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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香尽西风中 ...

  •   第二日,我再次被提审,这一次只有我一个人,白氏没有一同上堂。于是我当堂爆出一个重弹,白氏和管家早有私情,甚至与管家私相授受,而且杨德禄三个月没有与白氏行房事,白氏的孩子是管家的。之前白氏有妊娠反应,请了大夫,距离现在也不愿,算来已经是两个月身孕,却也没当着杨德禄说出有孕的消息,为何后来杨德禄刚死就爆出了。
      所以白氏有偷情之嫌疑,而且若被杨德禄知道,也有杀夫嫌疑。这日听堂百姓很多,本来都是想看我“罪有应得”,可惜我让他们失望,再次死不承认,一直喊冤。同时大家的八卦之心升起熊熊火焰,不管白氏有没有婚外情,谣言便传开了。
      我又拖着新的伤回到牢房。幸好有个一生气就吐血的绝技,板子打了两三下,吐口血装晕过去,至于泼水,那是没用的。于是府尹大人只好让人将“昏迷”的我拖回牢房。
      与我同一间的妇人今日也是要被提审,到了晚间也没回,想来是被放了。那就好,我还有事让她帮我呢。果然晚间的时候,她来了。正常来说死囚是很难被探望了,但是因她本身被冤白白住了一段时间,此次只要说是寻物为借口就行。至于寻什么,只要将那东西留在地上就行。她被人带着回来,狱卒放她进来,人等在门外看守,看到我似乎奄奄一息的样子,着急而关切地过来。“你怎么了”
      我虚弱地抬头看她,眼睑半敛,有气无力“无事,你怎么没出去?”
      说着我感觉到她的手里有个东西往我怀里送,我一手接过藏进怀里。
      她红着眼,似乎有泪落下来“我出去了,回来找东西的,你保重”说着吸吸鼻子,往地上扒拉去。一阵摸索后,“找到了,找到了”她惊喜叫起来,但是我能听出她的鼻音还是很重。她看了看我,在狱卒的催促下离开,最终问狱卒讨了一碗水给我。
      夜间一切静悄悄,我舒了口气,爬起来笔直地站立在墙前,用铁皮轻轻摩挲墙壁,那声音似乎就像老鼠过去一样。而后割破手脚,腹部多处,放出鲜血,滴入早就准备好的醋水里,加入石灰粉和壁硝,这些都是那妇人给我准备的。混匀后搅拌,在墙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冤字。
      写完这个字,我知道自己离死期越来越近,脑海中忽然想起一个人。不过只怕如今他根本懒得离我,我不过是他早就抛弃的棋子。可是我所为还是在成全他,就算是为了姐姐的遗言,也是不甘啊。越是想着越是让恨与悲一起涌上心头,心中万千感慨,最后都表达在簪子刻在床板的小字上:
      风霜摧折飞花谢,可恨青冢不相接。
      牵丝成戏曾情切,又恐错身分鹣鲽。
      如今哪堪西风烈,碧血真心空等闲。
      甘愿别后莫相逢,何苦徒劳锁寒夜。
      因为“冤”在正窗下,那里还垂了一块破板,放下来刚好能遮挡出一片阴影。所以第二天不经意走过的人并没有发现。我刚蹲坐着用完牢房里的饭菜,便见狱卒带着两个人进来了。看到那两人的面容和身形,感觉到自己的死亡可能比预想的要快,看来留言的传播速度超出我的想象。
      眼前的白氏看到如此落魄的我,脸上交加得意的嘲讽和狰狞的阴狠,“沈洛啊沈洛,真是想不到,都快死了,嘴里还能说些不干不净的来恶心人。也难怪,在那么恶心的地方能有什么出息。”她掩着鼻子摇摇头。
      我掩着嘴巴咳嗽,期间含下了昨日从牙后取下藏在袖中的毒药朱颜。这本来就是留着任务失败走投无路时自尽用的,只是我不能留着毒囊被被发现。我尽量挣扎着扶着墙站起来,只是在他们面前摇摇晃晃一阵又跌下去
