱敢恨,玳瓒身为西凉王唯一的女儿,自小容貌出众,性烈如火,文治武功更是不输男儿。各部落的勇士与王公贵族,均入不玳瓒的眼,此时一眼相中了薛平贵,又怎肯善罢甘休。
      玳瓒如所有初恋少女般,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那人。
      西凉姑娘不懂矜持,喜欢便主动争取。玳瓒日日进出大唐驻守西凉的军营,一次次与薛平贵巧遇,时不时还要送去些小物件,每次若是能多说上几句话,都会高兴上好几日。
      薛平贵知道玳瓒的心意后,总是迟疑不定,不肯表态。
      西凉王有意将玳瓒嫁给王后内侄,玳瓒本与王后内侄,青梅竹马,情分非同一般。若玳瓒不曾歆慕薛平贵,自然不会反对这件婚事,但此时玳瓒心中眼中全是薛平贵一人,又怎肯答应这婚事。
      玳瓒为此,与西凉王大吵了一架,将自己关在王宫不肯见任何人。
      薛平贵一连三日不见玳瓒前来,询问宫人得知西凉王逼婚一事。次日,薛平贵亲去西凉王宫寻找玳瓒,两人立下了一生一双人的誓言。
      西凉王得知大唐人来找公主,心生疑惑,着人询问后,才知玳瓒心中的良人便是这个碌碌无名的唐兵。
      西凉王也非肤浅之人,开始并未说破,只是暗中观察薛平贵数日,而后断然不肯答应两人来往,并与玳瓒多次道此人绝非良配。
      西凉王苦口婆心:“这大唐人饱读诗书,心有七窍,绝非专一之人。自古来,婚事讲究门当户对,他一介贫贱兵勇,如何能迎娶我西凉明珠。”
      玳瓒胸有成竹:“父王贵为西凉王,一生只娶母后一人,你二人同富贵尚可恩爱一生。又怎知我肯下嫁一无所有的薛郎,却不能长久?”
      西凉王:“若你看上的是个落难公子,父王也不会阻拦。你此时年少又怎懂贫贱与贫困,尚有天大的区别。”
      玳瓒微有薄怒:“父王以己度人,还说什么贫困与贫贱?我与他本就相互爱慕,又在他落魄时下嫁于他,莫不是他将来得势,还能忘情忘恩不成。”
      西凉王有些疲惫道:“落难公子自小锦衣玉食一朝落魄,尝尽世间冷暖,他们也会一蹶不振或自怨自艾,得遇恩情,或一飞冲天,总会惜恩惜福,心存感激,且会铭记一生。”
      “自小贫贱,又用军功挣命,可见一心只求幼年所艳羡的富贵财帛,虽也懂世间冷暖,但富贵财帛才是最终的执念。有些,甚至为了得到荣华富贵,丢弃良善,失了原则,更有甚着抛弃妻子。又因一时的横富,得到的太过容易,不知惜福,任凭挥霍。”
      玳瓒嗤之以鼻:“世事无绝对,非所有的落魄人都会惜恩惜福,非所有的攀附之人都会狼心狗肺。父王莫要以此谬论,果断评价薛郎!”
      西凉王与玳瓒不欢而散,西凉王盛怒之下,将玳瓒禁足宫中,让王后尽快准备玳瓒与其内侄的婚事。玳瓒自小任性跋扈又熟读兵书,怎会坐以待毙。当玳瓒绝食第四日后,西凉王无奈的长叹一声,私下里找薛平贵深谈许久,答应了两人婚事。

      深夜,飞霜殿内,灯火辉煌。
      当今圣上薛平贵尚未歇息,此时,他双眸赤红,神色不安的坐在床榻上,见玳瓒皇后缓步入内精神一振,苍白的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薛平贵有些讨好的笑道:“皇后,还没有睡吗?”
      玳瓒皇后冷笑:“皇帝夜不能寐,臣妾如何敢睡。”
      薛平贵忙道:“人都死了,皇后还没有消气吗?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若非满朝文武非议太过,我又怎情愿认那干枯老妪?平贵此时乃一国之君,自然还是要给万民一个交代的。”
      “干枯老妪?”玳瓒皇后眼眸闪过一丝冷凝,“若今夜换我是她,你是不是也能眼睛不眨的说毒死便毒死?!”
      “我与王宝钏多年未见,早没了夫妻之情。此次入主长安后,不但给了她与你平起平坐的皇后之尊,更让她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已算对得起她这十八年的苦等了,她便是死也瞑目了。”
      薛平贵顿了顿,看向玳瓒柔声哄道:“我与玳瓒举案齐眉恩爱十多载,又有两个乖巧的孩儿,玳瓒多年来待平贵一心一意,平贵能有今日全凭玳瓒,她如何能与我最心爱的玳瓒皇后相比,怎敢与我的玳瓒皇后平起平坐?”
