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花想容》水芷凝晰

6、第六章 出游

　　待袁妈妈走远，我便也欣喜地朝翠蕊轩外走去。
　　见小莲和霜儿都跟在身后，由是便说：“你们不必跟着，我自己能找到回来的路。”
　　小莲：“小姐，袁妈妈吩咐了，小姐若是外出，身边必得有人照料着。”
　　我虽不喜被人跟着，但也知道她们只是奉命行事，便也不忍心为难她们，由是商量道：“如此，便小莲一人跟着吧。”
　　小莲央求道：“小姐，就让霜儿也一起吧，多一个人，也好多一份照料。”
　　看着霜儿那期待的小眼神，我只好妥协：“好吧，你们既愿跟着，那便跟着吧。”
　　闻言，两个丫头欣喜道：“谢小姐！”
　　走出轩外，我正欲往翊鹊宇正门的方向走，霜儿却站到了草坪中：“小姐这边请。”
　　我诧异：“不走前厅吗？”这草坪也没见着有路啊。
　　小莲：“小姐，前厅鱼龙混杂，小姐往后便走此处吧。”
　　翊鹊宇竟还有第三道门可以出去……
　　霜儿：“是呀，从这里一直走，穿过前面的假山，再过一处院子，出了花坛，便是徐府的大门了。”
　　徐府……
　　来这里也快一月了，只知此处是翊鹊宇，竟不知还是……徐府？！

　　待走至大门处，便见有四名小厮打扮的侍卫守着。
　　之所以说他们是侍卫，是因为单单那站立之姿便散发着某种无形的魄力，绝非一般小厮能比。翊鹊宇门口的小厮，虽也能站得纹丝不动，面无表情，但却没有他们站得笔直，没有他们眼中的那份坚毅。
　　霜儿率先道：“快为阿音小姐开门。”
　　随即，便见其中的两名侍卫有条不紊地走至门后，将门闩取下。
　　而待我们刚走出门，门便又缓缓闭上了。
　　然门外却没有任何侍卫或小厮守着，门外石阶旁长了两排高高的紫竹。若不是站在门口的石阶上，便连那门楣正中央的“徐府”二字也瞧不见了。
　　我暗忖着这徐府莫不是有什么秘密，缓步沿石阶走下，踩得脚下的竹枝吱吱作响。
　　待走至最后一步石阶才发现，左右两侧又是一排排排密密麻麻的紫竹，而此刻正对着我们的，是一堵高墙。
　　狭窄的通道里，铺着厚厚一层枯叶，顶上全然被竹梢盖住，仅从竹叶间的细缝中投进些细细的光线来，放眼望去，全然瞧不见街市。若遇阴雨天，独自一人走着，怕是会有些阴森沉郁吧。
　　徐府……
　　徐夫人……
　　“为何从不见徐老爷？”
　　“小莲自八岁起便在此了，并不曾听说过徐老爷。”
　　“是呀，霜儿来此也有四年了，也未曾听人说起过老爷。连这徐府的大门也是过来伺候小姐的时候才知晓的，小莲姐姐只带我走过一回呢。”
　　唔，纷繁热闹的歌舞坊后竟隐了一个徐府，而大门却又鲜为人知……
　　如此，这徐夫人便…更神秘了……
　　“那这府中只有一位夫人，为何大家都称那位夫人为徐夫人呢？”
　　小莲若有所思道：“袁妈妈一贯是如此称呼的，并嘱咐奴婢们也这么叫。其中缘由小莲就不知了。”
　　霜儿也摇头：“嗯。霜儿也不知道。”

　　待绕过几个转角，我们才走出了这紫竹林，见到了隔翊鹊宇两条街的祥记羊肉铺。
　　“小莲，你可带着银钱？”
　　小莲拿出袁妈妈给的钱袋，松开细绳：“嗯，小姐，袁妈妈给的全带着呢。”
　　竟是…银两？！
　　怕是都能去醉月楼吃三天了！
　　出手真……阔绰！！
　　既是要回丐帮，便多给大长老他们买些东西吧。

