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爱我（GL）》思你成疾

33、chapter 33.

　　邱欣怡坐在餐桌前，捧着热牛奶，呆呆地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房子并不大，那时本科刚毕业不久的俞慧文买不起太大的房子。卧室中只有床、书桌和壁橱，整洁的厨房和浴室中的物品按照高低和包装颜色有序排列，起居室中黑色的真皮沙发和羊毛地毯格外抢眼。房间呈黑白色调，是俞慧文喜欢的高冷风格。

　　俞慧文是一个极尽偏执的人。都说心理医生都多多少少有些心理问题。俞慧文从不否认。俞慧文对于喜好有着近乎残酷的偏执。房间里从不会出现杂色，留声机里永远只放新古典主义音乐的唱片，衣柜里的衣服一定要挂在固定的位置。这其中，也包括邱欣怡。邱欣怡留在她记忆里的样子还是个初中生，所以，当她看见十八岁的邱欣怡，一瞬间不敢伸出手触碰。

　　“做了些菜，都是你喜欢的。”俞慧文把最后一盘青菜端上桌，才伸手拉出椅子坐在了邱欣怡对面。脸上依旧是邱欣怡熟悉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需要看，邱欣怡都能想象出俞慧文的样子。伸出筷子随便夹了一团绿色蔬菜，低着头不去看俞慧文。“都是些过去喜欢的，现在没那么喜欢了。”

　　“就像我一样。”过去被邱欣怡爱着，现在却只是陌生人。俞慧文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特定的阶段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初中生，也记不清自己是被这个孩子的哪一点迷得神魂颠倒。

　　“但再尝到，就觉得很怀念。”邱欣怡还是没能忍住。心脏倏地抽动，感觉到疼。微微抬头，对上俞慧文玩味又深情的眼神。再熟悉不过的神情。邱欣怡曾经深陷于此不可自拔。“就好像，中间独自一人度过的时间都被抹掉了，忽然回去了那个时候。”

　　终于收到邱欣怡坦诚的目光，俞慧文显得安下心来。“你变了。”

　　“我没变，还是一样失眠。”她在俞慧文面前一向坦诚。俞慧文的职业病总是让她无处遁形。

　　“你有听说过那种说法吗？我爱的不是你，而是回忆中的你。”俞慧文从铁盒子中抽出一支烟，“不过是个形而上的伪命题。”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邱欣怡右手撑着头，平静地回应。

　　“你知道的，在美国压力很大。”在食指和中指间把玩了很久，思索再三，俞慧文没有点燃，把烟重新装回了盒子，“但我不喜欢添置新物件，比如烟灰缸。”

　　“这次回来是干嘛的。”

　　“准备去上海开个小诊所，知道你在北京读书，估计能见面的机会不多，去之前专门来看看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哪天走？”

　　“下个星期二。说是黄道吉日。”

　　“从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

　　“从离开你开始。”俞慧文握着筷子的手比以前更纤细了。一下一下地给眼前的小朋友夹菜，间歇莞尔一笑。“一直发问……你对我还是这么好奇啊……”

　　邱欣怡微笑，不说话。

　　很多年以前，邱欣怡也是这样，永远对她好奇，永远对她有问不完的问题。似乎这样就能了解她的一切。俞慧文很喜欢。另一个人想要靠近她和了解她，超过她本身的意愿。

　　邱欣怡提过了太多问题，她已经没办法一一记起。邱欣怡变了太多，是肉眼可见的改变。

　　“幸好钥匙还放在原来的地方，否则我要站在门口等你回来了。”打量着邱欣怡的眼妆，禁不住伸出手触碰根根可数的睫毛。她还是不太喜欢邱欣怡化妆。“你说，等一个星期，会不会变成望夫石？”

　　“你是打定主意说我念旧咯？”放下筷子，右手抓住了停留在自己睫毛上的手。很久不见，俞慧文这人还是那么随便。“可是，我也不是你的旧人了……”

　　相视一笑。任凭是谁，也没想过分手后的再相遇会是这样的情景。

　　邱欣怡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再见俞慧文的场景。她想过会哭、会笑、会气、会拥抱，但没想过还能平静地聊天。俞慧文是她的青春。那段青春里，爱得多深刻，就有多么记恨和不甘。而此刻，一桌饭菜，却好像泯了恩仇。俞慧文坐在对面像个老朋友一样和她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近来的生活，聊了聊她在美国的研究，还有那个在一起又分手的男朋友。

　　“他真没你好。”

　　“我哪好？”

　　邱欣怡和俞慧文并肩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稍稍弯背，便可以伏在栏杆上。晚风吹得人惬意极了。邱欣怡不需要转头，只凭声音便能想像到俞慧文认真的表情。

　　“你？”俞慧文不自觉地挑了挑右边的眉毛，习惯性的骄傲。“你那时候霸道又不懂事、生存能力那么弱、偶尔还公主病……可是，我就是觉得你好。”

　　“抖M……”