      “荣华富贵?!薛平贵!你还有脸如此说,她本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若非有你,嫁人也定然是某家的高官贵妇。若非执意跟了你,怎会有这半生坎坷,落个凄惨至极的下场!”
      玳瓒皇后咬碎银牙,狠狠的悴了薛平贵一口:“她为你苦守寒窑十八载,受尽贫困磨难,只享了你十八天的富贵,等来的却是一碗毒药。若非这天下是本后金戈铁马打来的,你薛平贵还不知要怎样待我!我与你夫妻十多载,今日才算看清了你薛平贵的狠毒!”
      “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当年我临走,已交代于她,守得住便守,守不住便改嫁!是她自己非要苦守寒窑,与我何干!若非是怕你心里不好过,我何必非要毒死她!”
      薛平贵擦了擦脸,养尊处优的脸上,露出了阴霾之色:“皇后的功劳我自然铭记于心,但我好言宽慰皇后,皇后怎能屡次恶言相向!”
      玳瓒皇后目光阴冷阴冷的:“薛平贵你非第一日认识玳瓒。我有本事让你成为天下之主,也有本事让你如当初那般,一无所有!”
      薛平贵目光微转,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皇后说哪里的话,我心中唯有皇后一人。当初若非那王宝钏仗势凌人,非要与我双宿双栖,我又怎会娶她为妻?”
      “皇后是平贵千辛万苦求来的,又怎是那王宝钏非要倒贴来的贱人,能相提并论的。何况我们已有儿有女,皇后就权当给我留点情面,不要再闹了,若此事传到朝臣耳朵里,到时平贵该如何自处!”
      玳瓒皇后拂袖而去,薛平贵目送玳瓒皇后的背影,目光几次闪烁。

      玳瓒皇后疾驰许久,才慢慢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却无法抑制心中那化不开的悲意
      锦绣繁华,尽握手中,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欢喜。
      从相识到今日,一十六载,却不抵攻入大唐长安成后这短短一个月。
      一个月来,玳瓒皇后耳目渲染,知道了王宝钏此人,得知被蒙在鼓中一十六年的事。
      开始时,愤怒得无以复加,只想一刀砍了薛平贵,对王宝钏不是没有怜悯。
      可玳瓒皇后,不再是那个天真的西凉公主,是大唐的皇后,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所有可能威胁到地位和孩子的隐患,都要毫不留情的拔除。
      若非心中还有属于女子的柔软和怜悯,又怎会让王宝钏那已熬成村妇的女子与自己平起平坐一十八天。
      王宝钏遇人不淑又难辨错对,可悲可叹,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笑话她呢?
      王宝钏也不过是另一个没有依仗的玳瓒罢了。
      ——“若你看上的是个落难公子,父王也不会阻拦。你此时年少又怎懂贫贱与贫困,尚有天大的区别。”
      ——“落难公子自小锦衣玉食一朝落魄,尝尽世间冷暖,他们也会一蹶不振或自怨自艾,得遇恩情,或一飞冲天,总会惜恩惜福,心存感激,且会铭记一生。”
      ——“自小贫贱,来此军功挣命会一心只求幼年所艳羡的富贵财帛,虽也懂世间冷暖,但富贵财帛才是最终的执念。有些,甚至为了得到荣华富贵,丢弃良善,失了原则,更有甚着抛弃妻子。又因一时的横富,得到的太过容易,不知惜福,任凭挥霍。”

      玳瓒皇后真正明白这话中的含义,以及父王的苦口婆心与先见之明。
      这些话,直至今日仍然历历在耳,犹如一盆冷水,将玳瓒从内到外,浇了个清醒。十多年过去了,玳瓒才懂得了当初父王的苦心与千万个不放心。若非父皇不给薛平贵兵权,只许诺他势力富贵。此时,玳瓒便是第二个王宝钏。
      天色将亮时,玳瓒皇后回到寝宫,缓缓打开了长安城内,最新编纂的戏本——《薛平贵与王宝钏》。
      两人的一切,犹如画卷,徐徐在玳瓒眼前展开。
      王宝钏乃大唐丞相王允之女,大姐王金钏嫁予户部侍郎苏龙,二姐王银钏嫁予兵部尚书魏虎,真正的一门锦绣,高门贵女。
      王允一生无子,对三个女儿宠爱有嘉,幺女王宝钏容貌最为出众,饱读诗书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最得王允欢心。