　　看着这街市上琳琅满目的东西，今日竟能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了，不承想逛街竟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买了两斤卤羊肉，再去买了四盒榛子酥，走出糕点铺子，见对面小摊的珠钗好生漂亮，便兴致勃勃地快步走了去，随手拿起一个钗子把玩着，便听小莲低声道：“小姐，小姐，是那日的那位公子！”
　　闻言，我顺着小莲的视线看了去……

　　伶俐鬼！！

　　我丢下手中的珠钗，便朝他跑去，而他也正向我走来。

　　我望着他，缓缓松开扶在他双臂上的手……
　　他轻声道：“慢点走，别磕着了。”
　　然随即却又被他单手环住，一个旋身……
　　瞬间我只觉一阵风从耳畔拂过……

　　我呆呆凝望着他，待听见小莲的声音才猛地将视线抽离……
　　“小姐，你怎么样？没伤着哪儿吧？”说话间，已同霜儿跑到我跟前。
　　我站好，不知怎地，内心却有些平复不下来，不由得将视线瞥向别处：“我…没事。”
　　唔……他的身手何时变得这般敏捷……

　　霜儿怨道：“这外面的人也真是，板车上的口袋堆得那样高，也不知当心些。”
　　这时，小莲朝伶俐鬼福了福：“谢公子救了我家小姐！”
　　见状，霜儿也一道福了福。

　　我忽地想起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心间的事来，看向伶俐鬼的方向，然目光却定在别处：“你有去裕仙居吧，然后，你让小莲…给我送信了…”
　　“是。”

　　说话间，我便随伶俐鬼一道走着，小莲她们跟着。

　　“信上说病逝，那不是你写给我的那封是不是？”

　　“嗯。”
　　“那，结局到底是什么？妍凤夫人最后是活着的吗？”

　　“你收到的那封虽不是我给你的，但同老先生所言别无二致。”

　　如此，果然是我心存侥幸了……

　　“妍凤夫人殁后，瞿国廷尉便遭了灭门之祸，仅遗下一名养女。”

　　瞿国……

　　灭门……

　　“卢之元也…了无踪迹。”

　　如此，妍凤夫人当真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停下脚步，勉力将溢至眼角的泪水收了回去，吸了吸鼻子，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我们，回家吧。”
　　话毕，我转而看向小莲和霜儿：“小莲，霜儿，你们把东西给我便自己逛吧，待我办完事，自会来找你们。”
　　小莲似是有些为难：“小姐可是要去城外？”
　　“嗯。”
　　难道这丫头要继续跟着……

　　我以为小莲担心我，不会答应，岂料她转而却抿笑道：“嗯。那好吧。有这位公子陪着，小莲便放心了。”说话间，便拿了霜儿手中的东西，递给伶俐鬼，“如此便有劳公子了。”

　　小莲拉着霜儿快速离去了。

　　想是她俩也是许久未出来了，如今才如此欢脱吧。
　　先前在翊鹊宇还说多个人多份照料，现下看来，她原是觉着有霜儿跟着也好热闹些啊。

　　走至城门外，见伶俐鬼似不是要朝丐帮的方向走去。
　　我疑惑：“不是先回家吗？”
　　“先带你去个地方。”

　　去鸣翠山的路……
　　“你怎知我想去鸣翠山！”

　　闻言，他但笑不语。

　　我走在前头，一路上蹦蹦跳跳，活脱脱一刚被放出笼子的鸟儿般。

　　心里是极愉悦的。

　　我就这么迈着欢快的步子径自朝山里走着，东瞧瞧，西望望，不多时竟听到了流水声……
　　往日来这山里，从不知哪里有山涧啊，水沟倒是有，但那也得接连下几天雨后，才会有水源源不断地流到山下。
　　我不禁好奇起来，便继续朝水声的方向走去。
　　果然，越过不远处的小山包，再直行，便见大片清流沿一道石壁飞流直下，最终汇成一大股水流朝东侧的湖泊流去……
　　我蹲下，从沟里捧起一小捧水，只感觉十分清凉……
　　唔，不知道前边的湖里有没有游鱼……

