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咸柠七不想冒泡

5、五、是敌是友

　　妹之山残沉默不语的坐在沙发上，从客厅的落地玻璃向外看，昔日的东方巴黎还笼罩在一片夜色中，虽然没有繁星，可是高楼上的指示灯还是此起彼伏的闪烁着，银白的月光像是流水一样倾泻下来，使妹之山残本就俊朗的面容更添上了几分雕塑般的质感。
　　这是一个盛夏的夜晚，残一反常态的解开了衬衫所有的纽扣，略带颓废的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中，若有所思的看着一屋子的银白。
　　他的手中紧紧地握着他的一部手机，冰蓝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的，宁静中带着一丝萧飒，许久，他才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若有所思的对着在客厅一侧成半圆形排开的六间房间。
　　“傻瓜！”不知过了多久，他用日语轻轻的骂了句，然后慢慢的直起身子，走回自己的房间……

　　黑山茉妮起身拉开了窗帘，任凭银白色的月光倾泻在自己的身上，注视着夜色沉沉的城市，她慢慢的吐出一口长气。
　　“不要脸的东西？”慢慢重复着刚才电话里响起的词语，茉妮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一个中国人，那自己还可以理解，可是偏偏是句日语，这多少有些让茉妮感到莫名其妙。
　　明明已经换了电话号码，照理讲不可能再是上次的那个人打来的电话了呀，可是直觉告诉茉妮还是她，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让自己睡觉的女人！
　　沉思间，茉妮隐隐约约听到残的声音——“傻瓜！”，然后就是轻轻的关门声，不自觉地就笑了，其实自己真得很傻，明明是个小女人，却硬是要一肩挑起这所有的一切，其实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没有残，她不可能在这里有立足之地，可是她却不能贪恋，因为这只是暂时的、是不确切的，当梦醒的时候，她不过是一个抱着南瓜的灰姑娘。
　　“你知道吗？一个人努力的滋味很不好受……可以和我分担吗？”
　　突然又想起那天残的话，茉妮缓缓的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皱紧了眉头……

