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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篇 ...

  •   长歌从雁门关回来之后,将那包上等马尾鬃送给了师父,让师父随意用就好。师父坐在长歌房间里,抬头看着他那把放在书案上的破琴,伸着下巴朝那个方向点了点,道:“这么好的鬃毛,怎么不先把你的琴弦重新续上?”
      师父知道,那把琴长歌一直爱惜的很,最早的时候做给他他还不舍得用,一直收着,后来会拿出来用了也一直爱护有加,如今便是弦断了,没法用了,他依然很好的保存着它,琴面光洁不见一点儿灰尘,看得出来长歌该是天天擦拭保养着的。
      长歌回过头去,眼睛落在那把琴上,嘴角扬了扬,摇头:“再等等吧,等到四年后,我再决定要不要重新给它续弦……”
      再等等,等什么呢?师父眯了眯眼。
      隔了一段时间,小师弟抱着新琴来找长歌,一进门就说为了感谢师兄赠弦之情,要给长歌弹奏一曲,明明是个刚学琴艺没多久的孩子,那姿势却摆的一板一眼的,扬手起音便是一首阳春白雪。
      长歌听着听着,忽然就笑开了。
      那一年江南的冬天少见的落了雪,不大,细细密密的白色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装点了屋外的水乡小城,南方的雪果然和雁门关的雪不一样,这里的雪,含蓄柔软的多。
      他想,这一首阳春白雪,倒是应景得很。

      等翻过年来,和师父一起过完上元节没几日,长歌便收拾行装,一路北上往雁门关去。
      一路走走停停,在春日的末尾赶到了雁门关。
      尽管是春天,这座边关小城依然一片萧索荒凉。前些年的战火纷扰烧毁了好些植物,如今路两侧的树大多还是光秃秃的,有些地方荒草丛生,有些地方则长不出寸草,草叶有的枯黄有的黄绿,叶片也是小的,看起来便是没有营养快要死去的感觉,整座城一如既往的冷清。
      长歌知道,边关还是时不时地有战事,这两年打打停停,苦的却是百姓,也不知这样萧条的乱世,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走到长街的尽头,长歌看见那个模样清俊的少年依旧坐在街尾的小摊后面认真的雕刻着什么。长歌在他摊前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少年雕的认真,这次没有留意到长歌的到来,过了好一会儿,长歌才开口,他问:“你见过苍云军么?”
      少年手下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有些迷茫的望向长歌,等看清楚这是数月之前那个非要多给钱从自己这里买东西的年轻人时,他牵了牵嘴角,点点头:“见过,前些日子在街上还见着他们。”
      “那你会雕苍云的枪和盾么?”长歌继续问他。
      少年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像是在仔细回忆,而后点点头:“会的。”
      “好,那你帮我雕一柄长枪一把盾牌,还和之前我买下的那把琴雕大小差不多就行,明日我来找你取,如何?”
      “明日不行,”少年摇摇头,“起码的后日。”
      “好,那便后日,后日我还来这里找你。”
      两天之后长歌一大早便如约而来。少年果然已经出摊了,他看到长歌来,扬着嘴角笑起来,自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来摊开给长歌看,那布条上面放着木雕的一矛一盾,巴掌大小,长歌将它们拿起来细细的瞧,果然和之前在苍云那里见到的一模一样,连细节都雕刻的入木三分,惟妙惟肖。
      长歌由衷惊叹:“你这么好的手艺,去到那里都不怕饿死,为何要守在这人际凋零小城里?”
      少年只是笑,却不回答。
      长歌也不勉强,转了话锋:“这两个物件,收多少钱?”