　　俞慧文似是没有听见邱欣怡的揶揄，又或者是已经习惯，轻扬嘴角，“谁知道你现在出落成这副样子？”转过头，伸出手指，习惯性地想要戳戳邱欣怡的脸，却发现邱欣怡的脸瘦得不成样子。妆容精致，却略显疲态。尴尬地收回手指。这一瞬间，她终于有了实感——邱欣怡长大了。

　　“后悔了吧？”邱欣怡的声音闷闷的，又有些莫名骄傲。

　　“后悔。后悔的不是我选择离开，而是给你留下了阴影。”

　　“你的职业病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

　　“人在青少年时期的经历会影响他的一生。我很抱歉。”

　　“给你个弥补的机会？”

　　邱欣怡终于转过头，肆意地直视俞慧文的双眼。曾经让她发疯的狂野与高冷还没消散，邱欣怡生怕盯得久了又患了失心疯。

　　“什么？”

　　“给你三个月时间，帮我出手我的那辆路虎和北京车牌。”

　　俞慧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邱欣怡的表情，没看出丝毫的动摇。“为了那个女人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你是不是疯了？”

　　“俞慧文，你欠我的爱情，你若是想补偿、想赎罪，这是唯一的机会。”邱欣怡的语气冷下来，丝毫不肯让步。

　　邱欣怡不好奇为什么俞慧文会知道赵嘉敏。她知道，俞慧文这么大张旗鼓地回台湾，肯定是得到了父亲的授意。原因很有可能是为了劝她离开赵嘉敏。她看到俞慧文的脸僵住了一秒，便更加确信。

　　“你变得不可爱了。”俞慧文习惯性地调笑，却早已没了心思，嘴角不自然的弧度泄露了几近隐形的不安。

　　“我们都变了。”

　　没变。俞慧文想要说出口，却被生生噎在了喉咙，难受得很。或许是她们都变了。也或许是早就变了。这形而上的问题对于俞慧文这种较真的人来说总是困难的。

　　“夜有些凉了，我们进去吧。今晚我睡沙发，你睡床。”

　　“会着凉，一起吧。”

　　邱欣怡起身，肩头雪白的薄外套滑落。若不是俞慧文习惯性地去接邱欣怡起身时滑落的衣服，她都快不忍心回忆邱欣怡的温度。“还是老习惯，也不记得拾。”

　　“很久没有帮我拾外套的人，也就没有穿外套的习惯了。都忘了，披在肩上的外套会掉下去。”

　　邱欣怡的声音落在俞慧文的耳畔，惹得俞慧文一半欣喜一半苦涩。她想不出，是邱欣怡自她走后再没和别人交往过，还是即使有人爱着邱欣怡，也再没有人为邱欣怡做过这样的小事。若是她给的安全感无可取代，她也觉得欣慰。

　　再次和旧人躺在旧床上，俞慧文心里除了空洞再无其他。

　　俞慧文翻身从背后抱住邱欣怡，邱欣怡只是习惯性地向后靠了靠。太熟悉的感觉，而回击胸腔里闷响的是邱欣怡亲近而疏离的态度。

　　有些人，错过了就没有了。

　　好的前任，有时候会因为彻底过去了而变得更坦然。邱欣怡安于怀抱，只因为俞慧文是个老朋友，一个知根知底、再不会伤害她的老朋友。

　　“什么时候放下我的。”俞慧文用被邱欣怡枕着的手臂撑起身体，居高临下地观察邱欣怡的侧脸，黄棕色的发丝顺势垂下，若有似无地搔弄着邱欣怡白皙的面颊。

　　“好像是去年，又好像是昨天。”但仔细想想，又可能从未放下。张开眼，隔着朦胧的水汽望着身上人的脸。

　　“这么多年，想起过我吗。”不要求邱欣怡有多么深的想念。她也怕邱欣怡那份想念变成执著的恨。只要偶尔寂寞地想起，她便知足。

　　“失眠的时候都会想起。”从开始时的疯狂想念到后来的平静的挂念，又到变成一种习惯地想起，邱欣怡得承认，她从未忘记过俞慧文。但感情总是渐渐褪色。习惯难以脱离，而爱情并不难遗弃。俞慧文留下了失眠作为长久的礼物，便是要她一生守着爱情的影子看时间一夜夜地走过。

　　“闭上眼，我帮你催眠。”

　　“好。”

　　犹豫的吻没有落下。

　　而其中的端倪早已从俞慧文发梢在邱欣怡脸上扫过的凌乱的轨迹中被窥视。即使邱欣怡闭着眼，也能感觉到俞慧文的犹豫。

　　她还不太了解俞慧文。但她敢断言，俞慧文定是不会吻她。

　　就像她隐约知道，那些私信她注意保暖的陌生账号可能属于俞慧文这个胆小鬼。

　　俞慧文不断地道歉，但事实是，邱欣怡已经不再需要所谓的弥补。俞慧文通过很多种方式影响了她的以后，却再也不会给她个以后。

　　有些事、有些人，过了便永久失效。就好像，曾经那么热烈的爱恨，也会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