　　“夏小姐好！”
　　“你好！”茉妮心情甚好的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刚刚查完了商场的布置，明天就是中国的七夕了，这个被称为中国情人节的日子，对于茉妮这种做百货销售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进军的冲锋号！
　　看着一派喜气洋洋的布置，茉妮不自觉的心情大好起来，虽然没有可以陪自己过这个节日的人，可是在这种氛围中似乎也可以闻到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蜜糖香。虽然开业不过3个多月，可是商业街已经成绩喜人，办公楼的入驻率达到了95%，简直可以媲美陆家嘴了，尤其是这里进驻的大多都是外资企业的中国总部！而商场也已经开始盈利，朝着与百联集团争霸天下的目标迈着稳健的步子。
　　当然不和谐的声音到处都在，自从上次的工会风波之后，媒体一直紧追着自己不放，虽然自己最后还是做出了妥协，同意和上海市总工会谈判来解决，可是媒体似乎还是不想放过自己，不仅提出了对自己学历、国籍的质疑，甚至还可见到赤裸裸的人身攻击。
　　但这一切还不至于让茉妮感到头痛，反倒是残比较让人担心，这个家伙最近老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甚至于连玩以前他最喜欢的司诺克也是一副兴趣索然的样子，有点像——鬼附身，茉妮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用这个词语来形容。
　　可是茉妮不会过问，这是她的习惯，该说的总会说，不该说的永远不会说。和残相处了那么久，她知道如果残都解决不了，那么自己更不可能有这个能力。
　　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摸出块糖，最近一直没睡好，如果在这样下去，很快自己又该进医院了，拨开糖纸塞进嘴里，轻轻的叩了叩门：“是我，茉妮。”
　　妹之山残没有起身，这多少有些奇怪，不去理会他的反常，黑山茉妮自顾自在他的面前坐下，然后才开口：“我已经检查过他们的布置了，应该ok了。”
　　残没有接话，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茉妮，他的眼中带着血丝，眼神也有些黯淡，失去了往日里的神采奕奕。
　　“残？你没事吧？”茉妮探出身，伸手在残的面前晃了晃，“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事……” 残顿了顿，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茉妮就在他的面前安静的坐着，可是残还是不开口，末了，黑山茉妮耸了耸肩：“你上去睡一觉吧，这里有我。”说完，起身离开。
　　残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在茉妮的手握住了门把时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茉妮一愣，然后转过身：“什么？”
　　“电话！”说着，残站了起来，慢慢走向茉妮，“每天晚上会接到不知姓名的电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暗自吃了一惊，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你怎么知道的？”
　　残没有回答，只是强调着他的重点：“为什么不说？”
　　知道犟不过，茉妮聪明的选择了回答：“没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茉妮觉得在自己头上笼罩的那片黑云马上就要电闪雷鸣了，果不其然，残一把拉过她推到一边的沙发上，然后自己坐到她的对面：“每次都是这样！不是什么大事！那什么才叫大事？还要像上次一样快没命了才叫大事？还是要别人告诉我你又刚从医院出来？”
　　茉妮皱了皱眉头，残今天很不对劲，更麻烦的是，她找不到重点。
　　残没有继续逼问，也没有打算撬开茉妮紧闭的嘴：“我也会累你懂不懂？也会有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时候，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过你，不要把我看成是圣人，可是你从来没有听进去过。知道吗？你的坚强让我很心痛。”
　　仿佛心中一个久未愈合的伤口被人轻轻的抹上了一层温热的药膏，茉妮觉得鼻子酸酸的，可是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不可靠的。
　　“残……”把嘴里还剩的半颗糖咽下肚，“这与你无关，是我自己想这样的，再说，我已经成年了，你不用再充当我的保护人了。”
　　“我们都会很辛苦。”残轻轻的说，像是对茉妮说，更像对自己说。然后他抬起头，接下刚才被丢弃的话题，“那些电话是百合子打的，以后不会再有了。”
　　“百合子？”茉妮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发现在自己的记忆中没有这个人的纪录。
　　“崛井家的百合子小姐，你见过的。”残几乎是在茉妮完成搜索的同时开口的，这份默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想到那些带着哭腔的呼吸，还有那恶毒的诅咒，茉妮不禁有点不寒而栗，得罪女人的确可怕，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女人更可怕。
　　可是她还是要忽略掉这一切：“如果你是为了代她向我道歉那就不必了，我不会放在心上，还有残，谢谢你，不过我真的觉得你该上去休息一下。”
　　残在嘴角勾起一个苦笑，然后十指交叉顶住下颚：“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明眸转了又转，可是答案却依旧如常：“不想！我不认识她，基于她的表现，我也不想认识。”
　　对于这个答案，妹之山残当然心知肚明，这就是茉妮的脾气，不去招惹任何的麻烦。可是在今天，同样的表现却让他很不是滋味。
　　最后一次强调：“真的不想知道？”
　　“不想！”有点像赌气的小孩子，可是茉妮知道，除此之外，自己并没有更好的办法让自己能少些烦恼。
　　妹之山残突然伸出食指抬起茉妮的下颚，然后定定得看着她。对于这个姿势，茉妮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向来彬彬有礼的残居然会这样？
　　“不用害怕，我只是想问你，明天是七夕，要不要我留下？”
　　没有动，光是眼神就可以把自己的不明就里传达到位。
　　残收回手：“我姐姐让我回去一趟，我在考虑哪天走。”
　　“既然是本家找你，当然是尽快回去啦，这里还有苏方他们，你不用担心。”一秒钟的幻想，可是在下一秒，茉妮就恢复了理智。
　　“你确定？”残的语气中茉妮自以为是的认为有一丝的哀求，可是她会忽略，会忘记。
　　“当然。”
　　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残自顾自的起身走向办公桌：“我知道了，我会搭下午的班机走，你和苏方去协调一下吧。”
　　“知道了！”
　　听到门轻轻的开启又合上，残终于狠狠的一拳打在办公桌上，然后表情肃然的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你明明懂得，却一定要这么残酷的对待我？”……

