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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第一百零七章 ...

  •   第一百零七章北市
      一少师一皇子来得突然,在场的衙役城卫品级不高,没认出蒙面的少师倒也罢了,五皇子的真容竟也没能令官府中人上前见礼。倒是祭司中有人认出曾亲自拜上神殿求国师替兄长主婚的五皇子,对这位“手足情深”的皇子印象深刻,刚要招呼同伴见礼,咦,他莫非眼花了?
      “少……”
      怨不得白衣祭司眼尖,实在是少师在大楚威信之高他自己也没个准确的认知,光遮半边脸能蒙过寻常百姓却瞒不了神殿的祭司。
      见伪装被识破,梅东冥不慌不忙轻轻摆手示意白衣祭司不要声张,又指指身边的宇文胧。
      小祭司一点就通,马上领会到少师的意思,转而向宇文胧低头躬身行礼。
      “五皇子安好。”
      五皇子?竟然是五皇子!
      啊,有皇子来看他们了!
      五皇子来看他们了。
      许是百姓难免对权贵有着天然的敬畏,祭司见了来人认出来者竟有天潢贵胄,衙役城卫纷纷过来见礼,周遭此起彼伏的哭声听着似乎也小了许多。
      反观梅少师,趁着人群的注意力专注在了宇文胧身上,眼明手快拿回食盒绕着边儿避开衙役城卫,仗着自己一身神殿祭司同款白袍堂而皇之走近失过火的废墟。
      “祭司大人,前方危险还请留步。”
      巡防的城卫倒没一股脑儿的去给五皇子见礼,留下来尽忠职守的二愣子则成了唯一一个拦阻梅东冥的人。
      “老弱妇孺可怜,我备了些餐食先让他们垫垫。”
      昨夜屋子被雷劈了起的火,放眼看去起码殃及了同一片屋棚下三五户人家。屋子起火时屋里百姓应当都睡了,睡梦中大祸临头老的老小的小只怕家家都有没来得及逃出来的。
      “祭司大人心善,幸好赵大力家的婆娘大方,去街坊借了一圈米粮做了吃食,不然哪儿能撑到这会儿,早就……”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祭司大人要进去咱们不便阻拦,”耽搁了一两句话的功夫,便有城卫回转,听口气不大不小是个管事的,为人听着就不如二愣子城卫厚道,“卑职多句嘴,听说里头明火虽灭了,暗里的火星子还没烧尽,劝您悠着点别叫火星燎了衣袍。”
      管事的城卫一开口就夹枪带棒的不像善茬,对祭司尤其不客气,明摆着与神殿素有过节。
      城卫同祭司能有什么不对付的,有趣。今日不宜一探究竟,真要有缘,兜个圈子还会碰上。
      “多谢提醒。天神在上,定不让火伤着我。”
      什么鬼话,真有神灵国家大事尚且忙不过来,有闲情逸致来管这等小事,胡吹大牛!
      神殿的人就是讨厌,神神叨叨的吹牛说大话,真本事半点拿不出手。
      碎片瓦砾遍地的废墟外面,有两具白布蒙上的尸身,一位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妇靠着仅剩的半面危墙,两眼无神目光呆滞,仿佛伤心过了头。尸身旁围着两个披头散发同样衣衫老旧的妇人,满脸满手的黑炭浑身上下找不到多少干净的地方,还有几个孩童挤在妇人身边哇哇大哭。
      显然死者是妇人们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老妇……衣衫虽说破旧却不肮脏,反而像是全没经过过火灾的人。
      奇怪。怎么死的两个人都是家中顶梁柱,妇孺们瞧着尽管狼狈,实则几乎安然无恙,个中必有蹊跷。
      正想得出神的梅少师寻了勉强算是干净的地方搁下食盒,打开盒盖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三层点心,精致细巧色香味俱全,皆是出自宫中大厨炮制,食盒做得密闭厚实,打开后点心仍有余温。
      他蹲下身将食盒摆在孩子们面前,柔声安慰。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昨夜变故至今已有大半日,嫂子们不顾念自己也当顾念孩子们。”
      稚子无辜,大人们纵然再悲伤,对上一张张因腹中饥饿而充满渴望的小脸照样得搁置心伤。两个妇人面面相觑迟疑地看了看蒙去真面容的白衣祭司,又瞟了一眼他手中价值不菲的食盒,拿不准主意。
      “多谢大人心慈,民妇这就带娃娃们去吃东西,只是大人带来的吃食贵重,民妇,民妇生受不起。”
      “正是正是,隔壁赵婶子心善,自家也遭了灾还特地做了吃食接济我家……”
      两人见白衣祭司好脾气并不着恼,大着胆子回话顺带夸了一顿好邻居。听得五皇子猛翻白眼,好容易从一群小吏的包围中挣脱出来,就撞见善心大发的少师大人惨遭无知妇人拒绝。
      “你说你又何苦,平日里得你赞一句都是莫大荣耀,你自己的点心赏给她们她们倒推三阻四,怕下毒不成?简直不识抬举!”