      少年扬眉:“一件五文,两件十文。”
      长歌也笑,从怀里掏出十七文钱放在桌上:“你手艺这么好,十七文钱并不多。”说罢,将那两件微雕包起来收好,牵着马转身,背对着少年抬手摇了摇,“下次再见。”
      少年牵起嘴角望着他的背影喃喃:“再见,怪人。”
      午后春日的阳光正好,照的雁门关内一片敞亮温暖,春天塞外风沙大,小城里多少也会受到些波及,长歌站在窗前往外看,便能看见院子里时不时卷起的一阵小风沙,窗户上没一会儿就落了灰。他自怀中掏出那哨子来轻轻吹响,感受着手里微微的震动,忽然觉得心里也跟着微微震颤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隐隐生出了一丝期待来。
      这一次苍云来的很快,不到一个时辰,那个身影就自大敞的窗户直接跃入房中,进屋第一件事便是卸下身上的遁甲,先喝上一杯清茶。
      长歌回身,看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玄甲上都染了沙尘,便笑他:“我也没催你,你干嘛这么匆匆忙忙的。”
      苍云笑着摸摸头:“习惯了,行军打仗最忌讳一个慢字。”
      长歌笑,走到苍云面前坐下,见他一如既往自怀中掏出个布包来摆在面前慢慢展开,果然又是一缕上好马尾鬃,也不知道他剪得时候心不心疼。
      长歌将马尾鬃收好,又自怀中掏出今日从少年那里买的微雕来,取出其中的木雕长枪递给苍云:“呐,这是回礼,这把枪给你,这块盾我要留下。”
      苍云伸手接过来拿在眼前端详,问他:“你在哪里买的,这人手艺也忒好了,这一枪一盾雕的,除了大小不同,造型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
      长歌笑笑,心道人家就在拐角的街尾摆摊,你每次风尘仆仆的来,竟然一次都为留意过。然而出于私心,长歌什么也没说。他看见苍云自怀里拿出了之前自己送给他的那把琴雕,用线将小枪栓上去,这才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去,而后抬起头来望向长歌:“这次你准备呆多久?”
      长歌偏头想了想,道:“再过一个月便是端午了,我陪你过端午怎么样?”
      苍云愣了愣,望着长歌没说话。
      长歌戳了戳他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苍云终于开口:“端午也该家人团聚的,你不回去陪他们么?”
      “我没有爹娘,只有师父和师兄弟们,他们人多,不必非要我陪着,倒是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边塞戍守,陪你过个端午而已,也算是我为朝廷犒劳犒劳你吧。”
      苍云噗嗤一声笑了,心道不愧是出自长歌门的门人。
      他点点头:“好,一起过端午。”这么多年戍守边关,什么节日都是在军营里度过,虽然有兄弟们一起,可是很多时候,苍云也会感觉有些寂寞,这种寂寞就好像是,你明明有家,有亲人,却发现,家回不去了,亲人,已经变得那么遥远,那种寂寥来自内心深处,无法驱散。
      他想,也许偶尔不在营中过节,也没什么不好。
      端午的时候,营中除了留守执勤的,其他人都放了假,苍云如约起了个大早赶到有间客栈,一进门就看见长歌和有间客栈的老板皆挽了袖子围坐在大堂一侧的桌子旁,那桌上七七八八放了一大堆的东西,有米有肉有绿叶,看这架势,竟是要自己包粽子呀!
      苍云凑过去看,只见长歌手法利落,三两下就包好一个放在手边,相比起来,坐在对面的明教就要笨手笨脚的多,倒一勺米能撒半勺,人家包好一个他还没结束第一步,苍云有些好笑,伸手自明教手里将他一直搞不定的粽叶接了过来,在长歌身侧坐下,接替他包了起来。这场景让他忽然想起了小的时候,他还记得娘第一次教他包粽子的时候,自己也像明教一样,洒落一桌子的米,而如今,他也能像长歌一样,干净利落的快速包好一个粽子。
      苍云放下包好的粽子,又拿了一片粽叶起来继续包,明教站在一旁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啧啧两声,道一句:“你们中原人就是讲究多。”返身,继续折回柜台后面睡觉去了。
      包了一个早上,两个人包出许多粽子,明教让小二拿去厨房煮了,留上四个,其余的都分给大伙儿。
      长歌抬头望着明教:“怎么是留四个?你还给谁留了一个?”
      明教眯了眯眼,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拿了些钱出门说是去买些雄黄酒回来喝,也算应个景。没想到那人一个人去的,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两个人,长歌望着门口跟在明教身后那个身影,只觉得有些眼熟,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啧,这不是街尾那个卖微雕的俊俏少年么。
      看少年亦步亦趋跟在明教身后那模样,长歌挑了挑眉,怪道这个少年这么好的手艺却愿意蜗居在这偏僻小城里,原来不是这地方有多吸引他,而是住在这小城里的人在牵绊着他啊。
      少年打从进门也看见了长歌,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苍云凑到长歌耳边低声问:“认识?”
