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爱我（GL）》思你成疾

32、chapter 32.

　　机舱里回荡着温柔的女声。空姐尽职尽责地在起飞前做例行检查行李架和安全带。停机坪上轰鸣着，而机舱玻璃却好像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听不见一丝声音。

　　邱欣怡扣好安全带，放好颈枕，盖上毯子，便睡过去，也不考虑旁边方克延的感受。

　　“欣怡……”

　　“坐了那么久飞机，累了吧？好好睡一会儿吧……”邱欣怡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我怎么觉得你是因为我来了才突然决定要走的？”方克延不悦。方克延对邱欣怡不满的情况越来越多，和很多年之前儒雅的形象有些不同。“如果你不想我跟着你，我直接回去就好，你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她说出口，方克延就会回去？方克延根本不会。邱欣怡虽然不喜欢方克延，但从小一起长大，对方克延还是有些了解的。这话不过是试探罢了。她总不能说，她酒后发微博说“想念”的那个人是赵嘉敏，对吧？方克延人都来了，直接下逐客令是不礼貌的，如果只因为这一件事而给赵嘉敏添了麻烦，她就更不知道如何和赵嘉敏解释了。

　　“克延，我是想你，但我也确实计划这边杀青之后就回家里过春节了。我想着你工作忙，而且回去就能见到你，就没叫你过来陪我了。”邱欣怡不擅长说谎。她干脆闭上眼睛，以防方克延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破绽。“可是你不懂我，这让我有些难过。”

　　方克延没有办法从邱欣怡的声音中听出丝毫情感。但他有些慌。“欣怡……”

　　唤了邱欣怡，却没得到回应。看着邱欣怡长大，方克延对邱欣怡也有些了解。邱欣怡不会对他体贴，不擅长说谎，也从不解释。今天邱欣怡积极解释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不舒服。如果真的是为了袒护某人，那么他真的很心寒。

　　“我累了，先睡了。”

　　邱欣怡不在，鞠婧祎显得没有什么兴致。相反，昨晚还期期艾艾的赵嘉敏却谜之元气，一点都不像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的样子。

　　“我们的行程还有几天？还有那里没有去玩过？”赵嘉敏把刚刚做好的三明治放在鞠婧祎手边，拿起鞠婧祎刚刚喝过的牛奶杯子又喝了一口。

　　“你想去哪里？”鞠婧祎扫了赵嘉敏用过的杯子一眼，莫名感觉到忧心忡忡。赵嘉敏正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但显然，效果不好。至少，让鞠婧祎看着难受。

　　“去ILE AUX CERF岛怎么样？失恋的话可能需要玩点刺激的。”赵嘉敏扯了扯嘴角。

　　这笑容一定不好看，赵嘉敏自己也知道。但是她没有办法。她改变不了邱欣怡，但也不能总是这么消极。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她虽然醉了，却反倒想明白了。没了邱欣怡，生活还是要照常过。就算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也好，虽然开始会很难吧，但总有一天会习惯的。一定总有一天相信自己是真正快乐的。总有一天会不再想起邱欣怡这个人。

　　失恋？鞠婧祎听到这个词心头感觉酸酸的。“你和邱欣怡还没分手，说什么失恋？”

　　赵嘉敏捏着面包的手停在半空，一动不动。僵住的笑容渐渐褪下，上扬的眼角也默默垂下来。突然失神。这问题说起来，真是可笑又可悲。

　　“小鞠，我和她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何来分手呢？”

　　邱欣怡从未接受过她的交往要求。虽然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和恋人之间的暧昧相似，但邱欣怡在心理上始终用一条线隔开了彼此。邱欣怡从不对赵嘉敏说这些，但是日渐敏感的赵嘉敏感觉得到。说是不想伤害也好、说是没有做好准备也好，邱欣怡始终像上帝一样支配着两个人之间缘分的走向。邱欣怡从未下定决定把自己的全部交给她，也坚决不接受赵嘉敏拱手送上的未来。邱欣怡做一切事情来关心和体贴赵嘉敏时，似乎已经为事情设定了一个前提——她最终不会和赵嘉敏在一起。赵嘉敏总觉得，邱欣怡从一开始对她的百般呵护，并不完全是出于爱情。倘若是爱情，那便是来得过于汹涌的、洪水一般决堤的感情。赵嘉敏不相信。赵嘉敏觉得，邱欣怡这个人，更像是，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欠她赵嘉敏什么东西，而那些温柔体贴只不过是合情合理的补偿。

　　你不懂，她爱你。这句鞠婧祎一直挂在嘴边劝慰赵嘉敏的话，竟然忽然说不出口。从不怀疑邱欣怡对赵嘉敏的爱，但这样不断坚定赵嘉敏的信念，鞠婧祎竟然有一种罪恶感。一瞬间很害怕自己真的把赵嘉敏推上不归路。