      两个妇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接不上话,怕真被一语道破心中顾忌。
      傻是真傻,寻常人家失火,遇着有身份的大人来忙不迭的诉苦叫屈还来不及,哪像她们一个劲地把送上门的好意往外推,不是摆明了有内情请深究么。
      “殿下说笑呢,嫂子们莫怕。正好我也饿了,你们指一块孩子们不喜的我先吃了,余下的再给孩子们可好?”
      被五皇子威势吓到的妇人们哪敢多说个“不”字,一人战战兢兢指着食盒中一个雪白团子颤声道,“就,就它吧。”
      “好巧,是我喜欢的糯米豆沙团子。”
      见祭司不以为忏地拈起团子笑咪咪丢进嘴里,没嚼几下咽下了肚。妇人再没阻止孩子们对食盒的渴望,他们从没闻过那么香甜的味道,每一个点心都无比精巧。
      “真的给我们吗?”
      “是,全给你们,放心吃吧。”
      孩童的愿望总是单纯而直白,比欲壑难填的大人可爱得多,梅东冥不介意为幼童多费些心思。至于包藏祸心和愚昧无知的大人,就不在他的包容范围内了。
      不远处藏身墙角下,挎着竹篮盯着这方焦土中哭泣悲伤的大大小小的女子,想必便是两个妇人口中的“赵家婶子”,同是遭了火灾的女人,衣衫洁净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女子爱美的天性作祟下她没想过将自己伪装得狼狈些。
      或者说在她的计划中压根儿没有皇子亲临这一节,见不得人的鼠辈不都是躲在暗处窥伺外界,无时无刻不寻找机会从别人身上咬下块肉来。昨日北市屋棚的一场火,借着天灾的遮掩夺走了两条活生生的性命,兴许不止两条,看那老妪怔怔凝望着瓦砾灰烬失魂落魄的样子,恐怕焦炭废墟中掩埋的除了一家人的容身之所,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东西,亦或是人。
      不动声色走近墙边,饶有兴致地状似去接“赵婶”臂弯间的竹篮,不想被她轻易闪身避过。
      这女人会武功!
      “好心肠的赵婶?听说你与她们是邻居?你家昨夜也着了火一并烧没了?”
      “是,是——”
      许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闪躲不妥,居住在北市的普通民妇面对天潢贵胄、神殿祭司只有畏首畏尾的份儿,拿不准是不是已经露了马脚,“赵婶”不得不低下头故作恭敬,另一只托着竹篮的手暗暗摸向袖袋……
      “自家烧成焦土片瓦不存,不哭天抢地已十分不易,似婶子般自家遭了祸事还心心念念邻居的,实在难能可贵,令本座殊为钦佩,今后该让神殿上下以你为表率,不求学个十成十,能做到婶子的七八分大楚何愁不太平。”
      眼见白衣祭司咄咄逼人步步紧逼,“赵婶”下意识要逃却发觉祭司一脚踏在了极巧妙的位置——无论她进或退,都逃不出祭司一步之遥。
      高手,远在她之上的高手!
