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司马传》丞邪

33、第三十三章

　　安隆想起自己的乳母秋姑姑生前说过许多姜醉凝的事，大抵都是说姜醉凝心肠好，又是世上难得的女英雄，上阵杀敌百战百胜。吃过的苦也是别家女子尝不到的辛酸。所以从小她就对姜醉凝存着感激和崇拜。再后来，她总是在姜醉凝进宫的时候，找借口出了小西殿，远远看着她。这一看，就是七八年。姜醉凝凭着赫赫战功官封大司马的时候，她其实比谁都高兴。那晚她梦到姜醉凝一身戎装站在她的小西殿前，对她笑，和她说:“阿祁。”
　　醒来后她一身的汗，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又怎么可能？
　　休息之后，安隆又坐回了车上，掀开一角窗帘，视线萦绕在姜醉凝的背影上。自己又能再这样看她多久？
　　单蒙使臣对于姜醉凝不急不缓的送行状态心有不满。
　　“听闻姜将军做事向来利索，难道是有误传？”阿拉坦骑着马跟到姜醉凝身旁阴阳怪气道。
　　姜醉凝微偏过头。阿拉坦在单蒙也算的言官，跟大泽的文官的斯文或消瘦或肥胖不同，一身的肌肉紧实地绷在身上，黢黑的，面目也有些凶狠。
　　“你要是急，可以先走，我们随后就到。”可就是面对这样的壮汉姜醉凝也不是很放在眼里。
　　“我是来迎亲的，不是来陪你们游山玩水的。”阿拉坦在单蒙也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姜醉凝再是英明在外，在他眼里终究是个女人。被一个女人轻视，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姜醉凝不再搭理他。惹怒了这个人，以后安隆的日子不会更好过。
　　阿拉坦自以为姜醉凝是怕了他，用单蒙语说了一句别人听不懂的话，惹得四个单蒙护卫哈哈大笑。
　　姜醉凝忍着要用马鞭抽过去的冲动，假装听不懂。
　　低贱的母狗。
　　安隆只听得外头几声大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一旁的随行裨将脸色铁青。问道:“怎么了？”
　　裨将咬牙切齿道:“单蒙的几个畜生出言侮辱将军。”
　　安隆一手放在马车窗框上倏地抓紧。
　　“总要叫他们知道厉害。”安隆从来没有露出这样称得上是凶狠的表情。
　　天黑后，送亲队伍宿在一处驿站。
　　一路的车马劳顿，安隆已经是累的不行。洗漱一番后，沾床就要睡。外头虫鸣蛙叫，又让她无时无刻不担忧会被沾到身，所以睡得并不安稳舒适。
　　“嘶——嘶——”
　　安隆睡得混沌，却被这深夜这冰凉入骨的蛇声激得浑身寒毛立起冷汗直冒。
　　“碧螺，碧螺……”安隆的声音颤抖不清，她怕惊到那条根本不知道在哪里且看不清模样的蛇！
　　碧螺彻夜守在安隆的床边，原本趴伏在桌上勉强睡着，听得安隆的叫声，忽然惊起。
　　“怎么了公主？”
　　碧螺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安隆更加紧张，整个身体都缩了起来。
　　“别叫，别叫。有，有蛇。”安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且平稳。
　　碧螺一听尖叫出声。
　　姜醉凝在安隆隔壁房间睡得浅，听闻安隆房里传出的尖叫，提了枪就冲过去。
　　到了门口一不见灯亮起，二又没了其他声响。姜醉凝收回刚要踢出去的脚，贴近了房门，问:“出什么事了？”
　　“将军，将军，屋里有蛇！”碧螺带着哭腔答道。
　　姜醉凝心神一凛。深呼一口气:“没事，别怕，碧螺你去把灯点了，手脚轻一点。”
　　听到动静赶来的人在外头已经造成了不小的响动。
　　阿拉坦不慌不忙地披着外套走出来，咋咋呼呼道:“大半夜不睡觉，又是什么事？我说你们大泽公主怎么就不能安分一些，赶路还没觉得累，还能……”
　　姜醉凝头都未回，反手一枪，银色枪头在月光中闪着银光，抵在了阿拉坦的咽喉之处。只需稍加用力，就可以让阿拉坦血溅当场。
　　阿拉坦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姜醉凝的枪头顶在喉咙中，说不出口。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门外一时安静极了。
　　屋内的灯被点亮，昏黄的光线将碧螺站着的身影照射到窗户纸上，看得出她已经发现了蛇的所在之处，双手捂住了嘴巴。
　　“其他人就在这。阿拉坦，你若是再敢制造混乱，我不介意让你身首异处，一个死人怎么死的可不都是随活人怎么说。”
　　阿拉坦眼大如牛，此刻更是瞠得几乎要掉出眼眶的样子。脸上的横肉跳动不停，似是要一口咬断姜醉凝的脖子。
　　“碧螺，蛇在门口这里吗？”
