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与斯人》上古女子

11、第十一话：心非（4）

　　睁眼，不知过了多久，许祎拿着手机就在眼前踱来踱去。

　　她没有走……居然没有走而且看到他看她，还走过来了……

　　“你还好吗”许祎嗓子哑了，眼中还有来不及掩去的忙乱与慌张。

　　苏晨微怔，静静看了看她，视线转落在她耳旁。

　　许祎一愣，脸一点点涨红，可过了一会才察觉他一直盯着的，只是自己的手机。是下雨天信号不好，120一直没有打通。

　　苏晨还是盯着她……的手机，她不太懂他什么意思，却还是犹疑地将手机递过去。

　　苏晨缓缓接过，低头去看。

　　有些意外，她的手机竟只是普通的一款智能机，市价大概在千元左右，也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他摁下快捷键就能知道她的通话信息。可他只看了看，犹豫地摁了几下开关，解锁……关闭，解锁……关闭，然后就放到她的外衣口袋。

　　“……去把我的胃药拿来。”苏晨抬头才有些负气地开口。

　　许祎因苏晨连贯了的话惊喜着，很用力地点头。

　　“那边的……”苏晨忍痛指着客厅的另一头说。话未完，许祎已直接飞跑过去。

　　“左边第二个抽屉。”他只好远程指挥。

　　“看到了，”许祎蹲在柜子旁，打开，边看边说，好令他安心。“一个透明的药箱”她循着他的指引打开……

　　眼睛被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塞满了，忽尔就视野模糊……

　　“靠右的一个瓶子。”苏晨的声音又传过来。许祎强忍下汹涌的泪意翻找……

　　找到了!!许祎高高地擎起瓶子，没有说话。

　　“两颗。”苏晨提力说。

　　眼不住的落泪，许祎只得背着他点头，默默拧开瓶盖，倒出两个白色的小药片。努力将眼泪收出去，眼睛四处张望，最后不得已哑着嗓子问苏晨。“……没有热水吗”

　　“没有。”

　　“……饮水机在哪”

　　可能被陈宇搬走了吧，现在应该在那个叫魏魏的女孩那里。“……楼上。”

　　“你平时都不喝水吗”许祎低低地说，拿衣服抹了几把脸才走过来，将药摊在手上。

　　苏晨抬眸轻轻地看看她，将药片捏起，放到嘴里，咽下。待苦味渐退后才冷冷地说：“我不常住这里。”

　　许祎收回去的手不由一滞。

　　“……不是你想的那样。公司太忙了，所以在公司对面租了公寓。”

　　许祎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后瞥见他唇角已有血色，索性就不再看他。

　　其实她也有猜到苏晨应该不经常住这里。不然魏魏不可能不告诉她，刚才帮他找药的时候也有看到，这里虽然很大，但却少有人居住的迹象，甚至连一件女式的生活用品都没有。好像有一次魏魏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又说道，她碰到了苏晨，那时候似乎是十点多，他还在公司，魏魏有向她提过，最近云凡公司刚做成一笔大case，合作的公司是世界500强……那应该会很忙的，忙的连蜜月都不度不了，所以火气才比较大

　　可他为什么说，不像你想的那样呢她明明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很傻很笨地想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他们住在哪里而已。

　　但她突然就想起了一桩更紧要的事。

　　“飞机，你的飞机”许祎看着墙上的钟表着急地问，“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十二点。”

　　苏晨眼皮抬也不抬。她说的，他其实早就想到了。

　　“额……”许祎盯着已划过11的指针说，“估计赶不上了。”

　　“……是肯定!!”苏晨冷眼看她，一字一顿地纠正道。冷漠的样子似乎真的很在意她……不够规范的措辞。

　　将苏晨扶回沙发，雨已经很小。许祎看着苏晨的脸已红晕，就开口说。“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就打电话给陈宇，我……先回去了。”

　　“你不是说陈宇很忙。”苏晨冷冷地说。

　　“额……人命关天，相信陈大哥可以理解的。”

　　人命关天他无力抽笑，忽不想再坚持什么。“……我找人送你。”

　　许祎以为他要打电话给陈宇，忙说，“不用，不用这么麻烦。”

　　苏晨够手机的动作蓦然定住，身子顿了一下，改去拿桌上的车钥匙。

　　“不用……真的不用，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苏晨听到她的话，真的就又坐回沙发上。半晌，抬起痛苦的脸，慢慢说：“许祎……你气的我胃疼！！”