      长歌点点头:“你不是问我那些微雕哪里买的么?便是从这个少年那里买的。”
      苍云有些震惊的望过去,没想到这个少年看起来年岁不大,手艺却如此精湛,能雕出如此惟妙惟肖的东西来,想必也是个心思及其细腻的人罢。
      晚间,四个人围了一桌,一起吃粽子,喝雄黄酒。四个人里就数长歌酒量最差,最先被众人灌得晕晕乎乎的,吃了一半的粽子掉在桌上,脑袋就斜斜的倒在粽子旁边。
      苍云看不过眼,对另外两人打了声招呼,便拖着长歌回房间去了,留下身后另两个人陷入一阵迷之沉默的尴尬。
      等回到屋里,苍云将一直安安静静趴在自己背上的长歌放到在床上,准备起身去倒一杯茶,方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动,他回头,看见本来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人此时却坐了起来,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一副痴呆样。
      于是苍云低头问他:“哪里不舒服么?”
      长歌呆呆坐在床上,摇头。
      “那是渴了么?要喝水么?”苍云又问。
      长歌继续摇头,皱了皱眉。
      “那是不想睡觉?”苍云继续问。
      “抱着睡。”呆呆傻傻坐在床上的长歌忽然朝着苍云伸直双手,蹦出三个字来。
      “……”苍云不知道,这个从小受尽万般宠爱的长歌,从前喝醉了酒,都是师父抱着哄着才肯安安静静睡去的。
      苍云有些尴尬,保持着那个半蹲的动作僵在那里,他不动,长歌也不动,固执的朝他伸直了双手,一双眼中倒映着塞外清冷皎洁的月光,如水般清澈明亮。
      “抱着睡……?”苍云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
      “恩。”长歌认认真真点头应道,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坚定的表达着不这样就不睡的意思。
      苍云犹豫了一会儿,从前行军打仗,冬天的时候冷了,大家抱在一起取暖睡觉也不是没有过,他心里想着,喝醉的人最大,就当是在哄孩子罢。于是脱了玄甲和外套坐到床侧,按着长歌伸的老长的手将他圈到怀中,躺下睡去。
      缩在苍云怀里的长歌,满意的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
      那个趴在门外偷听了全程的人深得其精髓,惨白月光里,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

      第二日,苍云醒了个大早,放开怀里的长歌兀自先起了床。他的假到今日便结束了,日落之前必须得赶回营中。穿好衣服,见长歌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在桌边寻了纸笔给他留了张字条,推开窗,一个旋身消失在窗外的茫茫日光里。
      听他离开,长歌眯了眯眼,窗外的阳光有点刺眼,他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儿烫,身上还残留着苍云留下来的体温,暖暖的,舒服到心里去了。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这是第二年,长歌和苍云一起过了一个,算不上春暖花开的春天。
      回到长歌门,长歌还是一如既往的将那上好的马尾鬃统统都给了师父。长歌的师父很开心,有种徒儿终于长大了,知道孝敬师父了的欣慰感。

      白驹过隙,转眼又是一年。
      这一年苍云再见到长歌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觉得他似乎长高了些,变得成熟了些。
      其实苍云不知道,长歌是刚受了冠礼之后才赶来雁门关的。
      此时正值盛夏,窗外的杨树上蝉鸣声此起彼伏,阳光直射向大地,整个小城里一阵干燥的热气笼罩着。不同于江南的夏天,这里的夏天日头毒辣,空气干燥而热烈,灼烧的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长歌蔫蔫的耷拉着脑袋接过苍云递过来的白布包,即便不用打开看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次来的时候,街尾的木雕摊也没有再摆出来,那个少年彻底住进了有间客栈里来。于是今次没有东西还礼,长歌只好摘下头上插着的一只雕工简洁的木簪塞给苍云,只说这是他前些日子自己雕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让苍云好生收着,若是用得着便拿出来用。
