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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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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日的,连你爷爷的东西都敢偷?!”满脸凶横的汉子粗鲁地一把提起少年湿润的黑发,也不管少年细眉微蹙,唾液满嘴飞溅地骂着,唯恐天下不知。
“王哥,一开始我就觉得这孩子面相不吉利,你和阿爹还硬是不相信这邪,还让他在这里打零工!这下好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另一边是一个妆容夸张的妇人,三四十岁年纪,还戴着小女生中流行的长链金属耳环,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与她年纪一对,实在是怪异得很。可偏偏她还乐在其中,整日里戴着,面上抹些白粉就出了门。她又是个泼辣好管闲事的性格。顿时她这刘家刘秀之的大名就火遍了这周围几条巷子的人家。人人都知道刘家有个泼辣的刘秀之,平日里绝不会没事找事的与她走一条巷子,也知道刘秀之一旦是在哪里停留哪里就十有八九是有事发生。而如今这一拨拨的人群就是她招来的。
少年对于王山和刘秀之的刺耳话语没有表示出半分恼意,等他们稍微骂得有些累了,突然开口道:“我没有偷。”平淡的银眸毫不滞涩地与王山和刘秀之对视,与他正被男人拽着的事实形成巨大落差。一时间王刘两人都有些愣。他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一个八岁幼童的眼神如此干净纯粹,纯粹得平淡。竟然是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执伞于数尺之外注视这一切的秦云对于少年那过于澄澈的目光只是扬了扬唇角,并无过多表示。只不过只要再看仔细些就会发现男人一向深邃无波的眼底此时竟是有充满野性的火焰,在隐晦的黑眸中更显危险灼热。被他那样的目光所注视只怕连这一场春雨都要被蒸干了去。
“爸爸,你别听他胡扯,肯定就是他偷的!”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突然冲出来,一口咬定是秦端偷了王老爷子的东西。这少年目光张扬,最多不过十三的年纪,整个人就已经带了几分痞气。
王山皱了皱眉,显然,对于儿子的一番言辞并不能完全使他动摇。这小崽子平日里就干不了什么正经事,难保这次不是他蓄意栽赃给秦端。
“王哥,你这是怎么啦?连你亲儿子的话也不信了么?”刘秀之在一旁煽风点火得正起劲,见王山突然没了动静,暗自嘀咕:不过是一个八岁孩子的眼神就叫他丢了魂么?她可是巴不得看那个贱人的儿子受苦,最好被打一顿,这样方才能让她对于当年之事稍稍解气。
“是啊爸爸,这家伙本来就是个不干不净的贱人生出来的贱种,有什么好怀疑的。”王乐不耐烦地附和着。他可是急于去拿他亲爷爷的东西去换钱呢。
秦端见刘秀之与王乐沆瀣一气来唆使王山教训他,一时也没了话。形如蝶翼的眼睫微微垂下盖住高贵淡漠的银眸,平静得仿佛是坠入凡尘的天上之物,与那些污秽格格不入。即使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却也无法掩盖住他过于妖孽出色的面容,反而是让人顿生凌虐的想法。
王山也被催得火气上来了。他也确实没必要因为一个被号称贱种的孩子而与自己亲生儿子生了嫌隙。况且那个东西确实是从他身上掉出来的,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想到这里,王山脸色就是一沉。当即就是要好好教训一顿这孤僻安静的少年。让他惊讶的是,对于他的怒气少年依旧是没什么波澜,一双银眸透过湿润的黑发传来似笑非笑的讽刺目光。明明少年的眼眸依旧平静,似与之前无二致,可他偏偏就是从中嗅出了几分嘲弄以及不屑。当下更为光火。还拽着少年额前长发的手又是猛地一拉。从头皮传来阵阵仿佛被撕裂的疼痛,少年稍微舒展了一些的秀眉重新蹙起,只不过神色依旧淡淡,让王山恼火的嘲讽意味并没因此而减少半分。
“秦端!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对于你那个风流老妈我可是没半点看得起!”王山拧着眉,给面前平静的少年下最后通牒。
对于王山带有侮辱性的词语少年并未有别的动作,也没有纠正王山用语的意思。目光像幽幽古井一般通透平静。淡色唇瓣微不可察地微微上扬。
“贱种!”王山终于是彻底怒了。空余着的左手带着劲风朝少年扇去。他几乎可以见到少年白皙的面部皮肤被扇得红肿不堪,就像一条狼狈的狗。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发展。王山没有想到,刘秀之没有想到,王乐也没有想到。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除了数尺之外眸光隐晦的秦云对此依旧平静。
狼狈的不是秦端,而是强壮的王山。
不知何时已经挣开王山束缚的秦端此时正直直地立在雨中,湿透了的黑发随意搭在过于白皙的面部,像极了雨中慵懒磨牙的银豹。看似清瘦的身子却是随手将一个强壮的中年男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并让他狼狈的跌坐在地上。这绝不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可以办到的。在几秒钟之前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会这样认为,不过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个个都是如看见了稀世珍宝一般瞪大了双眼。
“该死!”王山跌在地上愣了几秒方才回过神来,顿觉面上过不去,又是一拳挥去,比之前更为狠辣。
秦端依旧面色不变,右手似是随意外翻却是恰好挡住王山的拳头,灵活的手臂趁机缠住王山肩膀,借力一脚踢在了王山的腹部。人体最柔软的地方被人踢了一脚,哪怕对方是个气力还不够足的孩子却也让王山不好受。一旁的刘秀之和王乐早已是呆住了。特别是刘秀之,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风流的贱人生出来的贱种竟然是有这种身手,连王山这种强壮的成年男子也奈何不了他。
“爸!你没事吧?!”王乐见自家老爸再次跌回地上慌忙去扶。
“滚开!”王山脸色更加难看。他一个成年男人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的收拾不了了么?!