　　许祎心里忽又一阵难受，忙将苏晨的手机用双手递到他面前，“你别气，你别气!!我听你的，我听你的。苏晨，你别生气……”扼住的泪就又要流出来……

　　苏晨怔怔地看着她，手不由抬起，越过她的十指，朝那张脸缓缓靠近……

　　“给你!”许祎反应过来，脸又后缩，忽将手机塞入他手中，退远，转过身去。

　　苏晨握紧手机，打通一个电话。只说了两句话，就挂了。她一直不能想想苏晨认真工作吩咐下属的样子，可方才雷厉风行的态度终让她对他的老板身份有了实感。

　　“……许祎，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苏晨挂断手机，望着许祎的背影，无奈地说。明明她的身形极为瘦削，他甚至可以透过她的侧脸看到她修长的睫毛。

　　可为什么，他沉眸看过去，她却仿若一堵凿不穿，攀不进的墙，只教他无能为力。

　　许祎目光空滞地望着玻璃，其实看得却是窗户上自己和苏晨的影子。

　　“……苏晨。你知道吗我方才一直想要和你说说话的，想了很久却发现无话可说。现在的你，我一点也不熟悉，也不知道你对什么感兴趣”她回过头看苏晨，眼角微湿，嘴却是笑的。“原来，我们竟陌生到这般样子了。”

　　许祎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去。

　　无言，良久的无言。苏晨盯着她瘦弱的背，亭玉的影子，仿若有什么东西正硬生生地被人从胸口掏出来。

　　“可我不会祝福你的！！”他有些恐慌，又忍不住气愤。

　　“可……你总要忘了我的呀，你结婚了，你有你的妻子。你既答应娶她，对她便应当有一份责任。”

　　“责任”苏晨愤怒的脸僵下来，苦笑道。“许祎！！这个词，从你嘴里说话来，着实新鲜……”

　　“是啊……很新鲜。”许祎沉痛地闭上眼，再说不出任何话。

　　霓虹晚聚的夜，楼下的车很快就没入车流，失了影子。

　　苏晨站在窗边，在思考一个很有损男性尊严的问题——他为什么要装病？

　　其实吃了药，胃痛就有所缓解，而在她面前，若细究起来居然还有几分装病的嫌疑。

　　可为什么要装病？

　　当年因为怕她担心，甚至在腿没有一点力气的情况下还坚持打四个多小时。是她去意太坚决，默然在心头等价成她对那人的爱，让他甚至连去送她的勇气都没有？又或者她拒绝地那样直接，让他不得不多想几分……

　　也许他们就已经住到一起，如此，倒不如只承受她离开的那份痛。

　　俊拔的脸映在落地窗上，一直没有表情。但站了许久后响在屋里的笑声，反而提醒着，他糟糕的心绪很久都没有疏解。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影子，颓然，狼狈，更甚从前。

　　那样陌生。

　　原来他已经软弱成这般样子？

　　时间，终是消磨了他的斗志。她没有让他变得更好。

　　躺上床，困意始终不那么明显，想想明……今日的行程，不得不再次打来药箱。

　　大概是早年训练强度太大身体劳损的缘故，退役后，每逢阴雨天，膝伤，腰伤，肩伤总是时不时来问候他，后开了公司，时常熬夜，睡眠质量也变得不太好。

　　吞下几粒安眠药，正要取几帖膏药贴上，苏晨突然注意到嵌在药纸盒上的几颗水珠。虽然云城多雨，但这处屋子的防潮性一直不错，更何况这药箱底层还放着些干燥剂。

　　这么大的……水珠出现在这里确实没有道理。突然就想到她，或许这就是她的……口水也说不定？

　　虽然一个人对药流口水的可能性很小，但……总是要打过她为他流泪的概率的。

　　而他在看到这无意的馈赠，竟突然有些后悔了。就想就算今晚将她强留在这里那个人又能怎么样又会怎么样？

　　“……他工作很忙，没有……我猜的”回味起这些话，想到她落寞的表情，总觉得令人深思。难道……她还被蒙在鼓里!又或者那个人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但可能么？

　　又或者，他相信吗？

　　“他对我很好……”

　　“我走了……”

　　“你的飞机是什么时候……”

　　不可否认，她总在千方百计地想着离开……

　　不管他信不信，那也是她自己的事！！他手上的动作停顿很久，忽尔极其用力地撕开包装纸，丢在一旁。

　　他又埋头贴药……

　　贴到一半，门铃突然响了，他起身去开门。很凉的一阵风就顺着门尾溜进来，扑到裸露的膝盖和脚踝上，又涨又麻。

　　可怎么是她去而又返的她。

　　“苏晨……”许祎低语他的名字，可只看他一眼，就一脸酡红，赶紧埋头，不敢再抬起来。

　　苏晨忽尔想起他刚刚在腰上贴药，此刻就赤裸着上身。“什么事”他反倒很泰然自若地盯着她问。

　　“额……我……”许祎看着地板的素雅花色，思绪很乱，脸烧得很烫。忽然就不知从何说起，只倾了倾手上的重物，“我买了些吃的和水给你。”她很言简地说，

　　苏晨垂眸，见她果然提着一大堆米面果蔬类的东西。原来是探访病人么。“我不需要!”他余怒尚在，说话又不由强硬。

　　许祎低着头想要将东西放下。东西还没落地，就听到飘在头顶怒不可遏的声音。

　　“拿走!”她身子一颤，瑟缩着提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她仿若受惊的小鹿，样子极其慌张而委屈，泪花攒在眼眶里打转。“真的对不起……”

