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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章十四 端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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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纥抬眼,怒瞪了易清寒一眼,易清寒得意的笑还没从嘴边漾开,嘴角就招了慕纥结结实实的一拳。
说实话,慕纥打易清寒没什么好看的。
易清寒是万花谷药王孙思邈门下的弟子,拜入万花谷十六载只学医理不学武功,花间游的心法一招半式都没学会,平日里行走江湖全靠那颗聪明的脑袋瓜子和想方设法骗来的便宜打手,从来没有自己撩起袖子打过架。战斗力顶天了,不过是一只鸡的水准。慕纥十六岁的时候,天一教的二代弟子里,除了渺露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对上圣童索迪尔都能游刃有余的放水。
幸好慕纥只出了三分力,不然易清寒能活活被他一拳打死,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易清寒着了一招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冷气,脚步踉跄着连退了数次,嘴角红了一大块,破了皮,殷红血流淌下来,像点了颗朱砂痣。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慕纥会用这招,直接蛮干,开口喊了声:“你……”
慕纥拍拍手,一阵风似的冲上前来,他都来不及反映,左眼一黑疼得不行,半个世界都颠倒了。易清寒疼的冷汗直冒,彻底懵了头。
村口,唐无药靠着村头的大树打量来往的人——在洛阳时,他去过一趟唐家堡在洛阳的分舵,在哪儿取这单生意雇主的资料。一般这种保护人的单子,雇主的资料应当是很详尽的,对方也会得到一份关于唐无药的资料,方便两人见面时碰头。
可这次却蹊跷地很,雇主的资料上只有一句话,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青年,旁的没了。
方开始唐无药还想着这让他怎么找,总不能到了羽村以后见到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就上去喊一声‘胸腺嘧啶鸟嘌呤’吧?到了羽村以后才恍然大悟,这村子是红衣教的领地,红衣教教规明文规定只收女子和人妖,不收男人。这羽村要是来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定然是鹤立鸡群的。
可他向村子里的红衣教徒打听,最近到羽村来的男人只有三个,便是他、慕纥和易清寒。唐无药心道,这年头路上出什么事都有可能,自己还在路上顺手捡了个傻子了,保不住他的雇主出了事耽搁了,但人家是出了钱的老板,他也只能等着。
唐无药正叼着根嫩茅百无聊赖,被沙利亚吩咐来照顾易清寒的司马杏出村找上他,告诉他家里出事了,慕纥把易清寒给揍了。
唐无药口张开,口里地茅草掉了,他问:“为啥?”
司马杏面露难色,叹了口气,答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不知道,听九儿说好像是易大夫把阿朔公子的糖给打翻了。”
唐无药幸灾乐祸,心说活该,这一个月来慕纥非常听他的话,可他也知道慕纥其实很有脾气。就说上次他把慕纥落在平岗村那事,慕纥找到他以后还生了好几天的气,不肯理他,他哄了好久。唐无药面上忍着笑,问:“打成什么样了?”
司马杏神色复杂,一言难尽,委婉答道:“不大能见人了。”
唐无药为难地问:“缺胳膊断腿了?”
慕纥的功夫唐无药也是知道几分的,但想当年易清寒好歹也是跟他打过二二的人,他思忖着不能太过火吧。
司马杏答道:“没有,就是不大能见人了。”
唐无药跟司马杏回去,一则听说旁人按不住慕纥,易清寒叫她们来喊唐无药回去拉架,二则他也很想看看不大能见人的易清寒是个什么模样。
回去一看,果然不大能见人了——上回抢被子的时候我们就说了,慕纥喜欢挑着人软处下手,打哪儿不好,就爱打易清寒那张漂亮的脸。住在隔壁的关九儿起初听到动静的时候没想到是易清寒被人给揍了,等易清寒喊来人啊救命的时候已经晚了,慕纥已经把易清寒的脸打的很缤纷了。
关九儿和宁素心来拉架,但她们根本不是慕纥的对手,有点吃不消。
易清寒只好让司马杏去村口喊唐无药回来收拾残局。
唐无药一进小院的门,左手边易清寒带了顶幂离坐在大榕树地下喝茶,领口重新整理过,但缎子上的抓痕仍在,皱巴巴的,和他平日里平平整整的模样截然不同,显得有些狼狈。
因为幂离的关系,唐无药看不见他的脸,但莫名能感受到他阴测测地目光,显然气得不轻。
唐无药右手边,院子的另一头,关九儿和素宁心守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慕纥也是一脸老大不高兴,抽抽噎噎的。
见到唐无药回来,慕纥立刻起身跑过去,低头把一包糖递到唐无药面前。
唐无药看了眼糖包,发现里面还有沙子,明白这就是罪魁祸首。他想了想,把那包糖接过去包起来,说:“这个脏了,我们不吃了。下午我带你卖新的去。”
慕纥点点头。
唐无药又问他。
“手疼吗?”
