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花想容》水芷凝晰

4、第四章 送信

　　仍旧是东边楼阁那间朝向南面的屋子，仍旧是一袭紫衣和纱帽的装扮，仍旧是很和善的声音：“今日去听书了？”
　　我点点头：“是的，夫人。”
　　“今日说的是什么故事？可还有趣？”
　　“回夫人，只是些…市井之说罢了。”

　　难道找我就是为了……说说话？

　　“喔？想来应是个感人的故事，听闻你竟听得…落了泪。”

　　唔，没承想那两个小厮竟回禀得如此详尽。

　　“回夫人，奴婢向来眼泪浅，加之当时又不慎被风迷了眼睛，所以才……”
　　“你不必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顿了顿，“阿音，往后我便唤你阿音，可好？”和蔼的语气，竟似是在请求。
　　我愈加惶惑了，不知这位徐夫人此举…又…意欲何在？
　　往日我在裕仙居也不是没听过“笑里藏刀”的故事……

　　我连忙忐忑着跪拜道：“夫人身份尊贵，奴婢，奴婢谢夫人赐名。”

　　见状，徐夫人却将我扶了起来，且还继续和蔼道：“好孩子，不要怕。记住，往后便莫要再自称奴婢了。”

　　啊？？

　　我已然做不了任何思考，只继续暗自惶恐着。

　　徐夫人转而却拉着我朝书案走去。
　　“来，坐下。你且写下自己的名字给我瞧瞧。”
　　我略放下心防，恭敬回到：“奴婢…我…我字丑，恐污了夫人双眼。”
　　“不妨事，你且写写看。”

　　虽以前妍凤夫人教我写过字，后来在丐帮，大长老也教我识了些字，但至于写嘛，几乎都是用树枝在泥巴上练了，毕竟丐帮可没有笔墨纸砚这等奢侈之物。

　　一张雪白的纸，被我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哑”字时，徐夫人却道：“不是以前的名字，阿音。”
　　由是我便有些别扭地在纸上划出了“阿音”二字。
　　待我放下手中的笔，徐夫人并未就我的字说些什么，却就叫我离开了。

　　难道她今日叫我去，就只是为了说几句话，再顺便看看我写的字？？

　　可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是我……

　　我带着满心的惶惑回到住的地方，正准备喝口茶压压惊，岂料茶还未入口，便又被一位稀客给惊到了！

　　袁妈妈？！

　　与她同行的还有小莲和另外三个丫鬟。

　　这么多人？难道是来逮我的，好将我团团围住……
　　她们还是…确认了我的身份了吗？要…“处置”我了吗？

　　我尽力稳住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放下茶杯，并迅速收起面上的惶恐，作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见袁妈妈进屋，我便作势要向她行礼，心中暗自嘀咕着，不知我那做君王的父亲到底有多少仇敌，就连我这个很久以前便从王宫“消失”了的“公主”都要受牵连……
　　难道我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

　　我倾着身，手心已然发凉……
　　岂料问安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见袁妈妈抢先向我福了福，恭敬道：“给小姐道喜了。恭喜阿音小姐！”
　　随即，小莲和那三个丫鬟也齐道：“恭喜阿音小姐！”

　　阿音…小姐？？

　　我目瞪口呆，许久才发出声来：“袁妈妈…这是…做什么？”

　　“徐夫人如此赏识小姐，自然是可喜可贺。”

　　赏识？？

　　不是来逮我的么……

　　袁妈妈看向小莲她们，接着道：“阿音小姐，从今日起这四个丫头便听您使唤了。您的新居翠蕊轩也已经为您收拾妥了，现下便可搬过去。往后一切需求，您尽可让这些丫头来告诉我。”言语间，始终毕恭毕敬。
　　随即，转而对小莲她们正色道：“你们日后务必要尽心照顾小姐，不得有任何闪失！”
　　话毕，再次恭敬地向我福了福，方才离去！

　　我望着袁妈妈离去的身影，继续愕然。
　　呃，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莲：“阿音小姐，请随奴婢们去翠蕊轩吧。袁妈妈已差人为小姐备好了新衣和热水。”

　　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我便成了众人口中的“阿音小姐”。
　　不过，事后想想，应是上天垂怜，让我遇上了这么位心善的徐夫人，而我偏又同她故人的女儿有几分像？然巧合的是，她那故人的女儿竟也叫阿音？
　　如此，此生虽不能像个公主一样的活着，至少暂时似乎没有性命之忧了吧。
　　可，终归丐帮才是我的家。
　　唔，丐帮，我何时才能回得去？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回去呢？

　　今日当真是“惊喜”不断，嗯…，虽然确切地说也就成为“阿音小姐”这件事勉强算得上是个“喜”吧。虽已来了这翠蕊轩，可我仍心有余悸。
　　我此生求得不多，能够保全性命，能够活着，便已足矣。当然，若能偶尔去裕仙居听听书，便再好不过了。这样……应该算不得…太贪心吧……

　　刚把这丝绸做成的衣衫和那鹅黄色的纱衣穿在身上，未来得及转个圈欣赏一番，却先得了个“噩耗”。
　　被禁足了！

　　小莲捧来一摞雪白的纸张，有些激动道：“哑…阿音小姐，徐夫人对小姐真好，这不，还特地给小姐送来这上好的纸张，说是这七日让小姐在府中安心练字。”
　　什么？“七日！！”

