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花想容》水芷凝晰

2、第二章 相逢

　　在翊鹊宇，做杂事的丫鬟小厮们每日天蒙蒙亮便须得起床，或洒扫，或烧火、洗菜……
　　好在我素来醒得早，早起于我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夜色还未褪去，抬头依稀可见星点，我正打算去取水梳洗，便听已在洒扫的丫鬟小厮们议论说今日葵江城内有大事要发生——绿嫤长公主要远嫁南洵了？
　　长公主……
　　我倒是依稀有点印象。幼时在王宫同她有过几面之缘，记得她较我要高出许多，至于是不是叫绿嫤，却不记得了。
　　毕竟是公主出嫁，场面自然会是盛大隆重的吧。而无论多大的排场也自是我这个流落民间的胤王之女不可能享有的。
　　不过，些许的失落感算不得什么，毕竟有热闹看啊。
　　我如今在翊鹊宇几乎是“无所事事”的，倒不是我偷懒，而是自数日前见过那位徐夫人之后，上面派给我的活儿便越发的少了，且那些丫鬟小厮们总是同我抢着活儿干，想是他们见我得了徐夫人召见，便觉我与他们有所不同吧……
　　虽已被应允可以自由出入翊鹊宇了，但初得令的那几日还是不好表现得太过嘚瑟。好在如今算起来也有四五日了，不如今日便试试这“通行证”好不好用吧。
　　梳洗过后，我便去了我平日里负责洒扫的院子，可竟愣是没有可以插得进去的地儿，那些丫鬟小厮们见我过来，还赶紧上前接下了我手中的笤帚和水桶。
　　唉，又是如此……
　　不过，也没关系啦。虽多少有点被“排挤”的感觉，但这翊鹊宇既没有少了我的餐饭，还让我过得如此“悠闲”，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吃完从伙房取来的两个白菜包，又在后院的水井旁坐了会儿，才见东面天空映来金色的光线。
　　四下里，丫鬟小厮们都各自有条不紊地干着活儿，独留我一人闲坐。天色既已大白，想那绿嫤公主出宫的吉时也快到了吧。我掸了掸衣裙，便朝翊鹊宇正门走去。
　　可没走几步，却撞见了周婆子。
　　周婆子见我，便和颜悦色地朝我走来。
　　对此，我倒不惊奇，近几日被那些丫鬟小厮们“以礼相待”，渐渐便也习惯了。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周婆子竟给了我几个铜钱，而且还“体贴”道：“来，拿着。老婆子想，您若是外出，总需得置办点什么不是，若是用完了，您只管再来找老婆子要便可。”话毕，继续笑盈盈地紧了紧我的手方才离去。
　　如此，我不仅闲着有饭吃，而且…还有钱花了？

　　我昂首挺胸、神采奕奕，阔步跨出了翊鹊宇的正门，行走间时不时地回望那守门的两个小喽啰，只见他俩始终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全然没有要来逮我的意思。

　　这“自由”虽来得有些突然，亦不知是不是昙花一现而已，但有总比没有好。我且“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毕竟呆在翊鹊宇有些时日了，我也算是学了些规矩，走起路来自然不像往日那般风风火火地乱撞。
　　当然，其实主要是我发现翊鹊宇的那些姑娘们徐徐信步的姿态着实要比我那冲撞的样子好看得多，所以多少就向她们学了些。
　　现如今，我虽比不得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之类的，但至少也有点丫鬟的样子了。呃，好像有些不对，我怎么就变成这般追求了……

　　今日的街市，与往日不同，各方的铺面都挂上了一排排大红的灯笼，虽中门大开，却没有开张的迹象，就连往日道旁的小贩们也全然不见了踪影。然而从王宫方向传来的嘈嘈声却丝毫不亚于闹市。
　　虽然看风景自是从高处往下看更佳，但大道两旁的铺面楼阁上已然密密麻麻地窜满了看官们的脑袋。
　　我好不容易才从道旁拥挤的人群外围被挤到了人群中间，虽未及前排仅次于维持秩序的士兵的位置，但好在可以清楚地看到从王宫通往城门的大道。
　　人群熙熙攘攘，置身其中，简直连呼吸都难以顺畅了，好在约摸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便听得笙箫鞭炮齐齐作响了。
　　是时，大道两旁的看官们便越发拼命地向笙箫鞭炮声的方向纷纷探着脑袋。
　　少顷，便见举旗的、骑马的、吹奏笙箫的、击打锣鼓的，好几十人徐徐走来，且这行人的两侧各有八名侍卫徒步随行。待这行人走后，映入眼帘的便是绿嫤公主的轿撵了。
　　不愧是大胤公主的喜轿，除了那轿外十分扎眼的十六名轿夫和两侧各八名侍女外，最引人注目的便要数那大红花轿四面的帏帘上绣着的百鸟朝凤图了。
　　轿撵四侧皆是大红的轻纱帐，那各式的鸟儿，用各色的丝线绣着，一个个或动或静，栩栩如生，将一只彩凤围于正中。如此工艺，想是十来个宫婢轮番绣，也得半月的工夫才绣得出来。
　　随着轿撵的移动，轻纱帐徐徐摇曳，挤于这人群之中，也依稀能瞥见那端坐于轿撵之中的绿嫤公主。
　　虽隔着轻纱帐，只看得见她一袭红衣，手执罗扇，头披大红轻纱，但轿撵尚且如此精美绝伦，不必说，她今日的装束也必定是极尽豪奢的了。
　　虽我这些年与大胤王宫没有任何瓜葛，然而此刻，看着这大红花轿打眼前经过，看着这花轿后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我却不禁有些怅然：嗬，同是公主，却是这般的云泥之别……