      “赵婶”额角泌出冷汗来,暗道今日怕是要栽,她急中生智正待大呼引旁人注目,没来得及伸长脖子,颈侧哑穴一麻,任她张大嘴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完了,真的完了。
      “别怕,本座无意冒犯,只想看看婶子篮子里的‘好东西’。”
      口不能言,逃不能逃,“赵婶”自知败露绝难侥幸,干脆心一横眼一闭……
      “咔嗒。”
      梅少师悠然掀开竹篮刚想查看,遮布下绿盈盈的两粒寒光伴着红信子直窜他面门。可怜梅少师生平最怕这些个蛇蛇蝎蝎,结结突实被吓了一大跳,纯出本能手起剑落蛇成了两段,蛇血溅了“赵婶”一头一脸,浓重的腥味儿激得“病体未愈”的少师大人阵阵头晕犯恶心,当下退出三尺远,打死不挨近被他眼疾手快卸了下巴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的女子。
      变故发生得突然没惊动到多少人,未免惊动更多人,也为证实他心下猜测,梅东冥抬手招来适才认出他身份的白衣祭司。
      此人不负梅东冥所望,的确机灵过人。得了召唤过来探头一看便猜到少师不欲声张,有些事他得悄悄办得妥当。
      他二话不说干脆一个手刀劈晕地上女子,才唤来同伴,“这妇人被墙角钻出来的蛇吓晕了,烧完的废墟有官府接手处理,我们不如把这些受了灾的百姓带回神殿暂且安置,算尽绵薄之力。”
      心思敏锐,颇有急智是个可造之材。
      目送祭司们有的扶着“吓晕”的妇人,有的搀起亡者身边的妇孺,许诺官府会清理完屋棚收敛亡者尸首。得到悉心安抚的孤儿寡母顺从地相携着往巷外走,那里有祭司们来时代步的牛车。
      衙役和城卫们同样乐见神殿祭司带走这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孩子,苦主不在他们才好放开手脚拆屋子清场子。
      人走的走散的散,一时间空了不少。
      被蛇血冲得犯恶心的梅少师避在远处角落,本想靠墙站会儿待到头晕的感觉过去,可身边一左一右一好整以暇一小心翼翼的两位并无放他一人独处的打算,尤其五皇子古道热肠地表示可以把肩膀借给他靠着,如有需要搭把手抱少师上马车也不是不行。
      “真诚”表达感谢的同时坚定拒绝了宇文胧的“好意”,梅少师委婉地表示自己宁可扶着墙挪回去也不敢劳驾五皇子。
      “敢问高姓?”
      “不敢,属下佟怀安。”
      “本座来时乘五皇子的马车,不好再劳烦五……”
      哟,这是用完就扔的节奏?
      “少师可是答允我在先,可不能爽约哦。”
      对上宇文胧一脸似笑非笑的戏谑,梅少师有种被吃定了的无奈。好端端一个皇子,行事却里里外外透着股无赖样,吃定他装聋作哑不成便不会接着浑赖,再如何不情愿,烟雨楼势必得走上一遭了。
      “坐一回五皇子的马车,不仅得陪殿下吃饭,本座还要连清誉一并赔上,代价堪称昂贵。”
      小算计得逞的宇文胧全不计较梅东冥的嘲讽,甚至乐呵呵的表示烟雨楼歌舞美食皆是佳品,去了第一回想去第二回。
      “有美人?”
      “当然!”
      “有美食?”
      “必须!”
      梅少师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忽而转嗔为喜,笑意灿烂得反倒叫宇文胧心里发毛。
      “有美食有美人甚好。佟怀安,劳你走一趟神殿替本座传个信给飞流先生。就说五皇子请吃饭,本座一个人势单力薄,请他一同去吃。”
      咳咳……
      刚才还好整以暇地环胸抱臂歪靠在一旁看梅东冥犯难,眨眼的功夫这人就要给他来一招釜底抽薪,狠,的确是好招。
      损!五皇子请少师去烟花之地不可谓不损,幸好少师计高一招搬出飞流大师来反将他一军。飞流大师武功高绝心智有缺的名声早就天下皆知,有他在,任谁都甭想往少师身上泼脏水。
      “怎么?不乐意?”