　　毛里求斯的夏天一半晴一半雨，根本不需要天气预报。出门的时候还阳光明媚，等车开到码头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便落下了。不一会儿，渡了海，上了岛，没几分钟，云便又散了。

　　赵嘉敏得承认，选择和鞠婧祎出来走走是个正确的选择。

　　双人滑翔伞上，鞠婧祎在前面，赵嘉敏从后边轻轻环住了鞠婧祎纤细的腰肢。下巴搁在鞠婧祎毛茸茸的脑袋上，来回摩擦。只剩下空气的不踏实和头顶只剩下天空的畅快同时侵袭赵嘉敏的大脑，赵嘉敏一瞬间思绪清明。鞠婧祎抱在怀里，就像一只小动物，就好像这么小小一只，就填满了失落。

　　鞠婧祎胆子不小，至少不恐高。安全带绑在身上，看着蓝得毫无杂质的天空与海洋，鞠婧祎只觉得身心舒畅，身体轻了不少，甚至好像能随风荡来荡去。大概是一种解除束缚，放下一切的释然。鞠婧祎感觉自己放下了邱欣怡那档子烦心事。忘记和邱欣怡发生过的一切，也忘记了赵嘉敏这回事。

　　直到她感觉到从身后环住她的赵嘉敏的手臂。只是轻轻环住，气氛轻松。心中空无一物，反而能够坦然接受赵嘉敏赋予的一瞬间的温暖。

　　风从耳畔拂过，半潮湿的空气和细腻的皮肤触感有些相似，舒服。或者是赵嘉敏真的吻在了她的耳背。鞠婧祎不去追究。

　　天空和海洋，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忘记时间，也忘记自己。

　　直到赵嘉敏落入海中，又被拉上船上，才想起自己的名字。伸手拉住鞠婧祎的手，握在手心，低头不去看鞠婧祎的脸。

　　“不是为了摆脱失恋的苦闷才约我出来玩的么？”鞠婧祎在赵嘉敏眼前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何必那么执着地时刻念着邱欣怡？”

　　海水清澈，被船硬生生扯开一道口子。隔着波动的光，甚至能看得到鱼。大概是因为水太清澈，赵嘉敏觉得她看得到的那些鱼，对她来说，能够轻而易举地触碰。

　　“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也许就只是看起来很近罢了。若真是想要拥抱她，也许要付出生命都不止。”

　　“那又如何呢？”

　　鞠婧祎悻悻地放下手中的矿泉水，背靠栏杆，刻意拉近与赵嘉敏肩膀之间的距离。

　　那又如何呢？邱欣怡从不属于她的啊……赵嘉敏自己心里越来越确信这一点。或许正如父亲所说，邱欣怡只是个戏子。又或许如母亲所说，邱欣怡有家族使命，就算多么相爱，也不会有结果。

　　每个人有自己的路，而她不过是邱欣怡偶然间走上的小路。而邱欣怡无论顺着哪里走，最后终究会回到那条光明大路上。邱欣怡可能爱她，但她留不住邱欣怡。

　　或许阴差阳错中，邱欣怡做的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带她来到了这座岛。如果真是要下定决心结束，那么可能唯独在这座岛上可以做到。

　　“赵嘉敏，我不介意代替邱欣怡陪在你身边，陪你度过归期未定的岁月。但我想，我们都不再会爱上彼此。”

　　“因为我想，赵嘉敏，若我的世界中，不再有那么一个无可取代的存在，也便不会懂得背叛与别离。”

　　失了心，或许伴侣之间的相处才平静得多。

　　躺在沙滩椅上，静静看着波澜不惊的海面，就能度过一整个下午。赵嘉敏反倒觉得，这样的人生或许才是她想要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陪伴，也不再需要任何一个人唤醒她的生活。邱欣怡，好像在这茫茫世界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几不可查。

　　“小鞠，你文绉绉的话，我总听不懂。”赵嘉敏蹭了蹭背后的浴巾。“毕竟，我不是邱欣怡。”

　　说着说着，总是能想起邱欣怡。想来这个人的名字会刻在她的骨头上，这一生也定是忘不了。

　　“说实话，我挺喜欢这里的。每片云都在变化。每天的日出和夕阳，都不太一样。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喜欢。”

　　暖色的光躺在赵嘉敏的掌心，远方的天空变得半昏黄，赵嘉敏起身，坐在鞠婧祎身边，俯身，贴上鞠婧祎的唇，表情依旧平静。

　　缓缓舔舐鞠婧祎的唇，温和柔软，不需要挑逗，不需要强势，不需要攻城略地。鞠婧祎安静地配合，毫无抵抗。平静的呼吸，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赵嘉敏抱住鞠婧祎。是沉沉地抱住，压在了鞠婧祎的胸口。