　　黑山茉妮无语的注视着窗外，上海的夜空虽无繁星，可是高楼上此起彼伏的小红灯还是很美的。可是为什么自己觉得不开心呢？难道真的像永心说的，自己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居然会觉得在晚上不工作是一件罪恶的事？
　　“怎么不吃？”马健放下手中的刀叉，又仔细的擦了擦嘴角，才看着茉妮慢慢地说。
　　惊觉自己的失态，茉妮不自觉地勾起一弯职业化的微笑，然后极其习惯地说：“抱歉，我没听到。”
　　马健无奈的摇摇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发了许久的呆，那种怅然若失的眼神，让自己很心疼：“我是问你为什么不吃？”
　　“没什么胃口。”
　　“这样啊……”突然伸出手，“把盘子给我！”
　　“啊？”茉妮一愣。
　　马健终于决定放弃掉沟通，他自顾自的伸手拿过茉妮的餐盘，她的牛排几乎没动过。
　　“这家店的刀有点钝了，让小姐去切七分熟的牛排有点强人所难对吧。”
　　“谢谢。”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体谅，茉妮不自觉地笑容灿烂了起来，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能集中精神呢？
　　“好了！”
　　接过马健递回的盘子，茉妮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今天的确不是一个适合出门的日子，居然连牛排都可以切成心型！
　　“什么都别说！”马健抢在茉妮之前开口，“无论如何饭还是要吃的，要知道，你的一顿可以让山区的孩子念好几年的书了。不要成了有钱人就不知粒粒皆辛苦了。”
　　叉起一块牛排送到嘴里，嚼了几下，淡而无味。茉妮突然觉得好想吃神户牛排，真正的，刚刚新鲜出炉的七分熟牛排。
　　“怎样？”马健看着她语气平静的问。
　　“肉质有点散了，刚从牛身上切下的牛排才是极品。”
　　“妹之山带你去吃的？”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你今天愿意出来陪我吃饭我已经很开心了。”
　　听出了言外之意，茉妮突然不自觉的一震，可是她到底也不是第一天进商场的新人了：“你别误会，我只是因为你说有公事才会答应出来吃饭的。”
　　“公事？”马健的眉毛一挑，“好吧，我的公事是——你是不是高依滢？”
　　“这不是公事吧。”茉妮的脸色沉了下来。
　　“对我而言，这才是公事，和你们合作不过是一个借口。”
　　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茉妮轻叹一口气，才慢慢地说：“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呢？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依你的性格，如果不是的话一定会断然否认的。”
　　“马先生，我欣赏你的长情，可是对于我，这不是一种搭讪的好手段。更坦白的讲，短期内我对男人没兴趣。”
　　“你就是滢儿对不对？对不对！”
　　微微沾了口酒，茉妮才冷冷的提醒对方：“你太激动了。”
　　“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可是马健还是不死心。
　　茉妮突然就觉得很烦，所以终于还是承认了，管他呢，再坏的结果也不回比自己每天被拷问一次来得更糟：“没错，我是高依滢，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知道你是谁。满意了吧？”
　　“为什么不等我？”马健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就低了下去，还带着一点沙哑，“你答应过会等我的。”
　　“我从来没有答应过这种请求，当初你只是说要先集中精神学习而已，我的确做到了，不是吗？”
　　“那个时候我三天两头的被抓去政教处，你让我怎么给你幸福？为什么连让我改正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
　　“机会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争取的。”说完这些，茉妮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为什么要解释那么多呢？“小姐，买单！”
　　“等一下！”马健按下茉妮的手，“你不再爱我了吗？”
　　叹了口气，茉妮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抽离马健的钳制：“别这样，当初我们只不过是个孩子，那时候的话当不得真的。”
　　平静的把自己的银行卡交到服务生手里，茉妮继续说：“对我而言，那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即使有苦涩，可是依旧珍贵，所以请你洒脱的离去，不要让背影沾染上污点。”
　　马健久久都没有说话，可是当服务生交还茉妮的信用卡以后，他突然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是因为妹之山残吗？”
　　“什么？！”
　　“你和妹之山残在交往吧！和他比，我的确没胜算。”
　　“你别太过份！”茉妮拿掉餐巾，有些不快地说。
　　“难道不是吗？什么对男人没兴趣，分明是借口！”
　　茉妮的手握紧又松开，许久才平静地说：“你错了，如果我们在交往，你觉得你会有可能和我一起吃七夕节的晚餐吗？我和残都是清清白白的人，不要用外面的八卦杂志来套我们，我只是很享受自己的生活，既然没有男人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何必让自己烦心呢？”