　　她埋头咬唇，不知他为何又有这么大脾气，只知道自己似乎又将什么事弄巧成拙。猛戳紧握重物的指腹过了好一会儿，许祎才让眼睛从他脚踝若隐若现的白色药帖上离开。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她讪讪转身。

　　“等等!”苏晨又叫住她，“小李呢”他没好气地问，明明有让小李送她回去，她怎么还大半夜一个人在外面晃，没有一点安全意识。他的气，也有一半因为这个。

　　“……苏总。我一直都在这儿啊!”门沿一边突然有一声。转身，苏晨才发现一旁竟还站着观众，并且不止一位。

　　苏晨只沉眸看了小李一眼，目光就流转他处。

　　“冯宁……怎么是你，你来作什么”苏晨对身边容貌清丽的女子拧眉，不悦地说。

　　冯宁擎手施施然一笑，“不用提醒，我也知道我来的不是时候。”细长的眉朝小李挑了挑，一副告状的语气笑道，“喏，是他非要我来的。

　　受到美女的误解，小李直呼冤枉，指着许祎的背影就说，“明明是许小姐说要请医生，不然我一个司机怎么会深更半夜的知道苏总病了”

　　她苏晨冷望小李一眼，心却是柔软的。调转视线去寻，眼睛又暗下来。

　　她走得真快……不到一分钟，就已离得那么远……似乎再也追不上……

　　许祎消失在走廊深处。

　　苏晨站在门口，只目光寸步不离，他始终没有迈出一步，也没有喊她的名字。他只是看，希望那里一直有人在，心底又十分知道她不会出现。

　　矛盾，纠结，惆怅，无奈……他太清楚这种感觉。就像那些年无妄无休，可笑可悲的等待，像那些年梦到她的那种心情。被记忆和她吞噬的梦，他憎恶每一个午夜和清晨。

　　冯宁进屋后就带上听诊器，为苏晨做身体检查。

　　虽和程哲系出同门，冯宁和苏晨的关系并不算深交。最近能在他婚礼上做伴娘，也足可见他对者婚礼的不重视。所以大半夜接到自称苏晨朋友的电话，她还是很惊讶。但作为名校高材生，她还是很快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苏晨病了，而自己那个……师兄却在国外。

　　收了听诊器，冯宁又在苏晨身上摁了摁，了解大致的疼痛范围后，就开始询问起苏晨最近的饮食情况。听苏晨说最近的一顿饭是在昨天下午的时候，冯宁已一脸铁青。直接就将手里的小药瓶丢向苏晨。

　　“不治了！”她双臂交叠在怀，怒气冲冲。“以后像您这样自认拥有铜心铁胃的人，就行行好，还是不要转世当人的好，免得您受苦，还拉低我们医务工作者的专业水平。”

　　苏晨扶着沙发背起身，有些哭笑不得。以前就听程哲说，他有一个很有个性的师妹，直到今日一见才觉名不虚传。

　　冯宁说完，就懒得再和他废话，直接拿手机就去了阳台。

　　苏晨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对面的沙发上。方才一直躺着，视野受限，都没有注意屋里还有其他人。

　　隔着方形茶几，小李同学就感受到苏晨的杀气。

　　要知道，自入职以来，苏总对他一直很是关照啊。他一个普通大四学生因给面试考官送了点礼，恳请关照关照，就沦为苏总的代驾司机。现在还要无端在苏总凌厉的目光下煎熬，真是……

　　他正想着，手机很快震动一下。掏出，看到微信内容只觉眼前一片黑。

　　“你最好告诉我你有分身。”

　　旁人说这样一句话，他肯定会觉得好笑，可若是公司老板发来的，大概只剩下毛骨悚然。

　　可他绞尽脑汁也不知自己做错什么事。

　　好在自诩见过些大场面的小李没有让自己慌了。分身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抓住关键词揣摩老板的心思。

　　为什么说他有分身呢为什么苏总会这么说呢

　　若他要有分身必定是应该有什么没有完成的事……可他明明都已安排好!从苏总去香港的往返飞机票到入住的酒店，他甚至打听了那边酒店沐浴露的牌子，只等老板高兴，让他顺利通过实习期，最好还能做本职工作。

　　可显然这题目出地超过了他智商上限了。

　　但他很快收到下一条：“他应该在开车。”

　　幸好他的笨也只是点到为止，小李以最快的速度冲出门，神形合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