慕纥摇摇头。
唐无药说:“给我看看。”
慕纥把手摊开,来回翻转给他看。他打易清寒没用几分力气,手自然一点事也没有,唐无药检查了一下,又问:“我早上给你的机关呢?就是那些木头。”
慕纥想了想,说:“地上。”
唐无药说:“把东西收起来,到屋里去等我,外头热。”
慕纥答应了,听话的去收拾机关小猪去了。易清寒在院子另一头,听完全程,当场砸了个龙泉青瓷杯,唐无药听见那声响,眉心起皱。他让三位红衣教的姑娘先回去,转身把门关上,再回头去大榕树地下找易清寒。
易大夫从离开万花谷游历以来,没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很不满。
唐无药从地上把那青瓷杯捡起来,重新放到易清寒的矮几上,满口无奈地问:“易大夫,您贵庚啊?他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您不嫌丢分子?”
易清寒心道,我就是太知道了,才恨得慌。
那幂离薄纱层层叠叠,唐无药想伸手去掀开,看看易清寒现在到底成了个什么样,还没抬起第一层薄纱就被易清寒不留情的拍开了。唐无药心想,看来是揍狠了,千万可别破相了,易清寒平日里很在乎他这张脸,要是出了什么事故,他能记恨慕纥到下辈子。
唐无药关切地问。
“你这脸……没事吧?”
易清寒反问他。
“你说怎么办?”
唐无药舔了舔唇,道:“欸,大夫我们得讲道理。听说是你先把阿朔的糖给洒了,他才揍你的。我知道你平日里喜欢开玩笑,我忘了跟你说了,我们家傻子不能开玩笑的,这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礼了。你以后别逗他了。”
易清寒道:“你的意思这事就这么过去?”
唐无药厚着脸道:“不,医疗费咱还是给的。我给,咱们好药给您伺候着,我特相信您的医术,您一定能把自己的脸给救回来。您说要啥美容养颜的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给您弄回来。但别的可真的就没办法了,您终不能去打他一顿吧?咱且不说,您能不能打过吧……诶,我顺道插句嘴,我反正是打不过他的,当初就是打不过他才让他粘了一路。咱就当您能把他给打了吧,您说到时候劳累的不还是您么?”
易清寒恨恨道:“唐无药,你没品起来,不输给你师兄啊。”
唐无药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就此揭过。排开他护短不说,他有句话说的很对,那就是易清寒加上唐无药都打不过慕纥。
江湖终究是一个论拳头的地方。
但易清寒也不是吃素的,他这哑巴亏不能白吃。第二天,他牵了条狗回来,当着慕纥的面逗狗,来来回回就是那两句,手疼么,给我看看。
慕纥不理他。
唐无药暗骂他幼稚,但人家却是遭了罪,若连口头上的便宜也不让他占,他怕易大夫怨念的在饭里投毒。只得眼不见为净,带着慕纥出门去蹲村口等老板。等人是个需要耐心的活计,唐无药搬了两个板凳,自己坐在树底下削木头。慕纥则是个闲不住的,东瞅瞅西挖挖,唐无药原想着村子宁静,在洛阳郊外他又见到红衣教徒对犯了瘟疫的百姓赠医施药,教众又皆是女子,到了羽村沾了易清寒的光对他们也颇为照顾,料想慕纥不会出事,便随他去了。
傍晚时分,天边晚霞似锦,芦苇头上白鸟归巢起起落落。
唐无药自然又没有等到人,便喊慕纥回家吃饭,慕纥闻声从野地里走出来,腿上沾了不少泥泞,衣袂上还带着苍耳,用衣兜兜了不少东西。唐无药照顾他久了,早没了脾气,也懒得不骂他脏,只问他捡了个啥。
慕纥走过了摊开衣兜,里头白花花的,十几枚野鸭蛋。
唐无药笑了,夸他挺本事的。低眉仔细一看,却脸色大变,他发现里头竟然混了个骷颅头。
唐无药问慕纥:“东西哪儿捡的?”