　　我兴奋地沿着水流的方向朝前边的湖泊走去，越过一凸起石壁下方的小道，却发现，还有竹桥…和…竹屋？！

　　唔，竟不知这山间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我欣喜地踏上竹桥。

　　唔，流水潺潺，草木傍生，几间竹屋，半亩地，这不正是我向往的生活吗……

　　“此处可还合你意？”
　　我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回头望了望伶俐鬼，欣喜道：“你要带我来的地方便是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你是如何找到的？！”
　　我又兴冲冲地去屋里看了看，竹桌、竹椅、竹凳、竹烛台……
　　还有灶台……
　　竟是一应俱全。
　　伶俐鬼不知何时跟了进来，莞尔道：“你既喜欢，便留在此处，可好？”

　　“我倒是也想啊，只是徐夫人应该…不会答应吧。即便翊鹊宇找不到这里来，可大长老他们怎么办？这里…也住不下啊。能偶尔来一次，我便很知足了。嘻嘻。”

　　说话间，我又跑到院子里，抚着竹栏杆，看着眼前这微微泛着涟漪的水面……
　　好清澈啊！
　　好舒服……
　　我不由得张开双臂，仰向天空，微闭上双眼，缓缓道：“不过，这里原先的主人呢？”
　　“在这呢。”
　　竟是个孩童的声音……
　　“谁在说话？”我垂下手，朝声源的方向望去。
　　然后便见来时经过的竹桥上一只小松鼠朝我跑来：“我呀，是我。”
　　“松…松鼠…说话了？”
　　就在这时，脚下忽地一滑，我竟一个趔趄，生生扑到湖里去了……

　　水…好凉……

　　我看不清湖中有没有游鱼，也看不清这湖底有没有说书先生常说的水怪，因为全然没法睁眼……

　　然后，仿佛是下一刻，又仿佛过了许久，我好像听到有谁在唤着：“阑儿，阑儿……”
　　我感到自己好像看到了伶俐鬼的脸，然而却有些…朦胧……
　　最后…消失了。

　　好像还有什么…很轻的东西…在我左边脸颊上抚了抚……

　　然后，便感觉左脸有些凉凉的，像是有清凉的溪水划过……

　　接着，便听到了些朦朦胧胧的声音。

　　好像…是某位老奶奶的声音响起：“如今，她身上已然没有半点仙气，此生怕是……”

　　仙气……

　　“那公子又要和她分开？”像是适才那小松鼠的声音……

　　公子？

　　老奶奶似是叹了叹气：“六百年了，茫茫人海，若是……，不知她又会…去到哪里……”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感到双眼努力地想要睁开，然而却仿佛看到眼前有一大片厚厚的白色蚕茧丝，密密实实地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不停地挣扎着想要睁开眼……
　　随后，慢慢地，便见那蚕茧丝越来越薄……

　　待我确信自己是真的睁开眼了，便望见了近前坐着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奶奶，伶俐鬼就站在她身后，旁边还站着的是一位约摸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松鼠。

　　“她醒了。”小松鼠率先说到。
　　闻言，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是躺在床上的。
　　就落个水而已，竟还昏睡了吗？
　　“哑哑。”伶俐鬼旋即来到我跟前，扶着我坐起来，“可有哪里感到不适？”
　　我摇头：“没……”待坐好后，便唤了声：“伶俐鬼……”
　　正想问他这屋里的都是谁，却听小松鼠诧异道：“伶俐鬼是谁？这是我家公子苏阙。”

　　苏？阙？

　　我不解，犹豫着看向眼前的人：“你…不是伶俐鬼？”

　　“嗯。在下苏阙。”

　　这是…怎么回事？？
　　苏阙？？
　　那伶俐鬼呢？伶俐鬼去哪儿了？这明明是方才带我来鸣翠山的伶俐鬼呀……

　　我奋力回想着，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错，就是在绿嫤公主大婚那一日……
　　那一日，伶俐鬼就同以前的伶俐鬼不一样了……
　　难道是从那日起便…认错了人么？！
　　怪不得，怪不得…方才在街上，他可以…那么利落地…避开板车……

　　想及此，我顿时觉得很对不起伶俐鬼。我同他也算是从小便相识了，竟都能将别人认作是他……

　　我怯怯地扫视了番在场的人…和…松鼠，然后转向苏阙，微微拱了拱手，赧然道：“原是我错将公子认作了一位友人，失礼了。”
　　小松鼠：“哈哈哈，你没认错，你只是不记得了。”说着，便跳到我跟前。

