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花想容》水芷凝晰

3、第三章 赴约

　　虽得了“通行证”，可以自由出入翊鹊宇了，但有些做人的道理我在裕仙居听书之时还是有悟出过的，比如：人要知足，要适可而止，不可得意忘形，肆意妄为。
　　所以啊，我也不能自由到日日都往外跑，万一因此被定个什么“罪名”，丢了“通行证”可就太不应该了。
　　不过，心里一旦有了期许，日子仿佛便会过得很快。三日之期很快便到了。而令我有些莫名地欣喜的是，伶俐鬼竟然就在翊鹊宇外边等着我！
　　前几日没注意，伶俐鬼的衣着竟也与往日大不相同了，不再是褴褛的乞丐装了。而且这穿衣的品味，明显是世家公子才该有的呀……
　　丐帮何时变得这般富有了么……
　　然而，更甚地是，这衣服穿在伶俐鬼身上竟丝毫也不突兀，却还很好看！
　　我努力抑制住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暗喜，缓步走到他身边，却是有些羞涩的开口：“不是说好老地方见吗？你不必特地来此等我的。”
　　“想早些见你，便来了。”

　　唔，这由面颊攀升至两耳的热度是怎么回事……

　　“嗯，那…走吧。”

　　寥寥数语间，我忽地发现了一件事：和伶俐鬼说话的时候，我竟会不敢看他的脸。

　　从翊鹊宇到裕仙居的路倒也不远，绕过两三个街巷便到了。只是这一路上，我未言，他未语。这本不该是存在于我与伶俐鬼之间的“默契”的，以前我俩要么就是打闹，要么就是有说有笑的呀。
　　不过，如此转变于我倒也没有感到太多不适，只是不知这时不时冒出的心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我今日误食了些什么……
　　难道早上吃的包子没蒸熟……

　　裕仙居啊，这个地方，有太多我和伶俐鬼的回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有太多我和那些书中人物的回忆。
　　就是在这个阁楼屋檐下的石阶一隅，我曾无数次地屏气凝神，亲临其境般地仔细去体味书中人物的人生浮沉。
　　我不知道伶俐鬼有没有听懂，只是每次被小二驱赶的时候，伶俐鬼总是会拖住他们，让我先跑。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跟上我的时候，都是一瘸一拐的。
　　纵使平日里，我都与伶俐鬼嬉笑打闹，总欺负他，但看到他明明疼得不行，却偏还咧嘴对我笑的时候，我承认我的确是有些感动的。
　　而他似乎也特别擅于第一时间察觉我的喜怒哀乐，嬉笑道：“哑哑，没事儿，你看，一点都不疼。”说这样的话时，他总是会勉力忍着疼痛，做出一副蹦蹦跳跳的模样。
　　这样的情形，尽管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每当这时，我内心总是会感到一丝丝温暖。
　　然而，我却一点都不体贴，总是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当然知道你不疼，快别跳了。不过呢，作为我的小跟班，替我挨点打，也是你的本分，是吧？”
　　“哈哈哈，说的是，说的是。”

　　距裕仙居门庭不远处，便有小二前来相迎：“客官，您二位里边请。”
　　闻言，我看向伶俐鬼，扬眉吐气道：“你为我挨了那么些打，今日我且报答一回，这次咱去里面听。”
　　他看着裕仙居，少顷，才莞尔道：“好。”

　　来到阁楼的一处位置坐下，便听说书先生正说到：“要说这个梨筱之父，卢之元，本是一介书生，屡次乡试未果，后来却凭着豆腐坊的家业相继开了绸缎庄、炮坊、赌坊、钱庄，期间不乏有得意之时，比如他开赌坊时就营利不少，然就在开钱庄之时，卢之元却忽地家财散尽了。卢之元早年丧妻，之后再未续弦，然开了钱庄，却偶遇一绝色女子，便带回了府中。卢之元对此女子是极其宠爱……”

　　见小二端来茶果，我便随手抓起几颗花生，放到伶俐鬼面前：“来，满足你多年的愿望，花生管够。”
　　话毕，我又自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然而又说不出是什么。
　　而他的视线此刻正定格在我刚拿给他的花生上，未语。
　　看来果然是有哪里不对，嗯，伶俐鬼变得比以前沉默了。以前无论说什么，都是我说一句，他答一句的。
　　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他是不是经历了些什么，我低低地唤了声：“伶俐鬼，你……”
　　这时，他神色中快速地划过了一丝似是被世人称为“失落”的情绪，看向我，淡淡地回了个“好”字。
　　见状，我不由得有些迷糊，而他接下来说的话于我却更是不知所云。
　　只见他拈起一颗花生，凝视着，似是自言自语道：“阑儿，他…对你很好吧。”

　　兰…儿？

　　“你既过得好，我便该放心了。”

　　他这话，听着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的，然视线始终定在那花生上。

　　我不由得有些迷糊：“哦…哦…对呀，我过得挺好的呀。嗯…你放心。让大长老他们也…放心。”

　　我仍沉浸在适才的困惑中，却见他将剥好的花生递给我，并唤了我的名字：“哑哑。”
　　我迟疑着接下：“哦，你也…吃。”

