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圣剑魔》拓印

6、六

　　偏僻的草屋中，羽人非獍卧在榻上，神智昏昏沉沉，只觉得噬心之痛一波跟着一波袭来，双手揪紧身下垫单，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这时一个黑影悄悄推门而入，羽人听到声音，却睁不开双眼，只闻脚步声轻缓接近床前，募然，身子一轻，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只觉得被人面向下扛在肩上。羽人没有力气挣扎，心中了无求生意识，任由那人扛着出屋，急速起脚狂奔而去。

　　？？？

　　幽暗的密林中，谈无欲靠在一株树干上，状似在等人。不出一柱香的工夫，稳健的脚步疾行而来，正是刀狂剑痴叶小钗。谈无欲转而迎上前。

　　[叶小钗，你来了。]

　　叶小钗微微颔首，谈无欲继续道，[我就开门见山直说，叶小钗，公法庭要将天泣当作交换送去异度魔界，素还真认为此举不妥。]

　　叶小钗微一怔，垂眼思索。

　　[目前他还处在被监视中，羽人非獍尚未找到，不排除有人暗施手脚，我们已然失了先机，神刀天泣更不能落入魔界之手。]

　　[……]叶小钗轻晃了一下头。

　　谈无欲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交换之事，无妨，五大神器也是一处关键，交换得来的利益必不可少，只是那之后——]比了个抓握的手势，[叶小钗，你知道吗？趁其不备，先下手为强。]

　　叶小钗点头表示意会，谈无欲又叮嘱，[抓准时机，不可恋战，夺回东西后，西北十里，自有人接应。]

　　？？？

　　异度魔界

　　九祸召见吞佛童子，纱幔之后，一抹红影倚靠尊位，冷冽的声音带着悠荡的回响，仿佛说话的人高在九重天而不是在眼前。

　　[吞佛童子，魔胎如何？]

　　吞佛微一欠身，[吾将他囚在火熔窟，岩流之上设下结界，若他擅自离开，吾自会知晓。]

　　[哦…知晓之后，要怎样做？]轻慢的语调明显带着探试的意味。

　　吞佛没有半分犹豫，脱口而出，[杀。]

　　低低的笑声传出来，不知是满意这个答案还是质疑这个答案，只听九祸又道，[神刀天泣，指日可待，再得神叹，异度魔界便无威胁，吞佛童子，利益交换，只在当下，苦境人化异邪，夜重生势力得增，吾要你再去一趟，取得牵制之物。]

　　吞佛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造化之匙已得，血池之印将解，关键时刻，不宜冲突。]

　　[吞佛童子，假他人之手，引彼方之计，端看如何利用，你深喑此术，更是个中高手，无需旁人说三道四。]

　　[蒙君信任，是吞佛童子的荣幸，女后的意思，吾已明了，先请告退。]

　　九祸轻[嗯]一声，吞佛躬身退了数步，转身离开，脚步不停，直往火熔窟折返，经过岩流之时，忽觉脚底似有一股极细微的气流，心神一凝，待再要感觉时却发觉并无异样，又见结界完好无损，喃喃道，[莫非是吾的错觉？]

　　说是这么说，脚步却迈动得更快，眨眼便到安置剑雪的房间，门依然关得严丝合缝。吞佛轻轻推开门，看见剑雪坐在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一动也不动。

　　不知为何，眼前的情景让他兴起松口气的冲动，他悄声走到剑雪身后，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嘲弄道，[外面的景物美到让汝失了心魂吗？]连这般距离的动静都没注意到，是有心还是无意？

　　剑雪双肩一颤，似乎被惊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平静，视线仍投诸在缓流的岩浆上，淡淡地回话，[让吾失魂，唯独梅雪。]

　　[可惜，在这炙热之地，傲骨冰痕，难存。]

　　剑雪闭上眼睛，起身走到石炕前背向而立，[无所可惧。]

　　吞佛童子冷冷一笑，默默注视他良久，见他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忽然改变话头，[近日，吾要去一趟苦境，汝可有什么想要的？]

　　[无。]剑雪回得飞快，几乎是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呵…汝对吾，就只有一个无字么？]每见每说，是敷衍和不屑的表现。

　　剑雪将手背在身后，偏头看向脚边，[不然，吾该如何说？]

　　[罢了，是吾不该问汝。]

　　[有事便说，无事请离。]剑雪手一摆，比向门外。

　　吞佛走近他，面上并没有因此驱逐令而显出恼怒之色，反而变得兴味盎然，[剑雪，吾对同伴向来友好，吾与汝，并非陌路，汝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吾与你，并非陌路，更非同伴，彼此无需要，不必相交。]剑雪回得相当不客气。

　　吞佛不怒反笑，[过去无所需，眼下无所需，不代表日后无所需，将来之事，不可预知，却可事先铺路，小朋友，汝要学的，还多着呢。]

