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司马传》丞邪

32、第三十二章

　　言禾皮笑肉不笑的。“药都准备好了，你今天陪我下一局，拿走，不然，你就空手而归。”“嘿，言禾，你这招跟谁学的，还威胁人。”姜醉凝双手叉腰。“我说你老欺负我这个臭棋篓子做什么。”“下不下？哪那么多废话。”言禾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天干物燥的，越来越没以前沉着冷静的样子了。姜醉凝瞧了瞧坐在那根本不想动的铜钱，耸了耸肩。言禾起身就要走，铜钱忙拉住他的衣袖。“我看，我站着看总行了吧？”
　　不情愿地起了身，铜钱站到了言禾身旁，姜醉凝坐到铜钱刚才的位置上，各自收走棋子，开始新局。
　　他们两个人落子干净利落，只听得棋子和棋盘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嗒”。
　　铜钱在一旁看的入神，手就不由自主伸了出去。
　　“你做什么？”言禾两指合并敲了铜钱的手背，铜钱一痛缩回了手。
　　“我觉得你下这不对！等会要被她吃子的。”铜钱振振有辞。
　　“休的动我棋局的心思！”言禾怒道。
　　铜钱撇撇嘴，“哼”了一声不说话了。可没过多久，铜钱又犯了老毛病，这次是看谁都下的不对要动手调整，嘴里也一直念叨:“这个不能这下在这。哎，你看，被吃了吧？你这个也不对，她刚才走错那一步，你不该放过她的，你怎么下棋还带人情的，这是不对的……”
　　言禾也是忍之又忍，最后忍无可忍，落下最后一子，拂袖而去。
　　铜钱在身后喊了两句，头也没回。
　　“什么臭脾气。”
　　“铜姑娘。”姜醉凝说，“坐下说话。”
　　铜钱坐下，挨个收着棋盘上的棋子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把言禾气走，是有话要跟我说？”
　　铜钱不开口，一直到把棋盘收干净了，才道:“你让言禾给你做药盒，是为了保那位和亲公主的平安。我这边倒是有颗药，管保那位公主一生平安，都用不上言禾熬夜给你准备的那些灵丹妙药。”
　　姜醉凝先是微惊，而后笑道:“真有此等良药，铜姑娘怕也不是那么容易送与我的。”
　　“你把言禾让给我。”铜钱直言。
　　这话在姜醉凝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言禾是人，不是我可以随意相送的物件。”姜醉凝正色，“铜姑娘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你救我一命，我很感激，但是想让我任由你予取予求，却是做不到的。”
　　铜钱冷笑，“我喜欢他，他却不喜欢我。我不知道我比你差在哪里，不管我如何痴缠，他都不同我远离这是非之地。你说什么他都听，他对你什么心思你不要装傻跟我说不知道。”
　　姜醉凝震愕在那，说不出话来。
　　她跟言禾之间的确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言禾不说，她也有意回避。这就好像成了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现在这么直白被铜钱戳穿，姜醉凝措手不及，面色烧红。
　　“心虚了？”铜钱讥讽一笑。“我可真是讨厌你们这些楚京的人。心术不正，又要装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姜醉凝头一次被人说的这么无地自容过。
　　“我才用不着你帮忙，我自会让言禾跟我走。”铜钱说着，眼神转动了下，慌忙道:“你快点把你的脸色收收，言禾要来了，回头看到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姜醉凝闻言也是着急慌忙收整着自己的情绪，挂起笑脸:“你说的对，楚京里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太多，还是早日脱离的好。”
　　铜钱想她可能对姜醉凝的认识还是表面了点。
　　“你要的。我已经用一个小册子写好一切效用。”言禾将药盒递给她。
　　“还有我的，在最下面一层。”铜钱插上一句。“可比这个呆子的好使。一劳永逸。不过你可不能打开看，否则就失效了。”
　　姜醉凝其实很好奇铜钱说的那个好使的到底是个什么神药。可看言禾不多解释，看样子是没什么问题也默认了铜钱的话，就不再多问。
　　安隆出嫁那日，皇宫里有种说不错的诡异气氛。困在止霞宫不得出的张夫人听着外头忽高忽低的乐器声，心头阵阵发寒。陈之昱死前，这是个吃人的地方，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可陈之昱死后，这皇宫已然成了都太后的掌中玩物，吃人都不会吐骨头了。