　　不记得？

　　不过，此刻我最惊讶以及不解地还是：松鼠竟然会说话？？！！
　　说起来，我之所以落水，多少也同它有些干系。
　　“你为何会说话呀？”我好奇地盯着小松鼠。

　　“这个嘛……”顿了顿，“嗯…，那是因为我是只有灵气的松鼠，所以天生便能说人话。”

　　这个解释……

　　“不是别的原因？”我诱导道。

　　“有灵气还不够么？”

　　“你莫不是…修炼成精了吧？”
　　毕竟，在裕仙居，关于神仙鬼怪的故事倒也听了一些。
　　这时，一旁的老奶奶却和蔼道：“松儿啊，是老身养的一只松鼠，确是初见时便能说话，并不是什么精怪，姑娘莫要害怕。”
　　闻言，我忽地反应过来，被人家救了，竟还没道谢，由是便看向老奶奶，躬身道：“谢老奶奶，谢大家救命之恩。”
　　老奶奶似是欣慰道：“好，好，快别谢了。”话毕，看向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说到：“雪儿，去把铜镜给姑娘取来。”

　　看着铜镜，我惊呆了：“我这里的紫於……”
　　松儿：“自然是榕奶奶给你治好了。”
　　我仔细瞧着铜镜，竟是连丝毫的痕迹都看不出了！！
　　我虽早已习惯了自己有紫於的样子，然而如今看着铜镜，竟有些爱不释手了。
　　久久都难以相信，如此一副好看的容颜，竟是…自己！！

　　少顷，榕奶奶便又将一个很是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我，嘱咐道：“此药膏你还须得每七日涂抹一次，才能保疤痕不现。”
　　我双手接过，点点头：“嗯，谢谢奶奶。”
　　我闻这药膏，散发着栀子花的淡淡清香，竟全然没有药味，不由得感叹：“真好闻。”
　　而此时，榕奶奶却用衣袖抚了抚眼角。
　　见状，那个被榕奶奶唤作“雪儿”的小女孩看向老奶奶，并扯了扯她的衣角。
　　不知为何，雪儿并未吭声，我却仿佛听到了一声：“奶奶不哭。”
　　松儿：“雪儿，榕奶奶她这是高兴的呢。”话毕转而看向我：“这个药是榕奶奶用榕树根，再加上…嗯，总之也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炼制的，很是珍贵呢，你们这里的那些药铺是万万买不到的。”
　　虽不知松儿说的很重要的东西指的是什么，但我这紫於，乃是胎记，这都能给消了，那便必不是寻常药草可以做到的。
　　救命之恩，再加上如此恩情，我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啊，如此珍贵，我……”
　　松儿：“你别忘记榕奶奶的这份恩情就行了。”
　　榕奶奶：“松儿，别胡说。”
　　这时，伶俐鬼……
　　不，是苏阙，不知是何时离开的，现正端着碗东西朝我走来。
　　见状，榕奶奶起身道：“那姑娘且先喝些姜汤祛祛寒，老身就不打扰了。”
　　“嗯，谢谢奶奶。”

　　雪儿、松儿随榕奶奶一同走出了屋子，苏阙已在我近前坐下。
　　他舀了半勺姜汤，轻轻吹着……

　　嗯。很熟练的动作，应是经常照顾人吧……

　　兰儿，兰儿……
　　我默念着这个先后两次被他唤过的名字，胸口不由得有些难受。

　　我就这么看着他舀姜汤、再吹姜汤，看着看着竟看得有些恍了神，待感觉到某些有热度的东西接触到唇畔时，这才赶紧缩了缩脑袋，有些尴尬道：“哦，我…我自己来。”说话间，便从他手中将盛了姜汤的碗拿了过来。
　　我低着头，“认真”搅动着碗内的姜汤，然心神实则全然放在了适才某个瞬间忽地爬上耳根的热度上。
　　唔…，他定然见着我瞧他了。
　　况且…我还…盯得那样久……

　　不过适才他…只吹着姜汤，好像并没有…正眼瞧我……
　　说不定，没发现呢……

　　“哑哑，你再如此搅着，汤该凉了。”
　　闻声，我回过神来，却还是不敢抬头，只低声应着：“嗯。我知道，我在喝呢，在喝……”唔，怎么回事？我这有些哀怨的语气……

　　兰儿，兰儿……

　　会是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