      苍云有些不好意思,心想明明最初是自己弄坏了他的琴,如今自己不过是每年给他找一缕马尾鬃而已,他却年年都要还礼给自己,想来想去,感觉还是自己占了便宜,苍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第二日同老板借了厨房,拿出看家本领,给长歌做了一顿及其丰盛的晚餐,虽然长歌素来吃不惯羊肉,可是那一天长歌却吃的很开心,满桌的菜被他扫荡了大半,一颗心感觉也跟着胃一起被塞的满满当当的。
      这是第三年,长歌陪着苍云一起在雁门关感受了边塞夏天的烈日炎炎。

      等到第四年。
      长歌在中秋之前赶到了雁门关,那一年,他陪着苍云,在寂寥落寞的边塞小城里,度过了一个本该阖家团聚的中秋佳节。
      人道,边关苦寒,每逢佳节倍思亲。
      那一年,长歌只希望,有自己的陪伴,能让苍云感觉到不那么寂寞。

      第五年,也是最后一年之约。
      长歌在一个风雪肆虐的夜里,推开了有间客栈的大门。
      大堂里尚有微弱的灯火,明教和那少年还坐在大堂里喝着酒,是边塞特有的烈酒烧刀子,长歌甫一进门,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酒气熏得后退半步。他眯着眼望过去,明教也回头望他,脸上带着掩不住的酡红。明教向来酒量最好,如今亦是把那少年灌得东倒西歪的,他眯着眼睛笑起来,戳了戳那少年的脸,轻声道一句“倒”,尾音轻扬,少年就在那上扬的尾音里“咚”的一声扑倒在桌子上。
      明教“呵呵呵”的笑起来,声音清朗的像个小孩,他口齿不清的说道:“我想着你差不多……也该来了……”
      话是对长歌说的,那一双眼睛却是望着倒在桌上的少年的。
      长歌不置可否的笑笑:“你何时学会算命卜卦的?”
      明教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烛火昏暗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长歌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只是有些晕,只听见他慵慵懒懒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他说:“你陪着他过了一个秋天、一个春天、一个夏天、又一个秋天……呃……”明教顿了顿,打了个酒嗝,“我想着,今年若是还来,就该是冬天来才对……这样一来,春夏秋冬,凑了个四季轮回,也算圆满……以后应该也不会来了罢……呃……”
      明明是个大醉鬼,却看得比谁都清楚。
      长歌垂下头,没有接话。
      明教絮絮叨叨的继续说道:“就是不知道,你的这些心思,他又……又能知道多少……呃……”
      他知道多少?
      长歌歪着头,有些认真的思考起来,陷入漫长的沉默。
      灯火在寂静的夜里“啪”的炸了一声,声音惊醒了长歌,他在摇曳的烛火之中兀自摇了摇头,知道多少能如何,什么都不知道,又能如何。
      “顺其自然罢。”长歌叹息一声,提脚上楼去了,留楼下两个醉鬼自生自灭去。
      隔日,他吹响哨子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太阳挂在头顶,没有一丝温度的照射着大地,边塞之地一片银装素裹,白的刺眼,屋外的地面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积雪,一脚踩下去,竟已没过脚踝。在这样厚厚的积雪上行走很难快得起来,长歌想着,今天苍云大概会来的很慢吧。
      果然,一直到了太阳落山,苍云才姗姗来迟。
      他的披肩上落了些雪,一进屋就开始伸手去掸肩头的雪花,长歌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屋子里烧着炭火很暖和,他便把披肩脱下来挂在门口,接过热茶一边捂手一边喝。分明是呆惯了边塞的人,这时候竟然一边跺脚一边抱怨:“这冬天简直冻死人了。”
      长歌笑起来,他说:“如何,还是我们江南水乡的冬天好过些吧。”
      苍云笑着点头:“是啊,你们那儿的冬天哪里能叫冬天,顶多算得上是深秋,无风无雪,怪养人的,”低头喝了一口茶,歪着头想了想,又笑,“怪不得把你养得这么娟秀水润,乍一看大约还会被人错认是女子。”
      长歌白他一眼:“能把我错认成女子,那大约不是瞎了就是快要瞎了。”
      苍云噗嗤一声笑起来,放下茶杯自怀里掏了掏,一如既往的掏出个白布包来,他将白布包展开来,这一次,长歌看到那布包里,不仅有一缕马尾,还有一个东西,长歌低头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只做工精细的步摇,样式并不复杂,倒是很有些塞外异族的异域风情。
      长歌眯眼挑眉:“那是什么?”
