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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禁闭之室 ...

  •   月影婆娑,裹儿一语不发,跟在沈钊身后,只低头看着青石板路上沈钊斜长的影子。

      从西华街头,到公主府门,从前厅到后院,再到公主院门口。

      沈钊正欲敲门,回头瞅了裹儿一眼,“还不走?已经押解回府,还要继续听墙根吗?”

      裹儿摸了摸鼻子,“你进去,我再走。”

      沈钊苦笑着摇头,食指叩门禀报,“虹萼姑姑,不知公主是否安寝?烦请禀报公主,近日诸事烦扰,沈钊多有失礼,请公主恕罪。”

      院门吱呀的开了,两个宫婢迎出来,二楼阁楼的轩窗也开了,虹萼眉眼弯弯的在檐角挂出一盏火红的宫灯,两个宫婢朝沈钊福了福身,“公主点灯,请驸马入寝阁休息。
      ”
      沈钊回头朝裹儿讥讽一笑,迈腿进了阁。

      裹儿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抬腿一蹬一爬,抱膝坐在阁前的梧桐树桠上,看着纤云弄巧,直到月上中天。

      *****
      这一夜之后,安贞公主似开朗了许多,只要看见沈钊身影便不自觉的嘴角含笑,一月之中,七八日的时间沈钊都会宿在公主的寝阁,公主的梦魇之症也有所好转。安贞公主对沈钊言听计从,将府里的侍卫撤去了许多,免去了很多宫内规矩,因沈钊不喜见宫里的侍从宫婢,还亲选了一些家奴婢女,悉心调、教。

      公主和驸马新婚恩爱,常常夜宴宾客,曾经已门可罗雀的沈府,达官显贵、寒门庶子相继登门求访,日渐热闹熟络。

      裹儿偶见沈钊,他不过哂笑一声,并无交流。裹儿有时觉得,贞儿有了沈钊,自己好像已是多余之人,可天下之大,从小在宫里长大,习惯在贞儿左右,如今,又能去何处。

      这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又莫名其妙的爬到公主寝阁门口的梧桐树,已是秋末,寒夜寂凉,裹儿又将自己裹了裹紧。

      这寂凉寒夜,旁侧驸马楚观轩的院门却开了,原来沈钊今夜并不在公主寝阁。他提着一个大包裹走出院门,抬头看了看梧桐树上的裹儿。

      “这大半夜的,你在哪里做什么?”沈钊无奈的叹口气。

      “与你何干。”裹儿跷着脚并不搭理他。

      “好,好,与我无干”沈钊边说着,边合上院门,往濯月池后走。

      裹儿一个翻身跳下树,跟在他身后。

      “你跟来作甚?”沈钊绕过濯月池后的假山,低头探进一个石洞,看位置应在院里假山下面。

      “与你何干。”裹儿不知他又要干什么勾当,没好气的说。

      石洞里昏暗又窄逼,裹儿一挤进来便只能紧紧的贴着沈钊的后背,清冽的梅花香味让裹儿分了分神。
      沈钊摸了摸石洞里壁的一块石头,用劲推了下去,洞墙右侧贴壁处嘎吱的裂开了一道缝,内里一股阴湿之风扑满而来,沈钊把着门缝将石门往左推开,贴身进去,裹儿也跟着挤进去。

      脚下石梯有些湿滑,洞里空气混沌,裹儿一时未适应,咳嗽了两声,沈钊忙将洞门合好。

      走了二十余阶梯,下面透出昏黄微光,小心翼翼的探下去,石洞里竟别有一片天地,虽不足两室,但床榻、桌几俱全,石洞壁角顶上或是凿了几个空洞透气,又怕烛光透漏,以藤蔓遮挡。

      “润之来了,崇儿已睡下了。”屋内一个灰发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接下沈钊手上的包裹,瞥了一眼裹儿。