      王家还有宝钏这个待嫁女,京城高门子弟王公贵族,谁人不惦念,说亲的几乎踏破了王家的门槛。可王宝钏自来便是有骨气与主见的女子,不慕权贵不贪虚名,励志嫁个有才有德且心地良善的如意郎。
      机缘巧合下,薛平贵救了落难的王宝钏,两人一见倾心。
      玳瓒皇后看到此处,不禁冷笑一声。
      依薛平贵走一步望三步的个性,说是机缘巧合怎叫人信服,说不得便是薛平贵处心积虑,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王宝钏心仪薛平贵后,这个聪慧的女子,用计让丞相王允答应了彩球招亲,又贴银子又贴人,将薛平贵弄到了会场。
      绣球就这样毫无悬念的,被身手了得的薛平贵抢去了。
      王允乃一国之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定然不会当众表现出嫌贫爱富的品格,如何不情愿,也不能当着天下人的面反悔。
      两人都以为这是个天衣无缝的计策,欢喜地等着成亲,怎奈换来的却是王允的翻脸无情与反悔。王允不说贫富贵贱,也不顾天下人的耻笑,只是不肯答应两人的婚事。
      看到此处,玳瓒皇后又是冷冷一笑。
      薛平贵的伪装,骗一骗足不出户的女子还行,又怎能瞒得过在朝廷上,倾轧一生的王丞相。
      王允定然是看出了薛平贵的本性,才执意不肯,后见女儿心意已决,又假意不要这个女儿,想必也是为了让女儿看清,自认为是可托付的良人的险恶用心。可王允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自家竟然将女儿教养的如此好,三从四德、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玳瓒皇后忍不住要想,若当年王允不是如此绝情,也如父王般不管不顾的溺爱到底,肯在官场上拉薛平贵一把,那么薛平贵也不会想要出人头地,丢弃新婚的妻子,从军而去。也就不会遇见当初年幼无知的自己。那么,今时今日,薛平贵又会是何种光景?
      徐徐看来,编纂戏本的人,将王宝钏与薛平贵十八年后的相遇,勾勒的极其灵动和真实。虽因薛平贵登基将其美化了不少,不过也能将薛平贵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玳瓒带兵攻入长安城后,薛平贵与王宝钏的事在长安城,人尽皆知。
      两日不到传到玳瓒这里来了,玳瓒暴怒下,要一刀砍了薛平贵,怎奈一双儿女苦苦哀求,薛平贵巧言令色,甚至说出当年被权势强逼,才不得已娶了王宝钏。
      薛平贵十八年后,入主长安城将要登基时,才恍悟起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他那结发了十八年的糟糠妻。此时,薛平贵便是做做样子,也是要去探望探望那糟糠妻。
      路上,薛平贵曾与心腹说道:“已一十八年了,那女子肯定早已变心了,待我试她一试,若她真是如此,你便一剑将她斩杀当场。”
      薛平贵未到寒窑,看见了正在挖野菜的王宝钏。
      薛平贵一眼认出了王宝钏,不管生活如何疾苦,王宝钏身为大家小姐的气度还在。
      薛平贵走时,不过是一介兵痞,养尊处优十多年,那气质不复从前,王宝钏早已认不出,当年决心要追随一生一世的良人了。
      十八年后,薛平贵再次见到正在挖野菜的王宝钏,没有激动和心疼,没有后悔和自责。他自称与薛平贵一起当兵的,薛平贵已将王宝钏卖给了他,还从腰间取出银钱三两三,让王宝钏拿去做个安家钱,极尽的调戏,甚至几度恶意凌辱。
      王宝钏一介女流,悲愤交加却唯有逃跑一途。被他一路追至寒窑,险些将人逼到自尽当场。直至那时,薛平贵才肯说出真实身份,言谈之中却无半分温言细语和悔过。
      王宝钏一句话说的极对:“后面若是有路,你也不会回来了。”
      薛平贵听了这等实话,却也极度不悦,更是狡辩道,当年临走时留下了十担柴木八斗米 。
      一走十八年,回来却还要清算当年留下的十担柴和八斗米,即使养只鸟儿,十担柴八斗米也不够十八年的嚼用。
      玳瓒看到此处,不禁笑出声来,可笑着笑着便流下泪来。
      薛平贵啊薛平贵,你到底要让人失望到何种程度,才肯善罢甘休!
      王宝钏啊王宝钏,即使如此,你还要原谅他,真不知道说你爱的太深,还是太没自尊!
      玳瓒缓缓合上了画册,后面的大团圆结局,都不过是蒙骗百姓,给天下人一个表率和交代罢了,不看也罢。
      这样可悲又可怜的女子,纵使给薛平贵做了平妻,便是做了大唐一十八天的皇后,又能如何?
