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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身世 ...

  •   尽管岁月久远,但还不至于远到可以让我忘记自己曾经是谁。
      我娘亲生下我不久,便与世长辞了。听婢女们说因我娘在我出生之时听得有悦耳琴声萦绕于殿内,三日不绝,所以便给我取名阿音。虽然其他人并未听见她所说的琴音。
      我五岁之前的日子都是由大胤王宫的妍凤夫人抚养的。没错,我曾是大胤的公主,大胤王上的女儿。
      我生来便有一个胎记,虽初时不太明显,但后来左侧太阳穴至下颌处却日渐显出一条紫於来。
      我曾听宫人们私下议论什么“不祥之物”,我当时并不明了“不祥之物”是何涵义,更不知道他们说的“不祥之物”原是指我。
      五岁那年,如同我娘亲般的妍凤夫人忽地不见了,听宫人们说她是病逝了。
      病逝?
      我不解。
      一个小宫女给我解释说就是去了某个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我不相信。怎么会回不来?
      我以为只要我等着,过些时日她便会回来的。
      只是我还没等到她回来便被带出王宫了。
      一日,一个嬷嬷和几个宫女出宫采购,说是顺道带我出去见见从未见过的世面。然而,来到街上,不久,嬷嬷和一个小宫女就带着我单独逛,最后在一个深巷处,小宫女在嬷嬷的疾言厉色下,用我当时并不明白的眼神频频回望我,并一边踌躇地跟上嬷嬷的步子。
      我当时只是天真地听她们的话,乖乖在原地等候,不懂得她们原是想丢掉我。
      久久不见宫女和嬷嬷归来,幼小的我心中难免有些对周围害怕起来,尤其是在看到一个衣衫褴褛,有些蓬头垢面的人蹒跚向我走来时,我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
      当然,我那时并不知道那样的感受叫做“恐惧”,这都是后来随着一点点长大而逐渐明白的。
      见他离我越来越近,我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然后背部便碰到了身后的坚硬墙壁,但我仍然很努力地向后抵。
      后来,我知道了这个朝我走来的人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头”,即世人所说的“乞丐”,在丐帮大家都称他为大长老。
      而那天之后,我也不知不觉地背上了“乞丐”这个名头。
      那时,大长老,看起来约摸才不惑之年吧,他人很好,见我身穿华服,像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孩子,还想帮我找到家人。
      不过,后来见他们常帮那些显赫的人物寻寻走失的猫啊狗啊之类的,我便明白他们当时帮我找家人多半应是冲着赏钱去的。
      因为一开始,我对大长老和周围的一切都是惧怕的,所以当他带我回丐帮的前几日,我都没说任何话,让大家一度以为我是个哑巴,便叫我“哑哑”。
      对于这个称呼,我当时倒没什么感想,只是他们叫“哑哑”的时候,我知道是在叫我,会给他们一点反应,渐渐地便也适应了这个新名字。
      后来,他们惊讶我竟能说话,于是便问起我的身世。
      我不知道当时小小年纪的我是如何作出那个决定的,无论他们问什么,我都摇头,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他们似乎并不嫌多养活一张嘴,渐渐地,我便那样成为他们的一员了,并把他们当成了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我们丐帮里倒也有“高人”在,能文会武的比比皆是,只是比起被世人公认的文人武士,他们欠缺了那么一点点火候而已。
      在宫里,妍凤夫人对我疼爱有加,我也曾一度以为宫人们所言非实,说不定我并非妍凤夫人收养的,由是在心里硬是把她当作娘亲,只是从来都没有叫她一声“娘亲”罢了。
      而这也就成了我至今的一个遗憾。虽来到这世间已有十数载,但却未曾有机会唤谁一声“娘亲”……
      妍凤夫人曾教过我读诗认词,所以我还是有点文化根底的。丐帮里的“文人”都夸我天资聪颖,而那些“武者”也会教我练点功夫,他们还说我比帮里那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友都要有资质,说我若是男子,假以时日,必定能成大器。
      就这样,我在丐帮里也就树立了一定的声名,身后还有了几个小跟班,只不过,渐渐地,便只剩下伶俐鬼跟着我了。
      我常和伶俐鬼在这大胤王城葵江城里的裕仙居外听书,因为阁楼里面是不让我们进的。
      听了各种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故事后,我越发觉得,某一天我也会遇到一位世外高人收我为徒的。原因有三:第一,我经历了常人没经历的,由公主沦为了乞丐;第二,丐帮里的长老们一致认为我是块有待雕琢的璞玉;第三,我脸上生长有别人所没有的奇怪印记——紫红的於痕。
      然而,我的这个想法在半月前却彻底被颠覆了。
      半月前,我顿时清醒,觉得我着实不会是那能遇得世外高人的料。我竟然被几个小喽啰打败了!