      “不妨事,奶娘,这是裹儿。”沈钊轻拍奶娘的肩,坐到榻前,床榻里是一个粉白玉琢的男娃,年纪不过三四岁,但脸色苍白,眉目恹恹。

      “等再过几日,我打点安排好,就送你们出府。到了襄州,自会有人接应。”沈钊出手轻抚稚子脸庞,满是愧疚和宠溺。

      “好,这孩子很是乖巧,不吵也不闹,只是在这石室中快半年了,不见天日,空气污浊,身体越发不好了。”奶娘捂嘴咳嗽,低声叹息。

      “那边已安排妥当,会有教习师傅和贴身医师照顾,奶娘你也要注意身子。等成势后再迎你们回来。”沈钊轻拍奶娘手背,心里酸涩,不过一年而已,奶娘的乌丝竟已成灰。

      奶娘一边将包裹里的补给粮食和灯烛用具拾捡出来,一边笑着轻觑了裹儿,“呵呵,裹儿姑姑,已长成如花的姑娘了,你们,都长大了啊。”

      裹儿倒不记得幼时在沈府见过这位奶娘,好奇了问,“奶娘,认得我?”

      奶娘眯眼点了点头,“那时裹儿姑姑还小,如今时日久了,定是记不得奴婢的。托裹儿姑姑的福,难得令奴婢见到那样窘迫狼狈的润之……”

      奶娘话未说完,沈钊已窘迫狼狈的打断了,“奶娘,给裹儿姑姑说这些作甚?我们不宜久留,您再忍忍,等我消息。”

      沈钊掩饰着尴尬,拖着裹儿出了石洞。

      裹儿一语不发,沈钊借着月色打量着她,问,“没什么想问的?”

      “这些个机密要事却让我知晓,你想干甚?又与我何干?”

      沈钊哼哼的笑了,“裹儿原来也没那么笨啊。我偏要说给你听!崇儿,为我之幼子!”

      何时成过婚,又何时得了子?果真是个花花公子!登徒子!裹儿睁大了眼睛张着嘴,瞅得沈钊心里发毛。

      “啧啧,瞧裹儿这妒妇嘴脸!啧啧。”

      “崇儿,是我大哥的幼子,大哥一女两子,如今,仅崇儿一个逃脱。”沈钊心思沉重,负手前行。

      “你别又来骗我,沈镕大哥的幼子我虽未见过,但你这样的狡诈狐狸,若真是你哪里风流胡来的幼子,也未可知。与你这般险恶的人,凡事,都得多留个心思。”裹儿撇了嘴,望了望天。

      “呵呵,好,裹儿姑姑是该多留心思,可是,沈钊这平康坊沈三家的招牌这么响亮,沈钊又一向容易忘了自己不是当街卖的姑娘,若算上自动投怀送抱的美人闺秀们,沈钊的子嗣怕真是不少,裹儿姑姑这胸怀该多大,心思得留的像筛子,才够用吧。”沈钊得意的负手轻快的走了。

      “呸,说你上房,你就揭瓦。恬不知耻!”裹儿气结的伸腿去踢,倒险些把自己绊倒。

      快到楚观轩门口,沈钊回身正色对裹儿说,“这事,需裹儿相助,否则,崇儿无法离京,祸福难测。如果你不想牵公主涉险,也别让公主她知道。”

      语罢,沈钊便进了轩闭了门,徒留裹儿一人立在门口。

      “你怎知我便会相助。”裹儿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因为,你是裹儿。”门内传来沈钊低沉的声音。

      *****
      十月初三日是新皇李颢同母胞妹浦城公主李宜兰的华诞,浦城公主的驸马,平阳郡公韦武德,邀请皇室贵胄到郡府贺寿。

      安贞公主左思右想,韦皇后早逝,圣上只得这个血亲妹妹,必定已给了重赐,自己刚刚出嫁,得顾及沈钊的颜面,贺礼倒得细细思量。仔细从太上皇御赐的珍宝中挑拣了镶金玛瑙杯、珊瑚宝树,公主又熬了夜在金箔纸上以小篆抄写《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为浦城公主祈祝。
      华诞那夜,公主及驸马携裹儿应约,郡公府里,珠光宝玉,热闹非凡,沈钊和安贞公主如琢如玉,一对璧人,羡煞席间众位。