      “夫人,这么说真是太小看你自己了,论起恶心人的本事沈洛远不及夫人,而且不知道夫人到了地下,侯爷会不会嫌弃呢。”我说着看了看她旁边闪着冷冰冷杀意的管家,尽力撇出一个笑。
      “你”她没想到原来唯唯诺诺的我忽然说出这样,她看向狱卒“把牢门给我打开”
      狱卒有些犹豫,不过白氏一瞪,便打开了牢门。
      “利全,给我好好教训她”她似乎气红了眼,完全不管了。
      管家上来就给了我几巴掌,此时朱颜的药效快上来,我也装作支撑不住往地上倒去,管家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胸口挨了两拳后,一口黑血喷出,不过牢房昏暗,根本看不到。
      我抬眼看向白氏“你终于不再露出那副假端庄的样子,你知道吗爷就不喜欢你着假端庄真阴险的脸,哈哈哈”
      白氏气得咬牙切齿,跑过来,一手揪起我的衣襟,一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恶狠狠地看着我“那我就毁了你的脸,看看谁还喜欢”锋利的尖划在我的脸上,一下又一下,痛感从各处传来,温热的鲜血已经浸透衣服,我哈哈哈地笑着,忽然停住,一口血突然再次喷出来,喷到白氏身上。
      白氏吓得赶紧嫌弃地扔开我,还使劲地将我踢开,我则是抽搐着,意识慢慢地丧失。白氏啊,想来我未画押便被你毒死在牢中,死前被你虐打,你要不就买通狱卒抛尸要不就搞个畏罪自杀。不过无论如何,都不是没有痕迹。接下来就看柴和均和何武郎的了。
      让柴和均做的是请来他爹柴禹锡,将我的冤屈告诉他,柴家之人俱是一身正气,想来也会动几分恻隐之心。同时再请来杨守一出面,去杨家查看求证,确证白氏和管家的私情,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所有人将重心放在私情上时让何武郎助杨守一拿到我藏起来的信件,因杨守一和柴禹锡都是在御前走动过的人,由他们联合掺白家和樊家一本,内容就是私通匪徒,买卖军械,意图谋反。由于杨德禄发现,白家杀人灭口,嫁祸他人,并牢中暗杀,所有联合起来,才能真正对付白家和白氏,不然有白家在,白氏的罪责很快很淹没,有樊家说话,买卖军械顶多贬职,然而扯上谋反,这可是皇家大忌。此任皇帝经过汝光郡王燕南侯的叛乱,又见过樊家设计二皇子,说不得就会对此事上了心思。
      我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一片火海,过了一会进入一片冰冷的黑雾,仿佛一直交叉着冰火两重天,当我感觉身体处于滚烫到极点时又忽然坠入冰冷的绵沙里,当冰天雪地般的寒冷到了顶点时又回归到火热中,循环往复,冰冷和火热不断碰撞,然后有一股力量似乎在让它们慢慢融合,冰冷不再难么凌冽,火热不再那么灼烫,感觉时间过了很久,最后一切归于平和。
      咳咳咳,随着一口溢满血腥味的咳嗽后,我的意识再次出来。人死后应该去哪里,我其实是不知道,但现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是哪里,而且四周被紧紧包裹,压得我快喘不上气。不是说死后应该没有五感,为何我觉得身上那里都疼,身上脸上四肢上,所有的伤口都在疼,鼻端传来浓浓的土腥味,安静的空间里,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忽然间一个念头飘过,难道我还活着?我用力抬起手指摩擦着这个包裹我的东西,好像是凉席的触感。如此一来,我更觉得我还活着。脑海中一些东西闪过,像是忽然多出的记忆,也像是本来就有的记忆。那好像是我被展翔鹤设计失忆的片段,在慢慢回归识海。我现在没有余力去想记忆的事,当前都快闷死了,先出去再说。我使劲地向四周顶,感觉到上方似乎有些松动,看来埋得不深。