      昏睡中不知被带到了离伶俐鬼和大长老他们多远的地方,因为醒来之后,我一直就没见着他们。伶俐鬼那日好像被打得不轻,也不知如今他怎么样了。
      后来,听到翎鹊宇这几个字时,我才确定自己仍和伶俐鬼他们在同一座城中,可我如今被软禁着,根本踏不出翎鹊宇半步,不然也能托街上的小乞丐给大长老他们报个“平安”了,毕竟我也不能指望他们来救我出去,但愿翊鹊宇没有去丐帮为难他们便是万幸了。
      上天待我倒也算不薄了,来到了这么个有名的风花雪月之地——王都葵江城内响当当的歌舞坊,却只是让我打打杂,干些粗活,还管吃管住。
      不过,我心里多少却是有些受伤的。因为但凡进入这里的女子,即便不能成为歌者舞者,也是有机会当那些姑娘们的丫鬟或是去陪陪酒什么的。当然,尽管翎鹊宇对外宣称自己是清清白白的歌舞坊,但去陪酒还是有献身风险的。
      数日前有个叫莹儿的丫头失了清白后终日以泪洗面,想是管事的周婆子见了觉着碍眼,于是就“流放”她到伙房当添柴丫头了。
      还有昨日,那个叫晚晚的姑娘在一曲《高山流水》之后,当场就被一个七旬老儿给买走当小妾了。
      虽然我也立志要做一名坚贞不屈的女子,我也自知做不出那些女子的婀娜之姿、娇羞之态,此时此刻却还是难免会有些委屈的。唉,话说我怎么就流落到了这么个看脸的地方了呢?
      不过就是脸上比别人多了道疤而已嘛,其实只要我也如别的女子那样稍稍梳妆一下,那道疤是可以被发丝大致遮盖的,只是我向来绾着独髻,不习惯垂太多耳发,才令这道紫於有些显眼。
      我那叫“伶俐鬼”的跟班也曾夸我是个美人胚子……
      可一想起这个,我又有些气,可恶的伶俐鬼为何末了还非得加一句“只是怎么就多了道疤呢”。
      真的很可气啊!
      而如今又是这般境遇,犯得着这样瞧不起人吗?让我干活,干活,干活……
      昨日便听闻今日翎鹊宇真正的主人要来此。据说此人来头不小,不仅掌管着翊鹊宇,同时还是葵江城内最大赌坊鸣翠坊——大胤名赌坊的老板。
      虽是东家要来,但翊鹊宇看起来同往日倒也没多少不同,只是平日里后院的大小事宜一向是周婆子管着,而昨日鲜少亲自发话袁妈妈却再三训示大家:“都把眼睛给我擦亮了,一切边角都得仔细打扫,若是唐突了徐夫人,定不轻饶!”。
      据我所知,像“幕后”这类人一般走两条路线:一是神秘路线,向外界散布点存在的风声,但本尊却默默隐于阴影之下,要么很少出现,要么便不以真面目示人;二是隐匿路线,索性不让人知道有“幕后”的存在。如今观翊鹊宇,幕后徐夫人大体是走神秘路线的吧。
      现下,未时已过,翊鹊宇已然开张,前方楼阁里也渐渐热闹起来,然而却仍未听得任何关于东家到来的风声,想是上边要保密吧。
      午后,大家向来没多少活儿干,有几个胆大的丫鬟小厮为了一窥东家本尊的衣角,便偷偷混入前方的楼阁里去了。只是不知这东家会不会从前方楼阁的大门入翊鹊宇。
      而我,现下独自一人坐在这后院的水井旁,闲来无事,便无聊到发发呆,回忆了些过往。
      近几日,天气都格外的好,此刻,望着头顶碧蓝的天,柔和的阳光扑面而来,让我顿时有种想去鸣翠山的冲动了。当下,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鸣翠山定是生机盎然的吧,多么好的游玩时节啊。
      忽地,我灵机一动:四下无人,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基于我半月内两次逃跑未遂的经验,我决定这次不走正门,也不走后门了。
      走正门那次,我是想宾客来来往往那么多,我默默混在其中应该也不容易被察觉的吧。可谁想,那守门的小喽啰竟把我给拽了回来。
      又一次,待到夜阑人静时,我就想偷偷的从后门逃走,正沾沾自喜,觉得这次应该神不知鬼不觉了吧,正伸手去够那门闩,身后却响起和我同住的小丫鬟的惺忪声:“哑哑,你在干嘛?”
