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回到丙中洛已是黄昏，太阳还没落下星星已急不可耐地眨巴着眼，象是在相互挑逗。莲儿坚持要回请楠，她玩笑着说：“吃人的嘴短，我还是还了这个情吧。”
“呵呵，难道你想变长嘴的猪？”楠笑。
“去你的，变着方儿骂人！”莲儿嗔怪道。一天的同处让他们熟络起来，彼此间也就少了些说话的禁忌。莲儿喜欢这种感觉，被他奚落也让她格外惬意。只是这种惬意将是如此短暂，也许是明天，他们就将各奔东西，这曾经的邂逅将只是彼此美好的回忆。想到这儿，莲儿不禁有些黯然，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着同样的惆怅。
“你明天走吗？”莲儿尽量语气平和地问。
“是，我得去趟腾冲，我一个好朋友在腾冲等着我。”楠转过头问，“你呢？下一站是哪里？”
“丽江泸沽湖。我刚去完腾冲！”
“喔，是个好地方！”楠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莲儿不经意间轻叹口气。老天弄人，为什么她要先去腾冲，或者说，为什么他非得去腾冲呢？
“我的那个朋友是我大学最要好的同学，八年没见了。”楠像是解释道，“他大学毕业后就回了腾冲，大后天是他的婚礼，我们大学同宿舍的同学约好了趁此机会相聚腾冲。”
也就是说，楠不可能改变计划。莲儿也不可能再去腾冲，且不说她刚去过，即便她不在乎再去一次，可有什么理由出现在他同学的婚礼和他的同学聚会呢？
镇子很小，走了个来回也没看见什么像样的餐馆。山里的寒气开始袭人，两人把背包里的抓绒衣冲锋衣全套在身上。楠说他想吃点儿汤面，“吃完我们找个地儿聊天！”他说。于是就近找了个面馆解决肚子。楠三两下吃了面，告诉莲儿他出去一趟，让她等他。
莲儿有些无聊地扒拉碗里的面条。她自认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儿，可楠着实有些让她动心。她不确定自己这种情愫是因为这特定的环境所引起的还是他真的就是她的那个他。从相识到现在不过三天时光，她记不起是哪个具体的时点开始她喜欢上了他，她只是觉得这种心绪是潜移默化的，象沟谷深处怒江的水流一样平静自然，却也是义无返顾的，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它！
“想什么呢？”楠站在莲儿的身后，手里提着一袋东西。莲儿有些惊愕地说：“你怎么幽灵一样？吓我一跳！”
结完账，莲儿跟着楠往他们住的方向走。莲儿说：“去德拉姆的屋顶吧，那儿有桌椅。”
还没进门，那一大一小两只狗就撒欢儿迎了上来，围着莲儿雀跃。蚂蟥嫂打了声招呼，见楠在后边，并没靠近来。倒是莲儿觉得有些心虚似的，问蚂蟥嫂是不是可以去楼顶喝茶，“这是楠，路上认识的朋友，他住阿洛。”莲儿介绍道，尽管有些多此一举。蚂蟥嫂礼貌地向楠问好。攀上楼梯，木质的地板咯吱咯吱响，在这样昏暗的夜灯下，让人似乎要屏住呼吸向上走，于是就有些蹑手蹑脚的感觉。墙角有一只猫象是被他们吓住了，闪电一样冲过身旁，把莲儿闪了个趔趄，楠条件反射般扶住了她，轻拥入怀。她背靠着他的胸膛，短暂地沉湎于这突如其来的片刻温情。世界有瞬间的停顿。
屋顶是个大大的露台，一半有顶，一半却敞露在外。夜是如此静谧，唯有一处两处的犬吠声。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夜的穹庐依然湛蓝，却比白日里深邃了许多。让人不由得慨叹宇宙的浩渺。两人坐下，谁也不说话，只听见塑料袋发出哗哗的声响。楠从口袋里摸出些东西放在桌上，只听得两声“哧啦”的响声。
“给！”楠伸手过来。借着月光，莲儿看清那是啤酒。
“我不喝酒！”莲儿说。
楠晃悠一下手，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上的啤酒凑她更近，莲儿接了过来。是的，她没有说谎，她迄今为止滴酒未沾。可是今夜，她觉得没有拒绝的理由。虽不能推杯换盏，也不可辜负如此美夜！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品的是寂寞和孤独，却是无中生有，拿明月和月光下自己的影子当酒友知己。莲儿呢，有楠，还有遥远的月宫女子，岂不是更真切的三人对饮呢！
莲儿不胜酒力，楠却似乎酒逢知己，桌上已是空的易拉罐一排。开始谁也不讲话，渐渐楠就打开了话匣子。于是莲儿知道了楠的故事。他曾经有个可爱的妻子，她是他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不期而遇，恋爱一年后结为秦晋之好。三年前的深秋时节，她已怀胎六月，那时候幸福象蜜酒一样充溢着他们的每个日子。楠的母亲很挂恋她，一定要去到北京照顾她的儿媳妇。母亲从老家来的日子，她不顾楠的劝阻，执意要和楠一起去接老人。婆媳俩见面后亲热得很，坐在车后座聊个没完，当楠空气一般。楠又气又觉得幸福，边开车边听着婆媳两的叨唠……楠不堪回首那接下来的情形。总之，那场车祸吞噬了他挚爱的妻子和未曾谋面的宝宝，还有年迈的母亲。他却仅仅受了轻伤苟活了下来。“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活不下去了，生活没了意义！”