      韦驸马为先韦皇后的外甥,名将之后,但传说浦城公主御夫极严,数月前得知韦附马在外容留了个小妾,大怒,携侍从先将小妾的耳鼻割去,再令人将小妾与腹中孩子一并杖毙,一番折磨仍然怒气难消,回府后又削了韦驸马一截乌发,方才作罢。

      这夜一见,韦驸马坐在浦城公主身侧,添酒加菜,捶背揉肩,唯唯诺诺,极其殷勤,果真如此。

      韦驸马看着坐下安贞公主,笑吟吟的说,“安贞公主果真好才情,太上皇一直称赞说,雅好经书,尤善词笔,给我家公主的那幅药师经果真写的可比羲之、妙过柳工啊。”

      安贞公主不好意思的笑了,“贻笑大方,只是想到宜兰姐姐的华诞,贞儿祈愿保佑姐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只有斗胆献丑了。”

      浦城公主觑着旁侧沈钊玉容,眼眸轻挑,心旌动摇,“多谢贞儿心意,贞儿如今好福气,玉面沈郎,蹁跹君子,万千芳心所系,如今,西华城里都碎了一地。”

      韦驸马仍然噙着笑,点头道,“都说西华沈郎,文采风流,今夜良辰,可否献诗一首?”

      浦城公主剜了驸马一眼,“何以为难沈郎,难不成还要沈郎七步为诗不成?”

      沈钊今日穿的月白长衫,超凡脱俗,他并不着急,站起一躬身,“坊间谬传,沈钊不过一俗人而已,不过,今日公主华诞,得见凤颜,灵犀为动,成诗一首,以供贺祝。”

      沈钊执杯走出坐榻,倜傥风流,缓走伴轻吟,衫裾带香风。

      “珠辉金凤花月容,天鼓飙欻腾双龙。
      若非玉帘席中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沈钊吟罢便举杯向坐上公主、韦驸马敬酒,轻抿杯口,眉眼多情。

      裹儿本懒得搭理这些虚与敷衍,可诗中阿谀奉承之意让她吐了吐舌头,这浦城公主容颜气质哪及贞儿万一。

      “瑶台仙子?!马屁精”。沈钊刚一落座,裹儿便在他身后不咸不淡的低声说。

      沈钊并不睬她,倒是安贞公主回首,蹙眉瞪了裹儿一眼。

      浦城公主听罢大喜,眼眸泛光,十分情动,坐下宾客纷纷鼓掌叫彩,又是一番觥筹交错,你来我往。

      席间美姬起舞,沈钊难得举杯殷勤的对贞儿道,“成婚以来,我也未有像样的礼物送与公主,前几日听闻十一月十五日玉山月圆,是江夏一处胜景,我想让家奴安排,我与公主一同船游江夏,可好?”

      安贞公主粉面桃花,喜不自禁,“润之哥哥,真的吗?”

      裹儿心里一惊。

      浦城公主看他两人如此恩爱,不禁瘪了嘴对韦驸马说,“驸马幼居江夏,我却一直无机会随你江夏一游呢。”

      沈钊哈哈笑了,“只怕公主和韦驸马繁忙,不似我这等闲散,未敢相邀。若能随公主驸马同行,想是精彩无比。再则,听闻圣上正在筹建三十三宫,遍寻巧匠能工,江夏之地园林楼阁巧夺天工,不乏能人,正好替圣上解忧。”

      “妙极,那便如此定了,明日我向圣上禀明,咱们收整行装,巡游江夏。”浦城公主轻拍手尖,花枝轻颤。

      裹儿捂着头,这沈钊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送崇儿出京还要拉上这么个招摇的浦城公主,声势浩荡的不怕惹火烧身吗?见贞儿蒙在鼓里,倒十分开心,裹儿又想着,罢了,只要贞儿开心就好,那孩子也确实可怜,只能硬着头皮看沈钊玩火自焚去。

      裹儿再看沈钊,拈杯一派自在,笑语嫣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禁闭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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