      月光下,我敛住被惊吓到的神情,若无其事道:“哦,我睡不着,所以便来院子里散步,散散步,哈哈……”然后为了不让她起疑心,我果断随她一道回到房中。
      耐心等候一刻钟,猜想她应该睡着了,于是我便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来到后门处,暗自乐着,以为自由同自己仅一门之隔了。
      待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谁料,身后却响起了周婆子的声音:“不识好歹的东西,还想逃跑!”
      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已被两个小喽啰一左一右地给押着了。
      要是我能打得过他们,或是力气足够大的话,或许还可以破门而出继续逃的,只是自从被绑到这翎鹊宇后,我便很有自知之明,深知我在丐帮学的那点功夫着实没多少斤两,连几个小喽啰都敌不了。如今可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过,我觉着,若不是周婆子忽地那么一吼,就算门外有人看守,我也还是有可能逃得出去的,因为当我开门的时候,门外都没有什么反应,所以门外的小喽啰应是睡着了的,只是被周婆子那一声给吼醒了。
      我心中真是恨极了周婆子,若不是她,我或许已经逃走了。而更可恨地是,从第二日开始,周婆子竟然给了我更多的活干。
      我也知道这是“惩罚”,不过也庆幸他们没有让我缺个胳膊少条腿,再也逃不了。
      一想到连鞭子都像是被忘了似的,我就感到自己着实很幸运了。
      可是后来好几天都没见到那个与我同住的小丫头,我才知这顿鞭子哪里是被忘了,原是挨到了这小丫头身上。
      说起来,我好像应该先向那小丫头道个歉或道个谢啥的再离开的,虽然不明白要逃的又不是她,怎么就给连累了。
      不过,这小丫头现在远远地看见我,便绕着走,加之她与我现在既不住一处,也是分给不同的活儿干,我也着实没寻到机会跟她说上话。
      如此也好,现下这里没什么人与我走得特别近,我若逃走,便也不至于再有人受牵连了吧。
      尽管今日人多眼杂,但我觉得还是小心行事为妙,不要往那人堆里蹿,就这样默默地逃就好。
      不走正门,也不走后门,这回我选择走柴房旁的院墙。
      我翻墙出去,墙外不至于还有人把守吧。而且紧挨着柴房院墙的是一处葡萄架子,我正好可以借一下力。
      为了增加我此次成功逃走的可能性,我决定先去打探一下,看看后院附近是否全然没有人影。
      刚站起身,却忽听得有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寻觅声源处,便见一样貌生得极好的女子信步而来。
      记得在裕仙居听书的时候有听到过一段描述,大致是这样的:面容娇好,仿若桃李之年,竖起的鬓角上戴着珠花银饰,耳畔的青丝轻轻飞舞着,耳下垂着两晶莹剔透的翡翠坠子。翠绿的丝绸外衫上罩一件雪白的短褂,衣袖翩翩,腰下的轻纱缎子随着轻快的步子摇曳着。言谈举止却似深谙世事,谈吐间,明眸暗含冷光。
      后来得知这个生得极好的女子名叫黛鸢,而她那明眸也的确常含冷光。
      原来黛鸢竟是来找我的:“你,跟我走。”
      头一回看一位女子看得恍了神,然这道冰冷的声音瞬间令我清醒。实在想不出,这声音与容貌竟可以有如此强烈的反差。
      来到东边阁楼南面的一处房间,门口站着的两个丫鬟向黛鸢福了福:“黛鸢小姐。”随后便为我推开了门。
      我迟疑着小心翼翼地把脚迈了进去,便见圆形的紫檀木桌旁坐着一人,乍一看,一身衣衫全是如紫红桑葚般的颜色,头戴轻纱帽,正端着一釉色极好的瓷杯,似要饮茶。
      窥这装扮,我瞬间便明白自己来见的是谁了——翊鹊宇真正的主人。
      唔,轻纱遮面,果真是神秘的,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怯怯走着,然后便见她朝我看了看,见我走近,便徐徐放下手中的瓷杯,站立起来。
      我在她面前站定,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便低着头,视线定格在脚下的楼面上。
      她似是将我打量了一番,良久,才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沿着我左耳上方朝下颌处滑过。
      于是我更茫然了,她这样抚着我的紫於,细细打量我,意欲何在?