      玳瓒从小就受不得委屈,这夫君是自己万里挑一选出来的,怎知竟有眼无珠到此种地步。回想这十几年,薛平贵并非伪装那么成功,他在成亲的时,曾答应过父王的一切,也并未全部做到。那时的自己还年轻,尚有父王母后可依赖,辨不清是非对错,总是一次次的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玳瓒记得父王去世后,母后力排众议,将薛平贵立为了西凉王,可不过短短半年光阴,父王尸骨未寒,薛平贵的心腹汉臣,甚至一度在朝堂上为薛平贵提出添补后宫的缪论,不过是遭受了西凉群臣的激烈反对,才不了了之。
      玳瓒也是从那时才知道,中原大唐自古是男权天下。
      男人总以为本该妻妾成群,女子便该贤良淑德从一而终。夫君莫说有纳妾的意思,纵然没有纳妾的意思,妻子为表贤淑大度,还要主动为其张罗。
      大唐女子甚至将此列奉行了千年,难不成她们当真就这般的无怨无悔吗?
      玳瓒不得不庆幸,自己生在西凉,长在西凉。
      西凉男儿个个如苍狼般骁勇善战忠心耿耿,立下的誓言,绝不会背叛,对另一半一生都忠贞不悔。
      西凉的国土,也是王与王后共同执掌的。
      纵然如此,可玳瓒依然做梦都未想到,父王去世短短半年后。薛平贵便有恃无恐的,将已怀有身孕的外室浮出水面,甚至想要给那私生子一个名分。
      薛平贵以为玳瓒没有了依仗,必定妥协。可不想玳瓒初闻此事,便伤透了心,立誓要杀了这对奸夫□□,
      西凉王后得知此事后,将玳瓒叫入宫中,好言相劝。
      王后说:“我儿莫要焦躁,你父王生前想到会有今日,也早已替你打算。只是母后未曾想到,不过短短半年,他当真以为西凉国尽在手中了,居然敢如此欺凌我孤儿寡母!”
      王后将虎符交予玳瓒之手,玳瓒若想,随时可以另立西凉王。
      玳瓒与王后这番谈话并无遮掩,很快传到薛平贵耳朵里。
      玳瓒不及做出反应时,薛平贵已缚了那个找入宫的外室,巧言令色,不肯承认两人的关系,甚至口口声声说那女子是娼妇,是被人指使来诬陷自己,并将那身怀六甲的女子斩杀当场!
      玳瓒面对如此震撼的场面,心中虽有疑惑,但也并非完全不信薛平贵。纵然与那妇人没有感情,但肚里的孩子若真是薛平贵的,他怎么可能狠心到眼睛不眨的将未出世的亲生孩子斩杀当场。那时,玳瓒压下了满腹疑惑,再一次的选择相信了薛平贵。
      此时此刻,玳瓒皇后回想一切,内心深处不禁冒出阵阵寒气。
      这该是一个如何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黑心人,才能做出的事!
      人们常说‘一夜夫妻百夜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那外室身怀六甲,日日都做着入宫为妃的梦,恐怕做梦都不曾想过。昨夜还与自己你侬我侬,忒煞情多的好郎君,转眼便化身修罗使者,毫不留情的将自己送上了奈何桥,甚至不曾顾忌腹中还有他的亲身骨肉。
      一十六年来,玳瓒一直任性跋扈,说一不二。
      薛平贵自小深受大唐文化熏陶,认为男子为天,女子为地。
      成亲十六年来,却当不得家做不得主,甚至不能事事都依自己的意思来办。这些许是在平日里不显,但若是深想依他的性格,心中一定恨自己入骨才是。
      若玳瓒当初没有父王母后撑腰,若玳瓒没有整个西凉国做后盾,若此时玳瓒失了虎符,又会得到怎样的下场?
      玳瓒皇后皱了皱眉头,心中‘咯噔’一声。
      此时,薛平贵已是天下之主,数十万中原大军很快就要交接到他手中,若等到那时……
      想至此,玳瓒心惊肉跳,脑海中迅速闪过薛平贵种种忍气吞声的笑脸,以及那惨死在西凉宫中的外室,尚未出世的孩子,与那方才咽气不久的王宝钏。
      一切的一切,都是玳瓒皇后的前车之鉴!
      玳瓒若失了虎符与兵权,就只剩下了母后和一对儿女。
      母后垂垂老矣,一对儿女尚且年幼,薛平贵还未到不惑之年,多是年轻貌美的世家女儿,愿意为他诞下子嗣,到时候这对儿女,失了亲娘庇护,在这后宫又当如何?