      换做平时,请梅少师吃饭顺带飞流大师当座上宾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荣幸,只不过今日他若请了那尊大神同去,以他一力降十会的本事,后面的一应盘算都得落空。偏偏一时半刻他实在寻不着合适的借口敷衍搪塞,英俊潇洒的面孔竟憋得发红,可见当真急了。
      “罢了,走吧,去看看殿下口中的美人是何等摄人魂魄颠倒众生的。”
      眼看宇文胧从胸有成竹到支支吾吾,纵使被他故意为难仍不改初衷,显然“美人”的“美”非同凡响,勾得五皇子放下身段。只不过宇文胧从宫里开始便大张旗鼓地宣告此行目的地,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五皇子想尽法子带着神殿少师上青楼坐坐。
      按常理来说,这般荒唐事搁在平时他们还没踏出宫门宇文胧这厮就被拎到矅帝挨训,然而直到北市起火事了仍不见宫里动静,不难猜到宫中两位至尊对宇文胧此举算是默许。
      甚至道一句乐见其成、推波助澜亦不为过。
      既如此,倒不妨看看宇文家大大小小的狐狸卖的哪门子的关子。
      他忽然松口宇文胧自是再高兴没有,离开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再没嫌弃陋巷石板路溅起的泥点子弄脏了衣衫鞋袜。
      孩子气。
      梅少师好脾气地不与小孩子一般计较,侧过脸低声吩咐了佟怀安几句,撑起伞不远不近地缀着宇文胧,倏而想到什么趣事搬嘴角含笑,高声道,“公子,你可想清楚啦!在下已有婚约,你也成婚在即,这般迫不及待地直奔烟花柳巷,是不是欠妥啊?”
      “噗通——”
      “诶哟……我的脚……”
      白衣祭司默默地把自己缩进墙角的阴影里假装不存在。在他内心的某个角落隐隐传来某种崩塌的声音,莫名的又觉得可爱。
      原来神邸也有悲欢喜怒,也会嬉笑怒骂,当走下神坛的时候也与常人无异。

      马车从北市出来,死要面子的宇文皇子说什么也不肯将就衣鞋上的泥点子,硬是命人在烟雨楼开了雅间置备下新衣新鞋,从头换到脚才算罢休。
      对此梅少师慷慨赠予“骄奢淫逸”四个大字。
      五皇子大呼不服。
      “骄奢我也就认了,堂堂皇子没点气派怎么行。淫逸,我房中一无姬妾二无宠婢,干净得跟个和尚似的,少师莫要冤枉我。”
      “哦?”梅少师环顾四周,指了指门外恭恭敬敬伺候着的少男少女们和一脸谄媚的老鸨子。“我看楼里的妈妈龟公一见公子您便迎上来直呼五少,可见相熟得很哪。硬说公子出入烟雨楼片叶不沾身,这些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入您眼中尽是粉红骷髅,您信么?”
      “梅,梅少爷,您口下留情。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
      谁能想到外界眼中不食人间烟火圣洁华贵高不可攀的少师大人怼起人来一针见血,仗着蒙着脸没人认得出他……诶?
      “到地头儿了还蒙着脸,您不嫌气闷我还嫌看着碍眼。”
      语罢伸手便要去撩下他蒙面的布巾。
      宇文胧虽不算什么高手,可两人离得太近,加之梅东冥全无防备,险些被他扯下脸上的遮羞布。他习武之人到底反应迅速,宇文胧的指尖只来得及掀起他面巾一角,没能令梅少师真容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梁人大多呆板固执,以你将来的岳丈为个中翘楚,本座奉劝殿下放浪形骸该有个限度,不然行宫那头得了信闹将起来,本座可不替你收拾残局。”
      生气了?
      见梅东冥着恼,宇文胧只得乖觉收手不敢再招惹。他可不能把梅东冥得罪狠了,待会儿有求于他,得罪狠了怕他真不肯帮忙就惨了。
      “派个人把水阁的客人请来,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冷眼旁观宇文胧使唤老鸨子跟使唤宫里内侍宫人一个德行,尽管老鸨唯命是从,却是恭敬多于唯唯诺诺,估计烟雨楼不是他的产业也脱不开干系,老鸨对他自然是对主子而非恩客。
      也对,青楼楚馆多是消息流通之所,耳目喉舌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放心,卞后的两个儿子若有心大位,当然不肯无所作为等着皇位从天而降,经营几处产业再合情合理不过。
      宇文胧哪里想得到他只不过把梅少师往烟雨楼请了一回,自家老底就被揭了个朝天。
      一个深宫里长大的皇子哪里想得到看似单纯的少师大人凭着“江湖经验”和见识过的“人间险恶”,来了个不动声色的看破不说破。
      注意到宇文胧口中提到的“水阁的客人”,想必大动干戈把他从宫里请出来,为的便是所谓的“客人”。
      何等样的人物,既能请动五皇子为其铺路开道,又能得到宫中至尊的默许,所求之事必不简单。且不知,为了不简单的所求,此人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留言为我庆生。感动感动,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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