他的叹息消失在这清冷的夜中，溶蚀在清凉的月光里。平缓的讲述却针刺一样扎在莲儿的心上，她悲伤在他的过往里。想要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想轻抚他的肩背，却终是没有勇气伸出手去。
她也有了倾诉的欲望。给他讲她的水乡小镇，讲她记不起她是谁的失忆的母亲，讲她曾经的工作，爱情，讲她看不清楚的未来……她从不曾对哪怕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谈起过这么多，象是吐完了胸中郁满的污浊之气，她觉得从没有过的舒畅和轻松……
酒喝光了，再斟满醉人的月光，他们饮下了彼此的过去，幸福也罢辛酸也罢。在丙中洛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在怒江边……
早上八点的车，楠七点半就等在了阿洛旅舍的外边。莲儿有些睡眼惺忪，眼睛水肿发沉。一夜的辗转反侧，她没能真正入睡过，满脑子是楠的影子。人说喝酒后有助于睡眠，她却清醒得很，没能从他的悲伤往事中逃脱出来，想要去救赎，却不知道门道，倒是徒增了烦扰。天亮的时候，想到今天就要离别，再次相见遥遥无期，她突然泪眼婆娑起来。该起床的时候，才觉睡意朦胧。
“早！”楠的声音有些嘶哑。
莲儿应道：“早！”嗓子干涩得很，她都怀疑自己是否曾发出过声响。她低垂着眼睑，想要掩饰自己那憔悴的样子。接过他递过来的早餐，想要说谢谢，还是罢了。
“这儿没什么像样的早点，好在是热的，快吃吧！”
包子难以下咽，反引得她一阵干呕，莲儿难受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楠帮她倒了些热茶饮下才感觉好些。他剥开一个鸡蛋给她，莲儿摇头推开。“有点儿恶心。”她说，“你吃吧！”楠却坚持给她，说空腹坐车会晕车，她必须吃点儿。于是她强迫自己吃下两个鸡蛋，喝了一盒牛奶，再饮了些热茶才感觉安稳了些。
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已经恍如隔世，可是这份难得的体会又将很快离她而去。从昨晚就在心底里滋长的那份离愁别绪压得她烦闷不堪，尽管她在刻意淡化这种情绪，却还是被它牢牢禁锢，挣脱不开！
楠已经在昨天通知司机给他们留位。还是那天拉他们到丙中洛的小伙，他远远地就冲他们笑，迎上来，帮他们卸下背包，依然搁置在引擎盖上。莲儿靠楠坐下。陆陆续续上来些人，东拉西扯聊着天。车正点出发，刚驶出丙中洛镇，楠就发出一声低呼。莲儿向窗外看去，此时的怒江像是盖了一层厚厚的棉絮，不见踪影。整个河谷是乳白的浓雾滚涌，雾海正好与公路齐平。仙风袅袅，那雾就一絮一絮飘扬，象一层灰白的丝巾蒙在眼前。路在前方延伸，不时隐没在雾海中，飞龙般游弋。莲儿凭着记忆找寻桃花岛和怒江第一湾的位置，却踪影了无，只是那儿的雾海更为浩阔。
司机停下车，回头询问楠和莲儿是否下车观景。楠忙不迭地点头，拉着莲儿下去，止不住对眼前的一切啧啧称奇，得意间竟忘记了放下莲儿的手。
“我们合张影好吗？”楠问。
“好啊！”莲儿说。
相机已经装进了背包，只好用手机。楠请司机下来帮忙。司机接过楠的手机拍了一张，请楠看是否满意，楠点点头。司机正要走，莲儿犹疑地叫住了他。
“能再拍一张吗？”莲儿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用这个！”莲儿涨红了脸说。
当司机叫一二三时，莲儿往楠那边靠了靠，象是半倚在他的怀中。
八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六库。莲儿买了到丽江的夜班车票，楠则需要在六库住一晚。候车厅冷冷清清的，他们面对面坐在那儿，彼此无语，气氛冷寂凝滞。泪水象蚯蚓一样在莲儿脸颊上爬行，直到他帮她拭去。
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楠帮她提起背包朝汽车走去。别了，女孩儿！楠心里说，我们会再见的！
“我上去了！”莲儿说，她的眼睛更加红肿了，不敢抬起头看他的脸。
“菡，这是我的号码！”楠递给莲儿一个纸片儿，“还有，等我，在里格等我，给我四天时间！”当汽车就要启动那一刻，楠突然说。
“一定等你，我们里格不见不散！”莲儿突然抓住楠的手。“你也记住我的号码，136xxxx5540！”
看着汽车扬起的烟尘，楠突然力竭般蹲在地上。一定要再见到她，他想。掏出手机，他把莲儿的号码存到了通讯录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