　　碧螺摇头的动作借由窗户纸上的人影反映出来。
　　“来，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姜醉凝轻声说。
　　过了小会，门栓从里面慢慢挪开，门被轻轻打开。姜醉凝大步跨进去，落脚的声音却极轻。
　　那条花蛇剧毒！此刻正吐着血红的蛇信子，盘在安隆的床位，昂着头，随时准备进攻蜷缩在床头里面角落的安隆。
　　“安隆别怕，不要乱动。”姜醉凝等于是在用气息说话。
　　安隆缩在那闭着眼，心里怕的要死，却又无比信任姜醉凝的话，一动不动地等着姜醉凝来救她。
　　姜醉凝一步步挪过去，蛇很快就感觉到了危险，刚转过头要一探究竟，姜醉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长枪掷出。
　　“咚！”长枪死死穿透花蛇的头部，将它钉在了床角。那条足有五尺长短的花蛇不断扭动着身体，挣扎中蛇血也一丝丝从枪头挤出沿着床边流到地上。
　　“它怎么还活着！”碧螺哭道。
　　姜醉凝从腰间掏出匕首，走近那条蛇，踩住尾巴，找准七寸，一刀下去剖出蛇胆。没多会，这条毒蛇已一命呜呼。
　　“没事了。”姜醉凝一手捏着蛇胆一手握着匕首说。
　　安隆终于放下心来，大口喘着气，转过脸时，面色如纸。
　　“你好好睡，这条蛇我明天给你炖汤补壮胆。”姜醉凝企图说些趣话让安隆安稳下来，不想安隆连连摇头，面色惧意更深。
　　姜醉凝取下枪，捡起床尾那条花蛇，走出房门，面带阴鸷，将蛇交给一位部下，道:“想不到这荒郊野岭的，也能有养的如此肥润的红伊蛇。真是稀奇。”
　　阿拉坦脸色微变，干笑两声。“可不是。”
　　“早就听闻单蒙的红伊蛇价高唯美，奈何毒性太强又数量稀少，只有单蒙王族的人能尝到，不想明天我也有这口福了。”姜醉凝忽然笑道。
　　阿拉坦看着姜醉凝似笑非笑的讥讽神色，咳了两声，说:“天色已晚，都回去休息了。”
　　等所有人散去，姜醉凝才折回了身关上房门。
　　安隆正抱着膝坐在床角落，头埋在了膝盖上，不声不响的。
　　“碧螺去打点水给安隆擦擦汗。”姜醉凝吩咐道，“这里有我。”
　　碧螺矮身行礼退了出去。
　　“别怕，有我在。以后晚上我给你守着，你可以安心休息了。”姜醉凝道。
　　安隆听了姜醉凝的话，终于抬起了头。“我刚才好害怕。”
　　姜醉凝看着安隆抬起的满面泪痕的样子，心揪起来。走过去伸手抹了安隆两颊的泪水道:“我会尽力保你平安。不要害怕，你身后一直有我。”
　　安隆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想要投入姜醉凝的怀抱，可是她不能，却只能将自己抱紧抱紧再抱紧。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她不想让她讨厌她，也不想让她觉得她对她的感情有多么龌龊恶心。
　　就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再不能更好了。
　　等碧螺端着一木盆温水回来，伺候了安隆擦脸擦手，安隆才算从刚才的心惊胆战中回过神，好好躺下，却用被子卷紧了自己。
　　姜醉凝呼出一口气，拍了拍安隆的被子，拉过一张座椅坐到了安隆床边。
　　安隆偷偷抬起眼好奇地看着姜醉凝的英俊的模样。脸颊上终于飞起一抹红晕。
　　“你不去休息吗？”
　　姜醉凝笑道:“你睡你的。我守着你睡。”
　　这辈子除开秋姑姑和碧螺，也只有她一人愿意守着她睡觉。可她带给她的，是别人从未给过的一份安然。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
　　一早起来，没有再听到阿拉坦催命一样的叫声，让所有人心情都好了许多。
　　“姜将军，昨天那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安隆睡了一觉后脑子清楚了很多。
　　姜醉凝想了想还是把她的猜测和判断告诉了安隆。
　　“一，就是单蒙王自己，二，是单蒙王身边的女人，三，是我最不希望的一个可能，就是后宫里那位。”姜醉凝骑在马上就在安隆马车窗边低声说。
　　安隆被最后的那个可能的假设惊住。“她就这么恨我不惜通敌都要将我弄死在途中？这可不是皇上想要的结果。”
　　姜醉凝嘲讽一笑。“不管是谁，安隆，你且都记住，到了单蒙，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能轻信任何人也是护不住你那么远的。”
　　安隆点头。
　　姜醉凝看着她乖顺的样子，心里对陈陵凉薄的做法更是深了一层不能苟同和失望，她也是如此怨恨着自己的微小和无能，连一个小姑娘都不能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