　　“不出去喝一杯吗？”妹之山奈子拿着两杯香槟走到一边的凉亭中，“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呢！”
　　“姐姐找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残握紧了手中的手机——刚才才和永心通过电话，茉妮居然和马健一起出去吃饭了！！！——“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吗？”
　　把一杯香槟递给残，柰子依旧浅笑盈盈地说：“你的终生大事不重要吗？”
　　“姐姐不是说过不管我的吗？怎么又反悔了？”
　　“你在说笑话吗？”柰子看着残，依旧笑着说，“结婚之前你爱交多少女朋友，我们自然不会管你，可是身为妹之山家族的幺子，你的结婚对象必须是和我们家门当户对的。”
　　“姐姐！”残有些恼怒，“我不想像哥哥一样成为牺牲品，也绝不会答应！”
　　柰子没有理会残的反应，既然敢把他召回来，自己一定有这个心理准备。
　　“黑山小姐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单纯看个人的话，姐姐也觉得她和你很相配，”话锋一转，“可是她是一个中国人，无权无势的中国人，所以，你早点死心吧，妹之山家族绝对不会接纳一个外族人的！”
　　残一抬头：“既然姐姐明白我的心思，就更应该明白我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放弃的人。”
　　“的确如此！”柰子喝了口酒，才气定神闲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放心你把大中华区的业务交给黑山这个新人吗？”
　　直视着残的眼睛，柰子才继续说：“因为她是一个天生的商人，比谁都懂得计算得失利弊。”
　　“你到底想说什么？”
　　“让你放弃的确不可能，可是黑山不一样，她知道怎么样置身事外，怎样权衡利弊，也明白自己的处境。”
　　在那一刻，残平日的温文而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恶狠狠的眼神：“你敢动她看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完，残一言不发的阴沉着脸离开了凉亭。
　　“残！”柰子突然出声叫住残，“姐姐提醒你一句，感情要靠的是双方的努力，不是你说可以就可以的。”

　　茉妮沉默不语的坐在江边的护栏上，江风很大，吹得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可是她不想离开。
　　“是因为妹之山残吗？”——茉妮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她和残之间的关系的确是让许多人妒嫉，可是那又能代表什么呢？妹之山家族之所以容忍自己的存在到今天，就是因为他们清楚自己的自控力。自己和残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从很早开始她就很清楚。
　　可是不去想不代表什么都没有发生，现在的状况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本家对残的控制也越来越严格，自己应该有思想准备了吧，离开也许就是眼前的事了……
　　可是，自己对于残到底有没有“爱”呢？还是仅仅是一种知恩图报，一种对于强者的尊重和崇拜？她真的不知道……
　　浦江上的游轮依然传出阵阵笑声，今天是七夕节啊！又有多少对的男女借着一个又一个的节日尽情地享受爱与被爱的过程呢？
　　可是在阵阵的江风中，茉妮只能自己把自己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