　　曾经伺候过陈之昱的女人，无子的都已经是死后连人样都没了。有子的，还不如无子。不仅自己生不如死，连累自己的孩子也是永无翻身之日。
　　她被困在这宫中，不得与任何人相见，自己的儿子至今未划封地。他们母子等同被软禁在这个偌大的皇宫和楚京。
　　就这样的境遇，张夫人已经要感恩上苍，他们何其幸运。
　　对着面容慈悲佛像，张夫人跪在蒲团上，闭着眼嘴里不停念着六字真言。
　　不求安隆富贵荣华，但求一生安稳度日。我佛慈悲。
　　安隆跪在常乾殿正门前，一身嫁衣如火，金钗玉簪。跪拜中，发出阵阵脆声。
　　陈陵同都太后和洛后站在宫阶之上，接受安隆的礼拜。
　　都太后低眼看着装束华贵的安隆，心中愤愤。她哪配！
　　早前知道皇帝有意让安隆风光出嫁她就说了她是绝不能同意。可她的好儿子，竟然用这是国事一句堵了她的口。
　　“安隆和亲，是给单蒙的一个态度。母后是要让我大泽得不偿失吗？况且这是国事，后宫不得干政，母后不懂？”
　　她发了疯一样砸掉了寝宫里的所有东西，却对自己这个已经成皇的儿子做的决定束手无策。
　　“路途遥远，皇妹万事仔细。朕愿你一生平安。”陈陵道。
　　“谢陛下……”
　　“就是，路途遥远，这路上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不就是坏了我们大泽与单蒙情义，那罪名你担不起，我们也就只能去找你那在戚南的兄长母亲了。”都太后冷笑。
　　安隆听后，不知从哪里借来了胆子，抬头直视着都太后，面无惧色，温婉一笑:“都太后，我的嫡母嫡兄是您和陛下，不知道跟戚南何关。”
　　都太后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你——”
　　“陛下，吉时已到。”姜醉凝上前一步道。
　　陈陵看着姜醉凝拱手行礼的样子，又将目光转到直面和他对视的安隆，稍作停顿，挥手下去。
　　姜醉凝跟在安隆身后，一步步走出这座皇宫。
　　安隆上车时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这皇宫，着实没什么可以留恋的。而她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切实的守在她的车旁，要送她走完这段漫长又短暂的路，真是让她高兴的眼泪都要控制不住。
　　“公主，你怎么哭了？”碧落小声问着，用绢帕给安隆掖着泪。
　　安隆不答，用手背抹了泪。
　　马车的轱辘已经开始滚动，姜醉凝骑在“毛驴”背上，不急不缓地在安隆的马车前方走着。
　　一如当年安贵出嫁的景象。豫王站在老地方，这次，是目送安隆出嫁。
　　天很好，碧空万里。长长的送亲队伍，远远望去，细长绵延。
　　豫王不曾妄想过争权夺利，所以他现在还能和他的母亲好好活着。也因为他手中没有权和利，他和他的母亲这辈子都只能被别人攥在手中，也同样不能留下安隆。
　　真是成也败也。
　　送亲车马走了一个上午，安隆都不曾从马车里出声。姜醉凝看了看日头，高举起手。
　　“停——”姜醉凝拉动缰绳，调了头往安隆的马车走去。
　　安隆不知道外头怎么了，只听得马车一侧一声马鸣“呼噜噜”的。
　　“公主，要不要休息会？”姜醉凝问。
　　安隆答:“好，听将军的。”
　　姜醉凝并不希望这么早就把安隆送到单蒙迎亲队伍手中。潜意识里她是想能拖一日是一日。
　　原顺跟在送亲的队伍里此刻也已经走的一头是汗，等来了可以休息会的指令，也是有些累了。抬头看向安隆所在的那辆马车，竟是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安隆抹了胭脂的脸白中透粉，低着眉眼，一手搭在身着暗灰铠甲的姜醉凝手中，轻轻下马车，被姜醉凝搀扶住。又不知姜醉凝对安隆说了什么，能让原本郁郁难欢的安隆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原顺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让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念头。接着他就用力甩了甩头，绝对不可能。这世上岂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快入夏了。”安隆喝了碧落送来的水后用帕子擦了擦汗。
　　胭脂很快就在她的脸上花开，糊成一小团一小团。看着有点可笑又有点可爱。
　　姜醉凝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到了些水上去，沾湿后给安隆擦去融了的胭脂水粉。
　　安隆的下巴被姜醉凝的手抬起，愣愣地看着姜醉凝神色专注地给她擦脸。
　　沾湿的帕子凉凉地，安隆脸上的脂粉很快被抹掉，露出一张素净还带着稚气的脸。
　　“还是这样好看。”姜醉凝很满意自己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