      飞霜殿内,薛平贵坐卧难安,来回踱步。
      玳瓒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放着,薛平贵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出的危机感,这种难言危机感,曾在战场上救过他许多次。
      夫妻一十六载,薛平贵深知玳瓒,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此事人证物证均在,玳瓒也绝不会再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恐怕毒死一个王宝钏,也未能让她彻底相信自己。
      一十六年,两人因许多琐事,几乎已将当年的那些点感情磨尽了。
      玳瓒自幼带兵,无数次浴血奋战,岂有半分女子,该有的良善和温软。若玳瓒真狠下心,定然不会饶恕自己。西凉人死了夫君,还有儿子可以依靠。西凉女子历来人尽可夫,根本没有守寡一说,改嫁之事,比比皆是!
      片刻后,立政殿宫人,回报王宝钏的死讯。
      薛平贵心中一动,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揉红了双眼,用冷水拍了拍脸,这才招来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之臣。
      天亮之时,长安宫上空传出丧钟声……
      薛平贵的心腹才从飞霜殿里走了出来,面色凝重而忿忿不平。
      国丧十日,宫中、民间禁止了一切宴乐婚嫁,整个长安城都显得无比萧瑟冷清。

      傍晚的清宁宫,缠绵的细雨下个不停,锦簇的繁花,在昏暗的暮色中,更显几分朦胧娇艳。
      这些时日,玳瓒皇后有意讨好薛平贵,不再过问朝政,军中的事也会时不时的询问薛平贵的意思。薛平贵自然受宠若惊,投李报桃般,对玳瓒更加的温柔呵护,连续几夜宿在清宁宫内。
      寝宫窗前,玳瓒皇后特地让厨子,备下了薛平贵家乡的饭菜,温了一壶酒水。
      玳瓒给二人斟上酒水,柔然一笑:“你们中原人老说,亦有富贵繁华尘世霓虹,不如小楼亭榭一小酌。这可是我千辛万苦,着人从皇上故乡找来的老酒。皇上一定要多喝几杯才对得起我这一片心意。”
      薛平贵有意修好,自然赔笑连连:“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皇后有心了,我便先干为敬!”
      玳瓒抬眸浅笑,美眸流转,不动声色的凝视着薛平贵的眉眼。
      未到不惑之年的男子,看起来还十分的年轻,这些年的养尊处优,甚至让他的眼角连皱纹都不曾有,朗朗一笑,依旧眉目弯弯,唇红齿白,干干净净,只比年少时,多了些许成熟的味道。
      玳瓒心中微涩,这人总是这般好看,当年他站在骄阳下的那浅浅一笑,如今回想,依然如此的惊心动魄震撼人心。
      年少不知愁的时候,总是习惯被假象所迷惑,如今回味,才知那些夫妻二人,那些誓言中的真心少的可怜,多的是有意迎合与无尽的算计。
      玳瓒将杯中的浊酒,一饮而尽,再次给二人斟满,有意无意的开口道:“听人说,皇上最近频繁调动禁军,不知所谓何事?”
      薛平贵笑容微滞了滞,握住酒杯的手,轻抖了抖,顿了顿才说道:“我西凉方占长安不久,又赶上国丧这等大事。自然是要加强戒备,免得有些宵小之辈,趁机作乱。”
      玳瓒的美眸更加的柔和了,浅笑嫣嫣的看向薛平贵:“是我疏忽了,还是皇上想的周到。”
      玳瓒再次亲自给二人斟酒:“中原人最忌女子干政,咱们既然已占了这中原,便按中原的规矩来。以后我管管后宫这琐事,朝中大事还要皇上亲自处理才是。”
      薛平贵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又不动声色道:“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又何必将你我,分的那么清楚,不管皇后想做何事,为夫都会支持的。”
      玳瓒掩唇轻笑,娇羞的坐到了薛平贵身边:“我们虽入主中原的日子不久,但国丧这几日,玳瓒也与各家的夫人与小姐都照过面了,直至此时,方知夫君往日对玳瓒的忍让与宠爱。”
      “玳瓒心中欢喜无限又内疚无比,若几日前便知道了中原风俗,也不会如此的争强好胜,非要和那王宝钏争个大小,让夫君多有为难。等过些时日,军队整编好后,玳瓒便将虎符交予皇上,以后便如所有的中原女子般,留在后宫,相夫教子才是正理。”
      薛平贵惊喜连连,嘴角忍不住轻轻勾起,柔声哄道:“皇后说哪里的话,是那王宝钏没有福气,怨不得别人,至于虎符之事……皇后若真不想管这些琐事,到时平贵找个可靠之人,替皇后接管便是。皇后这些年金戈铁马,确实劳心劳力,如今已富有天下,平贵也舍不得皇后再操劳。”
      玳瓒垂了垂眼眸掩住了异色,再次抬眸,无暇的浅笑已挂在唇边:“玳瓒自然万事都依皇上,今日良宵美景美酒当前,咱们不提这些烦心事了。过几日正是百花节,听人说这是中原定情节,到时玳瓒想与皇上一起出宫走走,可好?”