　　[没必要学，你的手段非是吾的做法，心口不一，乃吞佛之长，吾知此足矣。]

　　[哦…吾该觉得高兴吗？为着汝对吾的了解。]见他仍是不愿回头，吞佛也不勉强，转身走出去，到门边时停步，回头加了一句话，[剑雪，汝可知吾为何选择带汝回魔界？希望汝的脑子非是摆设，吾还会再来。]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剑雪静静走到门前，看着吞佛远去，直到那红白交错的背影消失，才迈动脚步，往同一个方向跟进。

　　？？？

　　封闭内气，剑雪站在三丈之外的石柱后，闭眼屏息，将六感之能集中在双耳之上，探听前方石屋中吞佛童子与宵的对话，待到吞佛出屋化光而逝，他才闪出石柱，慢慢走过去。

　　只见宵坐在石墩上，似在闭目养神，听到门前动静，半掀眼皮，见到来人后轻声低语，[是你。]

　　[吾来看你。]剑雪走到他身前，在三步之外停了一会儿，见他不动，又往前迈进一步，[你不戒备？]

　　[你无杀气，我为什么要戒备？]

　　剑雪微点了一下头，[戒备，不只用在对你有杀意的人之上，更要用在对你别具用心的人身上，吞佛童子——你要与他共往苦境？]

　　宵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心中涌现一股很奇怪的感觉，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含着另一番意义，和印象中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人有着莫名的相似之处，这个人就是那个人么？可是，又有不同的地方，脑中依稀记得那个人总是很耐心地解释他的困惑，但有时却逃避他的问题，不能言明之苦是种无奈。而眼前这个人，话不明说是带有暗意，欲言又止是要他自己悟吗？

　　然而重迭的两道身影，却令人无从抗拒，对刻意打探的话有问必答，[我的任务，协助他，苦境之人，该杀！]

　　[嗯…你对苦境，似有怨恨，是否因为……伤了你的亲人？]

　　宵一愣，[亲人……]他唯一能称得上亲人的，只有创造他的生父夜重生，[他…不会被人所伤，怨恨无来由，苦境之人，见之心烦！]

　　剑雪眼光一闪，若有所思地观察他面上的表情，觉得那抹烦躁之色颇为特异，看似七情不动，宛如冰石的工具，一提及与苦境相关之事，便会生出情绪波动，剑雪半是了然半是不解，就是不知道这种情绪足不足以影响他往后的行为。

　　[魔界要夺邪刀，你是如何想法？]夜重生在千须草上施以水银毒体，明着是合作，暗里却耍手段，令中毒之人产生异变，归入异邪，增长势力，其心可居，魔界不会不防，而方才从吞佛说的话中不难猜测，此去苦境，杀人放火事小，重要的，无非是遗留苦境能牵制夜重生的邪之刀，再造之物，重现之时即在近日，选在这种时刻，魔界是想与中原正式对上么？

　　宵没有注意到他沉思之貌，只回道，[要我做什么就做，没有想法。]方才已说，他的任务就是协助魔界，创造他的人之命令，只需服从。

　　[嗯……]眼中笑意一闪即逝，剑雪收起繁杂的心思，面不改色，[没有想法？你认为，命令你跟随的目的就是协助？]

　　[难道不是吗？]宵反问，他只知道，话是从嘴巴里说出来，说出来的便是指示。

　　剑雪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原来少的，不过一份默契…]

　　宵听见低语，却不知其意，[什么默契？]

　　[没什么，只是感叹自以为是，非人之专权。]见他仍旧不明所以，剑雪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兜圈子，打住话茬，盯了他良久，突然道，[你的武器，可否借吾一观？]

　　宵揣在怀中的手动了动，[为什么？]

　　[身为武者，对兵器的嗜好罢了。]

　　宵心神一恍，似乎以前也有类似的对谈，也有因兵器而生的事故，似乎是很重要的…他却不愿去想！

　　[怎样了？]

　　清冽的声音拉回宵的心绪，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夜刀递上。

　　剑雪接过刀，双手横托，端在眼前细细欣赏，又将刀鞘拉开数寸，[冷芒冰刃，此刀何名？]

　　[夜刀。]

　　[夜寂月霜，形影孤悼——好名。]剑雪由衷赞叹，拔刀出鞘，右手握刀柄竖在眼前，左手食指中指并拢，顺着刃沿擦过，指腹溢出一股寒流，瞬息没入刀身，快得叫人无从察觉，之后立刻收刀还给主人。

　　[宵，此番苦境之行，若有困扰之处，剑雪无名等你来问。]说罢转身离开，出屋之后四下张望，抬手轻托下巴，[此处不设兵驻守，结界的效力……嗯，看来对物质载体无用，只需静候时机…]又摊开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夜刀的质感仍清楚地留于掌间，只见他微挑唇角，露出一个陌生的笑容，[顺手人情，你可要好好还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