慕纥拉着他往芦苇地深处里走,野鸭子听到动静,摇摇摆摆的跑开了,唐无药看到湿润的泥土半埋着森森白骨,骨头的颜色深浅不一,年代各不相同,依稀可以辨别的几具都是男人。唐无药想起这羽村里都是女子,心陡然凉了半截。
羽村内小院,一片半青半黄的榕树叶落到易清寒的树叶上,易清寒恰好也觉得累了,便将树叶夹到书头,将书合上,放到案几边。司马杏推门进来,院子里的狗认得她,欢脱的跑过去,摇着尾巴围着她转。
司马杏走过来给易清寒倒了杯茶,递给他。
易清寒摇头,让她把茶杯放下。
司马杏执意要给他,易清寒也不接,半闭着眼道:“你们急我也急,可这种事情偏生是急不来的。天一教的方子是古方,他们拿武林人士来试药,你知道那些人从哪儿来的么?他们拿五毒教徒来试药,抓蜀中的高手,偷尸体,可这都是远远不够的,更多的,是他们自己的教徒。他们愿意现身,你们也愿意献身吗?”
司马杏道:“为阿里曼大神而献身,是我们的荣耀。”
易清寒淡淡道:“别说那些虚的,你们这样如花似玉的容颜,何苦弄成那不人不鬼的模样,况且我们中原人的体质与南疆弟子大有不同,我们对毒物的接受能力没有他们强。方子一定要继续改进,在此之前用在我们的人身上,也只是浪费。”
司马杏道:“可光是纸上谈兵是不行的。主教大人说,与其让您这样慢慢在书页里摸索寻求道路,不如直接开始试验。我们的人不行,世上还有大把的人。”
易清寒冷嘲了一声,皱眉道:“说得容易,你们嫌瘟疫的事情闹得还不够大吗?长安城外已经有人能看出端倪来了,与其关心我这里的进展,不如让主教大人尽快找回飞雪盗走的账本,那才是首要的正事。炼制尸人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你们若是因为此事惊动了朝廷,想想当年的明教吧。”
司马杏哑然,知道易清寒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沙利亚再三催促试药之事,明言圣教对此事分外重视,又觉得易清寒乃异教之人,心思难测,才来督促易清寒。没想到易清寒在枫华谷里意外得知了账簿丢失之事,反而倒过来警醒她们,心里暗自责怪黄钟仪不够牢靠。她沉默了片刻,只得暂时放弃这个话题,转口问道。
“还有一事要请教先生。与先生同行的那两人,可知此事内情?”
易清寒道:“不知。”
司马杏问:“那若他们看出端倪来该如何是好?”
易清寒知道红衣教的行事作风,叹了口气,却道:“无碍,那唐门弟子是个识趣的人,他就算看出什么,至多自己抽身而退,不会到处乱说什么的。况且你们做了那么多事,想来早也不怕人说什么了。”
司马杏正色道:“易先生此话何意,圣教的光辉不容玷污。”
易清寒在心中冷笑,心道你们做的那些事,何谈光辉。口头却道:“是我唐突了。他们是我友人,不知你们的底细,不过是暂且停留。我会劝他们趁早离开的。”
司马杏垂眸,不死心道:“听九儿说,那傻子功夫了得,倒是个现成的好材料,先生何不直接从他开始。”
易清寒实则听不下去了,抬眼瞪了她一眼,呵斥道:“他的主意你也敢打?他是天一教的人,动了他,别说你,沙利亚也担待不住。别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坏了大事,蠢货。”
司马杏没见过易清寒怒的这么彻底,又听他说慕纥乃天一教之人,听易清寒的口气,地位似乎不一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脸色青白,不敢在言语了。易清寒脾气上来了,没好气的让她自便,司马杏识趣的自己走了。
司马杏走后不一会,唐无药带着慕纥回来了,易清寒继续逗狗。
唐无药不理他,进门去把饭做了。三人用过晚饭,易清寒满怀心思,想着首要的便是从慕纥口里套出话来,让他承认自己装疯卖傻,顺道把《尸典》的第三章赶紧给他。然后寻个由头把唐无药打发走。
唐无药却神秘兮兮的和上门窗,悄声与他道。
“清寒,我有事跟你说,这村子邪乎的很,不干净,我们不能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