      薛平贵有些不胜酒力,抚了抚额头,笑道:“这可不像皇后的性格,这么多年了皇后想去何处,平贵何时离过皇后左右?自然万事都依皇后的意思。”
      玳瓒娇笑出声:“往日咱们夫妻在西凉,自然怎么自在怎么来。此时,咱们在中原,自然要夫唱妇随。否则,那些个御史,不知会怎样编排我这个外族的皇后,以后皇上也要多教条教条我才是,省的闹出笑话来,反倒让皇上脸上无光了。”
      薛平贵攥住了玳瓒的手,难得的动情的轻声道:“皇后如此真心待我,平贵纵死也无憾了。”
      玳瓒露出妩媚的浅笑:“皇上可要记得今日的话,若你有了异心,玳瓒决不轻饶!”
      薛平贵低低笑出了声:“不敢不敢,世间女子加在一起,又怎敌得过皇后这浅浅一笑。”
      玳瓒看了眼窗外:“天色已晚,皇上便在此歇下吧。”
      薛平贵开怀大笑,攥着玳瓒的手起了身,脚步有点虚浮,同玳瓒朝寝室内走去。
      玳瓒虚扶住薛平贵,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薛平贵再次开怀大笑,两人相携入了罗帐.

      雨后的深夜,天空黑洞洞的,静寂的花园,没有一丝光亮。
      寝室内琉璃宫灯晕染雕梁画栋的宫殿,一切显得极为矛盾,祥和又诡异。
      一声石破惊天又凄厉异常的惨叫,划破夜空……织锦罗帐传来了□□、挣扎声,幔帐剧烈的晃动着。
      片刻后,一切归于静寂,悄无声息地的寂灭。
      廊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大批的护卫快速赶来,冲进了寝宫。
      玳瓒皇后浑身是血,从罗帐中滚落出来,满头珠翠落了一地,发髻凌乱不堪,整个人状似疯狂,赤着脚一声声的尖叫不休。
      “刺客!抓刺客!皇上受伤了!快来人!”
      王宝钏辞世后一十八天,薛平贵深夜遇刺当场身亡。
      出殡当日,随薛平贵近二十年的的心腹大臣坠马身亡,追查此事的大理寺卿横死当街
      一时间,整个皇城都笼罩在阴云中,再无人提及薛平贵的死因。
      薛平贵薨后十日,大唐一十四岁的新君登基为帝,玳瓒皇后垂帘听政,母仪天下。

      卷外篇:莫奈何兮莫奈何
      我叫薛平贵,家住山西河津县修家村。
      十九岁那年,父母在一场疫病中双双撒手人寰。
      我守着空荡荡的旧宅子,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想我寒窗苦读数十载,又自小与隐逸村中的高手习武,自当是天赋异禀,文武双全,怎知时不待我,却屡试不中。
      这些年来,我一直苦学功夫饱读诗书。田中的农活,家中事务,一样也不曾做过。此时,父母俱不在了,莫非还要我守着父母留下的薄田,活活饿死不成。
      大唐的官员也不是每个都是科举出身,思虑再三后,我决定变卖家中所有产业,去长安城寻求机遇。
      一路风尘仆仆,花光了所有盘缠,才到了长安。
      理想有多美好,现实便有多让人绝望。
      在长安城,这样满街达官贵人的皇城内,我一无钱财二无人脉,莫说打点官路,即使每日的温饱都成了问题。不得已,唯有寄居在永安寺边武家坡上的寒窑内,日日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出头。
      三个月劈柴度日的等待中,机缘巧合下,我救下了丞相之女王宝钏。此女不但貌美出众,更是蕙质兰心,博学多才,最为惊喜的是她对我也深有好感。
      丞相三女,待字闺中,皇城内但凡数得上的公子,谁不趋之若鹜,我有此机会又怎能轻言放弃,妻子总是要娶的,门楣自然越高越好。
      那时,我整日整日的想,若与王宝钏成了亲,至少可少奋斗二十年。丞相岂会对乘龙快婿,整日无所事事而坐视不理。
      王丞相若肯在朝中给说上几句好话,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还不自动送上门来。
      王家只有三个女儿,并无男嗣,王宝钏两位姐姐虽嫁了高门大户,夫君也双双在朝中为官,却都出嫁多年没能诞下子嗣,只要我早日让王宝钏有个一儿半女,认了王氏宗祠,王家的一切,还不手到擒来。
      王宝钏果然不负我所望,让王丞相同意了比武招亲。
      我一早我躲在会场内,冷眼看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子弟,争相上前。莫说王宝钏有意将绣球抛于我,纵使无意,这些个空有外表的纨绔子弟,又怎会是我的对手,抢一个绣球对我薛平贵来说还不是探囊取物。
      大获全胜后,在寒窑内,等着王家的嫁妆与王宝钏,我曾想出了无数个美好的未来。一想到这破旧又阴冷的寒窑,也就住到明早为止了,便忍不住的欣喜若狂。
      不想,荣华富贵未等到,却等到了王宝钏与父亲三击掌的噩耗。
      我愤怒的无以复加。
      王宝钏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无知妇孺,竟如此坏我好事,若没有王丞相庇护,我何必去娶一个整日只知道绣花吟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家小姐。
      莫不是日后还要出外,我要卖苦力挣钱,在家还要提水打柴,生火做饭养活她不成!