　　然而，有些迷离的视线却忽地从对面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伶俐鬼？！
　　我顿时欣喜若狂，好不容易学了点规矩，瞬间便全没了。
　　从人群中跌跌撞撞地想要挤过去，然而却被维持秩序的士兵给拦住了。我奋力用视线锁住对面那张熟悉的面孔，但却不时地被眼前的送亲队伍遮挡。
　　待队伍远去后，我终于有机会可以挤向对面，然而却见伶俐鬼侧身似要离去……
　　见状，我不由得焦急起来，继续在缓慢散开的人群中挣扎，忽而猛地一个趔趄，最终成功地抓到了伶俐鬼的一片衣角。
　　待他将我扶起后，我全然未顾及自己是否有擦伤，只欣喜地扑倒在了他怀里，大喊道：“伶俐鬼，伶俐鬼……”然后，就没然后了。我已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泪水模糊了视线，唰唰地沿脸颊流下。
　　感觉到伶俐鬼好像在推开我。
　　想是我过于激动，抱得他有些紧了，于是我便缓缓把手从他身上松开。
　　在他面前站定，用衣袖抹了抹泪水后，却见他神色似是没有丝毫波澜，只凝神看着我。
　　从他的神色中我读不出丝毫的信息，只知道，那样的目光，是我从未在伶俐鬼眼中看到过的。
　　继而，我突然发现眼前的伶俐鬼似是有些不一样了，再仔细一打量，果然是很不一样了。
　　唔，难道是他以前脸没洗干净过的缘故？！
　　此刻的他，面色白净，眉清目秀，瞳色如墨，鼻梁挺括……
　　咦，好像下巴也没以前那么宽了，现在这样的幅度真是正正好。
　　还有，嗯，这唇线难道一直都这么好看的么？！
　　哦！头发竟也不散乱了，这整个地束起来（嗯，可以肯定地是，凭我的手艺是束不了如此精整的发的），的确比以前精神了许多，也…高了许多？！
　　看着眼前这样的伶俐鬼，令我不由得有些恍惚，唔，只不到一月，难道短短的分别竟可以让一个人变得这般好看……
　　发现他依旧注视着我，我感觉有必要打破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尴尬的沉默（虽然，尴尬二字是从不曾存在于我与伶俐鬼之间的。）：“喂！许久未见，你怎么不说话？”

　　“该不会我被绑走这么久，你都没找过我吧？太没义气了啊”

　　良久，他总算开口了。
　　再这么沉默下去，我该怀疑他莫不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变哑巴了。
　　他似是有些艰难地开口：“我…一直在找你。”话毕，面上却莞尔一笑，而此笑靥竟冷不丁地令我的心跳缓了一拍……
　　我不由得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唔，不是眯缝眼！
　　以前的伶俐鬼，笑无非是两种：张口大笑和咧嘴眯缝。
　　“哈哈，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不找我？”

　　习惯性地去挽他的动作猛地停滞在了空中，唔,够不着……
　　不动声色地缩回手来，再一看，才发现，唔，这身高差……
　　回想起刚刚扑向他的时候，脸接触到的的确是衣料，而不是他肩部上方的空气，莫不是这段时间不仅他长高了，自己也长矮了么？！

　　忽地，视线便被什么挡住了。
　　待脸颊贴上温软的衣料时，这才反应过来……

　　伶俐鬼他……竟然…抱我了……

　　此刻，被他这么环在怀里，我竟感到自己好像不敢乱动，亦不知要不要对他说些什么……

　　仿佛过了许久……

　　我忽地感到左手腕骨处有些疼，不由得“咝”出声来。
　　伶俐鬼轻轻放开我，柔声道：“可是我弄疼你了？”
　　我摇头，斜向自己的左手：“没，只是手……”可能方才擦到地上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看自己伤得怎么样了，他却先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随即，竟全然不疼了？！

　　我举起自己的左手，像是看某件稀奇物件那样前后翻看着：“咦！竟没有擦破皮？”
　　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却见他视线定格在我这边，似是在凝视着些什么，但随即面上却又浅浅地泛出一抹舒心的笑来……

　　本打算买点吃食，再同伶俐鬼回丐帮看看的，想必大家寻我也寻得心急吧。然而，翊鹊宇的两个小厮却忽地出现在我跟前，说是天色不早了，来接我回去。
　　然观这天，此时正是暖阳高照，哪里晚了？想是我头回外出，他们嫌我在外边呆久了吧。
　　深知我和伶俐鬼加起来也打不过翊鹊宇的小厮，况且即便我逃回了丐帮，翊鹊宇也是能轻而易举再将我逮回去的，指不定还会给丐帮引来灾祸，由是我便只得辞别伶俐鬼，临行前我对他说：“我如今住在翊鹊宇，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去了，你今日且先回去，告诉大长老他们不必担心，我很好。”一边转身，想了想又加了句：“三日后，嗯，酉时，在老地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