　　“对了，你伤势如何了？他们可有打你打得很狠？”我有些担心道。
　　一想到那日我被翊鹊宇掳走之时，他经受了好一番拳打脚踢，我便有些愧疚。
　　而上次出来，全然沉浸在了欣喜之中，竟忘了问他的伤势。
　　然他却答非所问：“你可有受伤？”
　　我疑惑：“我，我没有啊。”就只是…被打晕了而已。
　　“那便好。”说话间却不知何时已剥好了一把花生给我。
　　我浅笑着接下：“你也吃啊，你不是最喜爱花生的么？”说话间，便又把剥好的花生分给他一半。

　　他摊开手接下，没有言语。

　　唔，伶俐鬼何以变得这般寡言了。
　　于是乎，又一个我从未设想过的情况出现了：我…竟然在伶俐鬼面前语塞了。
　　就在此时，说书先生的话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得了瞿国廷尉府的庇护，卢之元很快便东山再起，后秘密来到大虞，千方百计将女儿梨筱送入大虞王宫，为瞿国传信，是为细作。然那梨筱对虞王却付了真心，加之她一介弱女子，又有了身孕，瞿国廷尉恐其生了异心，由是廷尉便派亲生女儿妍凤入虞。在卢之元的策划下，妍凤成功以孤女身份被虞王带入王宫，封了夫人……”

　　妍凤？

　　将我养到五岁的妍凤夫人？！

　　幼时王宫的人都说她…病逝了。

　　我视线斜向说书先生的方向，等着听他继续说下去，暗暗期许听到不同的结局。或许，妍凤夫人还…活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书先生纸扇一收，啜了一口茶，起身便要离去。
　　见状，我猛地立起，未顾得上对伶俐鬼说些什么，便朝楼下奔去。
　　待我追去，说书先生已走至裕仙居门口。我急道：“先生留步！先生！”
　　说书先生闻声向我看来：“何人唤我？”
　　我喘着气：“先生，先生，妍凤夫人，她，她后来怎么样了？还请先生告知。”
　　说书先生面露惑色：“老朽观姑娘年纪尚轻，莫说是大胤了，怕是连这葵江城都未曾出过吧？何以会对那千里之外的大虞……，况且这也只是坊间传说罢了。”
　　“我…我…，先生，烦请先生告知妍凤夫人如何了？她还…活着吗？”

　　无论她是不是曾抚养过我的那位妍凤夫人，我心中…都希望她…活着。

　　见我如此急切，说书先生面色似是有些为难，却还是和蔼道：“小姑娘，坊间传说而已，姑娘何苦如此较真。这样吧，明日你再来此，到时我再说与姑娘听。”
　　“不，先生，求先生现下便告知，这对我很重要。”说话间，我急忙摸出身上所有的铜板，“先生，我只有这些了，求先生告诉我。若是不够，后边我再给先生送来。”
　　“这…，姑娘这可是为难老朽了。行业规矩，恕老朽实难从命。”话毕，便匆匆离去了。
　　我仍不死心：“先生，先生，求你了，先生。”正要继续追上去，伶俐鬼不知何时却跟了来，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回望了他一眼，便继续望向说书先生的方向。
　　“你可是担心明日出不来？”顿了顿，“别担心。明日我再来此处便是。”
　　我点点头：“嗯。”
　　见他轻轻为我揩拭着面颊，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落了两行泪出来。
　　伶俐鬼搀扶着我走出裕仙居，轻声道：“饿不饿？”
　　闻言，感觉还真有些饿了，我转而收起了适才的难过情绪，抿着笑点点头：“嗯。”紧了紧手中的铜板，“要不…今日且先去前边小摊吃面吧。他日，待我存够了银钱，定带你去吃醉月楼！”
　　毕竟在这葵江城内，醉月楼菜色一绝、味道一绝，银钱花销自也是“一绝”，我这几枚铜板怕是只够一杯茶钱。

　　不知道翊鹊宇是不是故意的，上次的那两个小厮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忽地冒了出来，叫我回去。
　　我这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对不住伶俐鬼，于是把仅有的六枚铜钱都塞到他手中，无奈道：“如此你便自己去吃碗面，余下的，便给大长老他们买点东西带回去吧。”
　　我缓步朝翊鹊宇走去，两个小厮始终跟在身后。我三步两回头，瞥见伶俐鬼一直站在原地。

　　回到翊鹊宇，自去伙房找了些吃食，竟得知不久前见过的那位徐夫人——翊鹊宇真正的主人，又要见我？！
　　趴在窗前，刚吃完半个馒头，却见丫鬟小莲朝我走来。
　　我之所以对她印象深些，那是因为近几日只有她不会同我抢活儿干，且她有时见我独自呆坐在水井旁，还会过来同我说几句话，或是叫我同她一起提水将花坛旁的水缸都灌满。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日子又充实了些。

　　小莲看向我，有些疑惑道：“哑哑，袁妈妈说徐夫人…要见…阿音小姐？要见…你？”

　　“啊？”我讶然，心中也不由得忐忑起来，着实想不出这徐夫人为何又要见我……

　　“你且快些去吧，别让徐夫人久等。”
　　“哦，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