      我本想使劲推出去,一鼓作气下,发现丹田满盈,我的内力回来了,而且比之前更充盈,看来是因为展翔鹤给我输了内力和修为。于是我双手运气,向上奋力一定,眼前豁然开朗。晨曦之光下的树林,雾露迷蒙,因为是初春,山野间很是安静,只有偶尔的几声鸟叫。而我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城郊专门处理犯人尸体的乱葬岗。由于尸体的滋养,周围草木茂盛。我转了一圈,发现一处有个小棚,里面还有祭奠的盘子,里面有些米糕和水果。我捏起一块咬了一口,还有些新鲜,看来是昨日放的,便吃了一些。棚的旁边有块不长草的地方,地面上都是黑灰,上面搭着七零八落的柴火,柴木很湿。犯人处死后都会送到乱葬岗火化并淹埋,看来昨日是天气不好,狱卒又急着处理掉我的“尸体”才会草草葬了我。
      其实当时选择死,一来是因为自己破败的身体,二来因为火云门的抛弃,三来也是因为破冰的无情,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希望。可是如今我在大家眼里已经是死人了,而且烈火焚心掌的毒伤莫名其妙就好了,而且脑海中新增的片段十分的奇妙,仿佛是在赋予我一种神奇的使命,我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未来,我现在十七岁,只要活着,一切都可经营。想起昏迷时感受到的冰火两重天,我看了看周围,再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心里有些猜测,可能是在这阴湿深重的乱葬之地呆了一个晚上,此地寒湿正好与毒掌的火热燥性对抗,加上展翔鹤多年的内力支撑,让我能化解这个难题。可是破冰给我自尽的毒药朱颜是怎么回事,为何现在没有痕迹了,难道也融合进去化解了?还是因为我流血太多所以毒性就没了,可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也太奇怪了。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虽然填了肚子,可是身上还到处都是伤,血了流了不少,现在身上的皮肤明显还透着苍白,况且而且脸上的疼痛来看,白氏把我的脸毁的不清。虽然强大的内力给了我支撑,可是毕竟气力不足,身体还虚弱的很,还是要找个地方先养伤。
      我为了避免有人事后再来查看我的“尸身”,发现我的失踪,便把现场处理了一番,而后强自走了一段路,此时太阳已经渐渐升起。我尽量小心地行走,避免在乱葬岗附近遇上人。走出一段路,终于到了一条大路的出口,我又紧张地查看四周,看大路的样貌还有此时太阳的位置,这应该是郊外南北向的大道,此路上往南的应该是离开云都。
      刚想着要不要沿着路走下去,找找人家,便听到有马车经过的声音。我本来隐藏在路旁没有打算招呼这马车,可是马车里传出的声音却让我改变了主意。那口音,分明是很多年前的家乡口音,如今的路家庄是没有了,可是或许存在一个相似的地方。
      当下我便决定赌一赌“救命,救命”我哀楚至极地大叫着扑向那辆马车。
      马车夫忽然停下,看向我的时候忽然吃了一大惊,眼瞪大,嘴微张,“这,这?”