　　“不动心，就没有期待，也不会有失落。但却意外地、温暖……”赵嘉敏的声音低了八度，显得气氛意外冷清。

　　“见过最美的海，那片海有最美的夕阳和最美的云，那么饶是见过再多的海，也不会再留下印象。”鞠婧祎的手爬上赵嘉敏的头，一下一下轻抚着赵嘉敏的发丝。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问赵嘉敏说，她喜欢的人是不是一定要是邱欣怡。想想现在的自己，多可笑。“年轻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

　　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否则，如何在茫茫的时间里，了却余生。

　　而邱欣怡，占领了太多人的青春。谁也替代不了。
　　“欣怡，我送你回去。”

　　“是我送你回去。”

　　邱欣怡把自己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随手又把方克延的箱子也放了进去。方克延来不及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邱欣怡就已经坐上了计程车的副驾驶。

　　“我正好想去拜访一下伯父，我送你吧。”

　　没理由拒绝。不过，想到短时间内不用再见第二次，邱欣怡也就释然了。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被称为家的宅子让她感觉到压抑和没有自我。方克延帮邱欣怡把行李箱提进了房子，邱欣怡却站在门前迟迟不肯进去。回来这个地方，总会莫名绝望。

　　双层的别墅，从窗户中渗出来的光是暖色，却暖不了邱欣怡。像个陌生人一样被迎进了家中，眼看着方克延坐在一楼客厅沙发上和父亲寒暄。两个哥哥各忙各的，嘘寒问暖，但对她谈不上关爱有加。想想也是，从遗产方面来说，都是各自的竞争者。人尽皆知，何必假装亲热。

　　机械地用过晚餐，也不想多说话。邱欣怡礼貌地送走方克延，就被坐在一楼客厅沙发上的邱震楷叫住。

　　“坐。”邱震楷抱着手臂，慈祥而又威严。

　　“困了，想睡。”满不在乎的表情和邱震楷一模一样。

　　邱震楷不习惯被忤逆，但却对邱欣怡无可奈何。虽然对于邱欣怡人生的支配显得过于强硬，但他从心底里爱着这个孩子。“你应该对你的未婚夫更热情一点。”邱欣怡的颓然和疲态落在他眼底，他舍不得说出狠话。

　　“尽管我不得不嫁给他，但我却不能强迫自己履行妻子的义务。”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邱欣怡以为自己可以。她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过完一生。没有爱情，和不爱的人拼凑着一起生活也能够走过一辈子。直到真的遇见赵嘉敏。她发现，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

　　“那就回来接手公司。”邱震楷轻轻勾了勾嘴角，说不出是无奈还是庆幸。

　　“……”邱欣怡不想再讨论这件事，转身离开。

　　邱欣怡的漠视触动了邱震楷的神经。“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开始把那个丫头和你的梦想放在一起进行权衡了。”听不出愠怒，却充斥着冰冷。

　　“我的选择没变过。”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动摇。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急切地想要摆脱命运。

　　“我给你选择的条件也没变过。改变主意就趁早。”

　　邱震楷不再劝邱欣怡，起身上楼。自家女儿的性子和自己一模一样，就是倔。心里真要是打定主意，无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恐怕杀人越货都不在话下。这也是他在三个孩子中独独不停拉扯这一个女儿的原因。

　　所以，究竟是要怎样呢？果然是要选择赵嘉敏的，对吧？而选择了赵嘉敏，又要怎么办呢？之后的路能有几种走法？

　　想到头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连夜开车离开了家。

　　邱欣怡在台北市中心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有落脚的地方。不知道在那里度过了多少等待的岁月。

　　邱欣怡学过等待，也学过绝望。是从自己的心理医生俞慧文从台北凭空蒸发的那天开始。醒来便是一个人，以为她终会回来，却从此再无消息。

　　陈设的位置都没动过，也从来不舍得让别人打扫那间房子。邱欣怡，这么多年，也终于算是看清了，自己是一个念旧的人。

　　但她却不认为自己是个长情的人。她对记忆中的人已无感情可言。爱也好、恨也好、期待也好、绝望也好。

　　而她打开门的一瞬间，水晶吊灯散发的暖光顺着门缝流淌出来，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芝士味儿。恍如隔世，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夜晚。

　　回忆止不住地翻滚、冒泡，邱欣怡的眼睛酸酸的，好像有什么湿湿的东西快要涌出来。

　　耳边的声音一次消失，脚步声渐进。

　　“欢迎回来……”

　　邱欣怡看见水光波动，模糊间看见那人的眉眼。

　　无声的拥抱。未知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