      苍云挠挠头:“每年都收你的东西,怪不好意思的,今年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便买了这簪子,想着你以后若是娶妻,就留给你妻子用,这款式是塞外胡族才有的,中原难得见得着。”
      长歌睨着他,没说话。苍云抬头望他,见他表情有些微妙,愣了愣,道:“你不喜欢?”这礼物他挑了很久,实在是没什么经验,便跑去问了将军,将军以为他要给自己媳妇儿买,就给他推荐了这簪子,苍云想着簪子便簪子罢,长歌用不着,以后娶妻给他妻子用便好了,原本算的挺好的,如今看来,似乎是自己想错了……
      苍云那些话确实让长歌不高兴了,尤其是,他跟他说,等你以后娶了妻子……
      长歌很想跟他说,自己以后是绝不会娶妻的!然而话到嘴边,不知怎么七拐八绕的,又给憋了回去。他愤愤的一把抓过布包来将东西裹起来收好,一边低低喃喃道:“好好好,就留着,等以后给我的心上人用……”
      苍云不明白长歌为什么突然就生起气来。
      晚间又开始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将整个夜晚都照的亮亮堂堂。长歌站在窗边看雪,下午的气早消了,苍云在屋子里写信,也不知道是要寄给谁的。写了一会儿,收了笔,苍云站到长歌身侧,也望着窗外的大雪出神。
      长歌听见苍云说:“等这场雪势头小一些,我们便又要上战场了。”
      这些年边塞大战没有小战却是不断,也许是今年冬天太冷,塞外的粮草食物被冻死了许多,游牧民族一旦食物紧张,就总会到边境来犯事,上头来了命令,让苍云军出城迎战,锉一挫蛮夷的锐气。
      长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陪我到院子里走走罢。”
      边塞冬日夜里风大得很,苍云正想说不好,那人却已经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苍云只好披了披肩跟着出了屋子。
      甫一出屋子,迎面一阵冷风刮过来,刮得两人都忍不住一阵轻颤,大雪裹在风里迎面飘过来,落了两人一头一脸的雪白,长歌回过头去看身后那人,头发上竟是大片大片的白色,看起来倒有些像是一夜之间白了头。他在黑沉沉的夜色里忽然荡开了一丝笑容,苍云只听见长歌笑意盈盈的说:“你看,我们像不像是两个白头老翁?”
      你看,我们像不像是,一不小心,就一起白了头。
      苍云笑的憨厚,他点点头:“像。”
      过了几日,雪下得越来越小,看势头就要停下了。这时有人寻到了有间客栈,看装扮也是苍云的士兵,他凑到苍云耳边嘀咕了几句,苍云颦了颦眉,冲那人点头,那小兵便退了出去,苍云回过身来,长歌知道,他要走了。
      长歌记得他说过,等这场雪势头小了,便是他们远赴战场的时候。
      于是长歌冲着苍云挑眉,在他还未开口之前截住了他的话头,苍云听见长歌问:“我能跟你一起去么?”
      苍云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回问:“跟着我去哪儿?”
      “战场。”
      苍云楞了一下,皱眉,语气凌厉了起来:“胡扯,战场岂能儿戏,你亦不是军人,跟着我去做什么!”
      长歌垂下眼,苍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低低笑了一声:“说笑罢了,何必认真,你去罢,我们……有缘再见罢……”
      苍云一双眼睛直直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他忽然记起来,这是他们约定的第五年,也是最后一年了,五年之约,到此为止,往后,再没有人会每年巴巴的跑来这苦寒的边塞小镇寻他,会每年跑来送他一件小物件让他好好保管。日子又会回到像从前那样,每天只是在营中操练,吃饭,休息,偶尔出去打一仗,一个人看春夏秋冬呼啦啦的从眼前一晃而过。苍云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胸口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可心里却又像是空缺一块,空荡荡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苍云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为长歌的一句话而不舒服起来。
      “后会有期。”苍云招招手,没有回头看长歌,而是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冬日的风见缝插针,门一打开,一阵寒风呼啸着钻进屋子里来,边塞的寒风如刀般锋利,顺着长歌的每一寸皮肤生生刮过去,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也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太疼。
      屋子外的世界,一如既往亮堂的刺眼。
      长歌不得不眯起双眼,看视线中的背影逐渐远去,最后缩成一个芝麻大的黑影,消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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