      一时间,我心乱如麻,坐立难安又反复思索。
      想那王丞相也许怕我贪她家富贵,用此招来试探我也说不定。若我现在就与王宝钏翻脸,定然会中计,不如原样对待王宝钏。到时诞下一儿半女,木已成舟,王丞相见我们依旧相亲相爱,不忍女儿、外孙跟着我受苦受穷,自然会改变主意。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一时的忍耐,换一世的富贵,这本就是划算的买卖。
      千算万算,我未曾算到王允那老头子动了真章,他对我们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却还不许王宝钏的娘亲和姐妹接济我们!
      王宝钏更是痴傻愚笨,当初居然真的摘掉了金银头面,身无分文的来到寒窑,甚至连一点私房钱,都不曾偷偷留下。
      一连半年,我每日为三餐奔波,累的像狗一样,她却日日闲在家中浅笑嫣嫣,好似每日都过的很开心一样!
      我等到绝望,也看出来王允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再认这个女儿了。
      王宝钏这光吃不下蛋的妇人,肚子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我当初就该想到,她两个姐姐成亲那么多年,都不曾生下一儿半女,她如此娇小瘦弱如何会生养。
      我曾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付诸东流,想想以后还要带上王宝钏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拖油瓶,顿时后悔的无以复加。
      我薛平贵文武双全,堪比任何人,可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不想,得到个机会,竟是如此艰难,眼看就要过加冠之年,却依旧一事无成百不堪!
      王家耗得起,我到了这个岁数,如何耗得起。便在此时,边关烽烟再起,吐蕃进犯大唐边境,西凉军阻挡不住,急需大唐援军。
      思索了整整一夜。
      富贵险中求,征战对别人来说也许是灾难,或是家破人亡。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建功立业一番,有了军功,到时王允必不敢小看于我。
      雪中送炭的事,他不愿做,待我有了军功,锦绣添花,他总会伸把手吧。她女儿怎么说也已是我的人了,纵使改嫁也是嫁不得好人家。
      我报名参了军,将新发下的全部军粮八斗米十担柴,都留给那王宝钏,以便将来回来,也能无愧于王允的质问。
      王宝钏哭成泪人追出数里,若说半点不感动是假的。
      想一想若留下,只有苦守寒窑一途,我自然不愿。想她嫁给我,不但没有给我带来半分运气与富贵,反而将我逼得不得不去出征,心中不禁又有些怒怨。
      我讽刺她道:你能守住便守,若守不住便不要守了。
      我不顾她苦苦哀求,割袍而去。
      王宝钏本就是木讷不知变通的个性,是以我一点都不怕她跑回王家。她若有半分灵窍,也不会不带分文来到寒窑。
      此等愚笨痴傻的女子,要来何用?!
      大丈夫本该建功立业,没有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有什么资格谈儿女情长!

      西凉多风沙,天干而缺水。
      我凭着一身武艺与谋略,很快便晋升为校尉,怎奈吐蕃太不争气,开战不到半年,便大败而去。眼看着要班师回朝,我却才是小小的校尉,如何甘心?