      我苦喊着“壮士救我,我去往京城投亲,可是路上遇上匪徒,他们抢了我的财物,还想侵犯我,领头那女贼还嫌弃她男人对我心思,故意划伤我的脸和身子,将我丢在路边自生自灭,壮士,救救我啊。”
      马车的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撩开,露出一个身着青衫粗布,额头饱满,面目清秀俊朗的男子,看上去年纪在二十左右。他深邃的眉眼一掠而过我楚楚可怜的样,便也吃了一惊。本来打量的目光带上愤慨和同情“胆大包天的狂徒,居然伤人如此。”他身旁还有一个人,闻言也探出身来,看样子同等年纪,他身着罗缎,头带银冠,像是世家子弟,同样重复着表情。
      看着他们这表情,我有些不自在地垂了头,看了看这一身的狼狈,凌乱破败的衣衫,血迹斑驳的周身,还有这十分吓人的样貌。我一手捧着遍布疤痕和血迹的脸,恳切道“小女子自知为难几位了,只是如今实在是没有办法,还望公子们搭救,日后定结草相报。”
      “哪里,姑娘遇到此等为难,本就该施以援手”他安慰道,看了看前后,眼波流转似乎想到什么,回头到马车里翻找一阵,递给我一些东西“姑娘先去换身衣服吧,这一身定然会有麻烦。”
      我点点头,感激地接过,“多谢公子”是一些家常的棉麻衣服,男子身样,应是他的,还有一顶小小的斗笠。
      我躲在石头后面换下一身狼狈的衣着,带上斗笠。衣服对我来说有些宽大,不过腰带拉紧还好些。衣服绕过束腰,我拿出藏在束腰里的云璜,我不禁感慨,这或许是我现在拿着的唯一一件旧物,而且让我感觉到神奇的是,我似乎能感觉到云璜里有东西在流动。回到大路上,马车依然还在,那两位公子已经走了下来,在边上小步走着聊着天。我觉得他们大概想带我离开这荒郊野外,想来这样打扮也好,让一个姑娘先男装打扮也可免于和他二人同车会招闲话。
      我慢慢走过去,那粗布的少年转过头来,如春风般微笑着问道“我等打算会丰州定远城,只是路途遥远,不知姑娘打算去哪里”
      “公子是丰州定远城人士?”我故作惊讶道。
      他不解我的惊讶“怎么了”
      “今天早饭吃了吗”我用的是家乡话口音,以试探的模样说道。
      他楞了一下,随即又笑道“原来是老乡,那姑娘打算回丰州吗,本来我们还打算先转头去送姑娘一段,等姑娘落脚再离开。”
      闻言,我心里一暖,真是两位好心人“我离开丰州已经7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反正现在无处可去,真不如落叶归根。”丰州,我记得是赤丹南边的一个州,听说有些荒凉,而且云都到丰州还是离得比较远,想来也是个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
      于是我跟着这二人踏上了前往丰州的马车。路上我们交谈了很多,粗布的男子叫秦远志,家中有一父亲,得了祖传一手酿酒的手艺,做些饭馆生意,还有一个幼妹,罗缎的男子是丰州太守之侄,名唤韩茂青。二人来中州游学两年,俱在中州考了禀生,如今打算回丰州去。而我告诉他们,我叫路苗洛,十岁前是丰州的农家女,后来被卖到齐州,做大户人家丫鬟,再之后听说云都有亲人,便赎了身来寻亲,只是人没找到,途中还招了坏事,钱财和文牒都没了。
      此时的我不会想到,前往丰州,正是打开了我人生华丽篇章的开端。离开云都去往丰州要经过洛城,我想起了那个人,脑海中过往重重如画轴开启般闪现,撩开马车的窗帘,看着夕阳下车行过的大道,再看向远方,有一个建筑映射着黄色的阳光由远而近。那叫留客亭,那是我当初在委身于杨德禄前送别破冰离去的地方,当时他身边还带着一个人,是那和我弟弟长得很像的小曲,当时已改名叫朔舟,我当时还十分诚恳地求着破冰好好待小曲。如今不知道我这番牺牲能不能让他顾念一下。
      这些东西越想只怕越揪心,我便放下帘子回归平静的思绪,再不敢流连,也不想去流连,我已尽力,如今能活着走出黑暗或许已是老天的恩赐了,希望此后的自己与过往断离开去。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仿佛八百里加急,在经过留客亭时似乎缓和了一下,不久便再次加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香尽西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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