　　未免太长了些吧……

　　不是说可以自由出入的么……

　　小莲将那些纸张放在书案上：“嗯。徐夫人说，七日后，若小姐的字有了长进，便可以外出了。”
　　练字七日！！
　　不承想我还没尝到这做小姐的甜头，便要先吃这苦头了。

　　如小莲所说，这位徐夫人真真是对我极好，不仅赐予上好的纸张给我练字，翌日一大早竟又差人搬来一摞书给我，说是练字练得累了也好看看书休息休息。
　　把看书当作休息！
　　唔，想是那些大家闺秀才如此的吧。
　　这徐夫人竟要如此栽培我么……
　　就因我有几分像她那故人之女？
　　同是“阿音”，那位阿音着实是位有福之人啊，只是没承想这“福”竟被我给“捡”了……

　　我虽感念徐夫人的美意，然混迹丐帮多年，早养成了多动的性子，写字已是犯难，哪里还能闲得下心来看书。可如今寄人篱下，也不好叫人太寒心，哪怕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毕竟这于自己也是大有裨益之事。

　　阿-音？
　　原来不止听起来不习惯，只在心中默念着却也是这般的拗口。
　　看着笔下这上好的纸张，真有些不忍心糟蹋它们，我小心翼翼地尽力将每一个笔画写正。
　　往日在翊鹊宇，除了干活儿，便只能靠发呆消磨日子。如今，不必当丫鬟了，日子全然闲了出来，可以写写字、看看书，倒也不失为一项“高雅的”消遣。
　　眼看着夜色袭来，不知道伶俐鬼有没有去裕仙居，亦不知我昨日给他的那些铜钱，他还有没有留着些去裕仙居用……
　　我索性把书扔一旁，只呆呆地伏在书案上。
　　这会儿小莲也不知去哪儿了，如今在这翊鹊宇，同我最相熟的便是小莲了，也只有同她，我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我呆呆望着窗外，看着暮色渐沉。
　　忽地，小莲急匆匆地回来了，并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竹筒给我。
　　书信？
　　会有谁给我写信？
　　伶俐鬼吗？
　　“小姐，这是前厅有位公子，让我务必要亲自交到你手上。”
　　我抽出竹筒内卷着的纸张，一眼便扫到了某两个字：病逝。

　　病逝……

　　果然还是病逝了么……

　　“小姐，你怎么…哭了？”

　　接下来的两三日，想是小莲见我郁郁寡欢，便从伙房取了各种糕点给我送来，还给我讲这几日在丫鬟小厮间流传的各类趣事。我虽偶尔能勉力摆出副笑脸，可鼻子却总是会冷不丁地发酸，泪珠也不时地在眼中打转。
　　这种悲伤得不能自已的感受，我此生是头一回品。
　　五岁那年，听闻妍凤夫人病逝时，我只以为她是去了远方，总有一天还会回来，并不知悲伤为何物。如今，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消息，却是这般的难以接受。
　　我不记得自己的生母，也从未见过她。然而却记得“妍凤夫人”这几个字，记得妍凤夫人曾是这世上对我最好之人……

　　傍晚，我搅动着碗中的粥，仍奋力回想着妍凤夫人的模样。
　　然而，除了能忆起那身浅芋色的纱衣外，便只记得她总是微笑着教我写字……

　　“……小姐，小姐，粥快凉了。”

　　“哦，没事。”

　　我一勺一勺地舀着粥，只管往嘴里送，却见小莲忽地跪地道：“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了？小莲。”我不疾不徐地拉小莲起来。

　　小莲低着头，咬咬牙，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其实，其实，小姐，那日那封信还经过了袁妈妈的手……”
　　“袁妈妈？”
　　“嗯。那日小莲不知为何走到了前厅，然后便见着了一位公子。那位公子让小莲务必要亲自把信交给小姐，小莲猜想定是很重要的事，然回来的路上却撞见了袁妈妈，这才一个慌张不小心将装信的竹筒掉落了出来。袁妈妈接过竹筒，但转而却又还给了小莲。小莲也不敢妄自揣测，但见小姐这几日如此难过……”
　　“信被换了？！”
　　想及此，我感到近日来的忧郁心绪顿时消了一半。
　　“小莲拿回竹筒便赶紧给小姐送来了，不知道竹筒内原先写的是什么，也不知袁妈妈是否换了小姐的信。可小莲当时就跪在袁妈妈跟前，实在想不出她是如何将信换掉的。”
　　我急忙拿出那日的竹筒，摊开纸张一看，没错，纸张上的字的确不是伶俐鬼的笔迹。
　　我往日时常在泥巴上写字，如今尚且写不了如此一手好字，更何况伶俐鬼识的字还没有我多。
　　袁妈妈把信拿走，自是交给黛鸢或徐夫人，可并未传出这几日此二人在翊鹊宇。

　　如若袁妈妈是当场把信换掉的，她又如何会事先准备一封信带在身上呢？

　　如若小莲拿给我的是被换掉的信，那袁妈妈，又为何要换掉我的信？

　　抑或，信的内容是真的……

　　如此，只有见到伶俐鬼方能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