      一筹莫展之时,我看到了西凉王颁布了红鬃烈马的王榜,许诺了金银与官位却让人忍不住动了心。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的揭了王榜,在草原苦寻半个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捉住了这匹悍马。
      换上一直不舍得穿的崭新战袍,在西凉宫领赏时,遇上了改变我一生的女人——玳瓒公主。
      小姑娘二八年华,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她身材高挑,模样俊俏又善骑射,功夫相当不错,与王宝钏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因为是西凉国唯一的公主,她又太过娇惯,任性刁蛮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当真让人生不出亲近之意。
      我曾亲眼看见她将一个奴隶活活的鞭笞而死,小小年纪手段如此冷酷残忍,真让人心生畏惧。
      她的爱慕,我心知肚明,可却迟迟不敢下决定。
      西凉国虽是大唐属国,却是番邦,此处民风彪悍风气开放。
      西凉国不讲究传子不传女,她乃西凉王独女,我若真成了西凉驸马,便有继承西凉王位的机会。
      但她性子太烈,手段太过残酷,若有一日,知道我还有结发妻的真相,定然不会轻易饶过我。那时我更是厌恶了王宝钏,若非是娶了她,我何必放着这等大好捷径,不敢轻易迈步,每日里忐忑不安。
      焦躁犹豫不决时,西凉宫中传出玳瓒被逼婚的消息。
      我心中一慌,机会稍纵即逝,拍案定乾坤,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于是,我不管不顾,铁下心来,要与玳瓒双宿双栖。
      小姑娘被我几句话哄的不分今夕何夕,以死相逼西凉王,非我不嫁。
      西凉王虽不同意我二人的婚事,却没有王允的狠心,最后还是依了玳瓒的意思。别人都卸甲归田,回长安去了,我却风风光光的做了西凉国的驸马爷。

      西北女子彪悍好生养,玳瓒很快就给我生下了一儿一女。
      有了这对孩子,我的西凉驸马之位,也彻底坐稳了。
      没几年,西凉王死了,我在王后和玳瓒的支持下做了西凉王,心中不安的是西凉虎符,依然握在玳瓒手中,我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一晃十六年过去,黄巢在山东聚众起义,一路杀到了长安城。
      西凉王归顺大唐多年,年年进贡,岁岁称臣,蛰伏起来养兵蓄锐。
      玳瓒听说大唐出了内乱,立即派出了大批人马,以清君侧的借口杀入了长安,占下了大唐江山。
      西凉军入驻长安后,我日日难眠。
      不曾想那王宝钏,居然会苦守寒窑十八载,我又急又气。若被玳瓒得知此事,定不会轻饶于我。但此事在长安城内,人尽皆知,我想瞒是瞒不住了。
      唯有先下手为强,我先安抚了玳瓒,再去安抚王宝钏。
      王允曾是前朝宰相,如今归顺西凉,自然还在朝中为官,王氏是大士族,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一切都很顺利,我骗过了所有人,在众望所归中登基为帝。
      王宝钏与玳瓒也不分大小,都被立为了皇后,给了天下人一个完美的交代,我们三人被传为世间佳话。
      一切看起来,完美无瑕。
      但玳瓒性烈如火,自小到大何时,吃过这天大的哑巴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我苦思数日,辗转挣扎。
      王宝钏为我苦守寒窑十八年,我本不想动她。可玳瓒这边要交代,这天下是玳瓒为我打下的。虎符和百万大军,还在她手中,满朝文武有一半以上是西凉旧臣。
      玳瓒还不是我能惹起的,故而我只有咬牙忍痛对王宝钏下了杀手。
      我以为,随着王宝钏的死去,我与玳瓒会回到以前。
      兵权与虎符可以徐徐图之,我以为我才不惑之年,还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的时间,来一展宏图与当初的怀才不遇。
      我以为我已算是早早算计,防患为未然,却不想这世上最毒的却还是妇人心。
      做梦都不曾想到,我会死在玳瓒之手。
      这恶毒的蛇蝎妇人,让我薛平贵在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过了大半生,待成了大事,却先要了我的性命。
      我当初便不该顾忌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先下手为强才是。
      若非是我性格太过谨慎,非要等夺得虎符才肯动手,又怎轮得到这蛇蝎妇人笑到最后!
      怎成想,我薛平贵一生短短四十载,会是这般可叹可笑可悲可泣!

      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看那残破不堪的尸体,和那满身是血的毒妇人阴郁鬼魅的笑容。
      我心中升起一股,从不曾有的悲凉和绝望。
      想我薛平贵天赋异禀,身负文治武功。整日里却只能龟缩后宫,哄妻逗子奉养西凉太后,辗转四十载,一身抱负都成空,如今回想怎不悔恨?!
      西霸王项羽,走投无路的时,身边尚有虞姬和乌骓马。
      我一生追求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临了临了却什么都没有剩下,不知那王宝钏可会信守诺言,在奈何桥上等着我……
      谁记得成亲时,那句轻轻呢喃的。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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