秦端神色淡淡,还未长开的眉宇间隐隐有几缕疲乏。就算事情不是他做的,被有心之人执意栽赃陷害想洗清却也无疑是难如登天。有些人,你不去搭理他们,他们反而是追上门来了。如那牛皮糖一般黏人,甩也甩不掉。方才他虽然看似是极轻松将王山打倒,实际上右臂早已因脱力而使不上劲了。眼下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绵延不断的闷痛通过肌肉传来,难受得很。若王山再来一下,只怕他多半是要见红了。
“贱人的儿子还真是好命!”刘秀之回过神来尖酸地挤兑了几句,却也没了话。这贱种看似柔弱,身手却不赖,万一刺激得狠了,朝自己这边扑过来怎么办?心中几度思量,刘秀之却是有些惧了秦端,不再出声了。
“王哥,算了吧。这东西毕竟还在,没必要跟一个孩子较真啊。”
“是啊,既然没丢就算了吧。闹大了不好。”
……
王山早已是有了退意,如今有了现成的台阶,再不顺坡而下更待何时?当下却是不动声色,狠狠剐了一眼矗立于雨中的秦端,不情愿道:“罢了罢了,我也不想再计较了。都散了吧!”说完自己就率先离开现场,高大背影看过去竟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众人一看散场了,各自都没趣地散了。只有那刘秀之一脸的不甘心,忿忿地咒骂了几句方才晃着离开,一对金属长链耳环叮叮当当的响。
先前还剑拔弩张的餐馆现下却突然没了声音。只有细如牛毛的春雨滴滴洒洒地下着,濡湿了秦端发白的衣衫。
秦云在一旁看了半晌,此时见秦端孤身一人立在雨中孤独至极却唯独不需要人怜悯,淡淡的,不像这尘世中人。水至清则无鱼。秦端却偏偏给人一种脱离世俗的淡然意境,干净纯粹。秦云却知道这不过是假象,在那皮囊之下的,是和他一样深刻寂寥的孤凄灵魂,注视着纷杂的世界,只觉无力疲乏。唯独不一样的,是秦云会觉得疲乏,却不会无力罢了。这世界于他而言,不过是走个过场。除非是找到了同类。
秦端兀自淋着雨,却突然觉得有人在注视着他。本能地回头看去,是个身材欣长的高大男人。右臂撑着伞,在雨中立着,有危险,有温和,唯独没有累赘碍眼的感觉。像是与生俱来的,秦端一步步朝那看不清面部表情的男人走去。心跳,却是开始乱了节奏。他承认,有兴奋,更多的,却是焦躁。他渴望接近他,尽管他与他素昧平生。
直到与秦云只有两步距离,秦端才停下脚步。眼前的男人长得很好看。眼神锐利,神色却慵懒。张扬的眉宇邪魅至极,却不突兀。生就了一双桃花眼,却偏偏是禁欲的薄唇。很奇特却适合他的组合。秦端看着眼前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却也相差巨大的脸,竟是痴了。
秦端衣衫发白,额前的黑发混着雨水伏贴着。银色眸子平淡地注视着眼前比自己高了不止一截的男人。秦云看着秦端的动作有些讶异。让他想起年幼银豹打量猎物的眼神。尽管他才八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秦端看了一会撑伞的高大男人,银色直直地看进男人深邃的眸中,说了三个字。
“我爱你。”
秦云挑了挑眉,对于秦端突然的表白有些讶异,并不觉得荒谬,相反,更多的却是惊喜。秦端,就是他要找的人。
见秦云没什么反应,秦端却是暗自懊恼。竟然是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来了。虽然,他并不后悔过早的向面前还不甚熟悉的男人表白。他对他一见倾心,他承认。
捕捉到了秦端眼底的懊恼情绪,秦云却是勾了勾唇,心里顿觉有趣。显然,秦端于他是个特别的存在。“你叫什么名字?”
“秦端。”
秦端?情断?看来这多半是当年他哪个情妇的怨气了。
“我是秦云。我想你也猜到了,我是你父亲。”
秦端没出声。秦云?真是个好名字。果真如云一般不可触及。不过,这仅仅是对于旁人来说。
“阿端,要与我一起么?”秦云嘴上还在征讨秦端意见,行动上早已做出了——秦端头顶上多了把伞。
这零工怕是也打不成了。秦端抬头,淡色双唇微扬。“自然。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