      接着却听她说:“的确和你娘亲很相像……”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转了转眼珠子,却并不敢抬头,更不敢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却听她继续道:“你叫阿音?”
      闻言,我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竟能说出我本名,似乎还认识我“娘亲”,那么若不是我娘的友人便是仇敌了。
      如若我承认了我是“阿音”,万一她和我娘有仇,那岂不是要把怨气都撒到我身上?抑或要了我的小命怎么办?
      我这些年摸爬滚打也实属不易,可还没活够呢!于是我“诚恳”地回答:“回夫人的话,奴婢叫哑哑。”
      她诧异道:“哑哑?”
      我便认真道:“对,哑哑。”
      想了想又加了句:“夫人可以唤奴婢哑巴。”
      话毕,便听她似是笑容可掬:“哑巴?可没有人希望被当成哑巴,你倒是与众不同。”
      “夫人身份尊贵,自是可以随意。”
      不知黛鸢何时进来了,声音响起,令人不禁有些寒栗:“呵,想当哑巴的话,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虽然我心里是惧怕她的,但觉着眼前这位夫人似乎很和善,所以倒也能做出一副面不改色的姿态来。
      这位夫人果然很善良,她正色道:“别吓着她了。”转而继续问我:“你当真不叫阿音?”
      我再次作了下闪电思考,她既知道我叫阿音,那么应该也知道我有位当王的爹了,自古君王大多有很多明处暗处的仇敌啊,而她这么地想要确定我的身份,莫不是同胤王有什么恩怨,要拿我开刀?
      这位夫人的确让人感觉很和蔼,可江湖险恶,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我也只好否认了。于是佯装镇定道:“想必那位阿音对夫人来说很重要吧?奴婢斗胆猜测阿音小姐莫不是夫人的…女儿?”
      她仿若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女儿?倒也可以这么说……”顿了顿,“你既不是她,便下去吧。”
      我正要离开,可黛鸢却道:“等等。”然后看向那位夫人,说到:“姐姐,你何不问问她脸上的紫於是怎么回事?”
      这黛鸢怎么也是位美人啊,怎么却是位不讨喜的美人。既叫那位夫人姐姐,却怎么一点也不像呢?说话那样凶,现在还要揭我的“伤疤”。我的紫於又没碍着她什么。
      面前的夫人没有吭声,算是默许,于是黛鸢便问:“说,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好在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信手拈来:“奴婢曾得过一种怪病,满脸发紫,后来得亏医治得力,才只留下这么一道痕的。”
      话音未落,黛鸢却道:“胡说!”
      这一声令我顿觉心里发毛,于是弱弱道:“好吧,是…是胎记。”
      那位夫人诧异道:“胎记?”
      “是的,出生之时就已经有了。”
      然后便听那位夫人若有所思道:“好了,你下去吧。想必那时你还小,许多事不记得也是自然。”
      这次黛鸢倒没有继续为难我,于是我便带着满心的疑惑离去了。
      不过我很确定,翊鹊宇的确不是个可长久呆着的地儿。如今,又冒出这么个似乎十分心狠手辣的黛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丢了性命,所以还是要找机会逃出去的。虽然不知我若侥幸逃脱,又能逃去哪儿。毕竟,翊鹊宇若有心为难,我又岂能再回丐帮,那样只怕会累及大长老他们。
      岂料,我正忧心忡忡地走着,周婆子却忽地跑来对我说今后我可以自由出入翎鹊宇了?!
      不过,末了却“笑盈盈”道:“只是切莫再惦记着逃跑,跑了,我们也还能给你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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