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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突如其来 ...

  •   热度来势凶猛,到半夜时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手机似乎响了几次,可严锡没有力气去接,甚至也没有力气去看,但铃声跟催命似得响个不停,手掌脱力地甩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才归于安静。
      到底是挂了还是接通,实在是搞不清楚。高烧得头昏脑胀,记忆已经不大分明。
      烧到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个模糊的身影坐到床前,将手掌覆盖在他发胀的额头上。掌心温度冰冰凉凉的,还带着夜晚户外的湿气,舒服得严锡不住喟叹。
      “……醒醒……送你去医院……”
      恍惚听见有人这么说,入耳的声音莫名熟悉。
      到底是谁啊……吴昊?不对,吴昊声音没有这么低沉……难不成是酒店工作人员?烧成一团的脑子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不去。”严锡几乎下意识的回应。“明天有我的戏,不能耽误。”
      即便脑子晕的厉害,不知怎么,他却也还能记得明天的戏份。影视城在郊区,而郊区只有药店。最近的医院距离这里也很远,几乎要是小半天的车程。实在太远了,远到只要去了明天的戏就一定会耽搁。
      那人的力气很大,绕后后背托着将他扶坐起。他烧得浑身疼痛,四肢酸软,任由那人像摆弄玩偶一样给他穿衣服穿鞋。
      “没关系的,请假就行。”那人安慰道。
      一听到要请假,严锡几乎本能般奋力地蹬掉鞋子,“不能耽误……不能……”
      动作间乎乎的程度加剧,整个房间仿佛都在旋转,转得他一头栽进床褥里难受地哼哼。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要好好把握。不能再出岔子,不能添麻烦。再出岔子,再出麻烦,他还是会被……丢掉的。
      丢掉?被谁丢掉?啊……头好痛……
      可对方态度强硬,非常坚持,“必须去医院”,这样说着,甚至俯下身搂住腿弯,大有将他抱起的意思。
      严锡抵住那人的胸膛,只不过挣扎抗拒了几下,便更加头晕目眩。而加剧的晕胀引起胃部剧烈的不适,酸味上涌,一股一股向上涌向喉咙。他努力咽了几次,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一把推开对方,只来得及扭了个身,便哇得吐了出来。
      酸臭难闻的味道顿时弥散开来,甚至浓郁到他几乎失灵的鼻子都闻见了。地上沤着一滩呕吐物,自己的上衣前襟也喷溅得星星点点。
      见状,对方似乎终于放弃了管他的想法,离开了床边。
      大概……是嫌他脏吧。也好,省得来烦他。
      嘴巴里都是分泌的唾液,口腔酸得他控制不住,又趴在床边吐了一回。
      这一口吐出来之后,胃里反倒好受一些,脑子也清醒许多,甚至有力气撑着坐起来。严锡想试图把沾着呕吐物的半袖脱掉,但开头就被冷汗湿透身上的后腰身绊住了动作。整条胳膊连着手指软绵绵的,抬也抬不起。抠块豆腐都费劲,况乎想要兜头脱下件衣服。
      但严锡还是在坚强奋斗,双手交叉在衣服两侧,一点点蹭着向上卷。每卷一点就要停下来大喘气。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扣住他的,制止他坚强奋斗的意图。去而复返的那人缓缓道,“一会儿帮你脱。先漱口。”
      顺着那只手伸来的方向投以视线,严锡眯了眯眼,终于看清对方的长相。
      高个、平头,眉目在灯光下深邃又好看。唯独就是脸色不怎么好,眉头皱着比平时还要紧。
      门……柱子?
      是他眼花了?门柱子不是在B市?明明前几天通话的时候,人还安稳地坐在家里。该不会他是他烧地快死了吧,严重到出现幻觉?
      “你怎么……来了……”说到最后几个字,语气忍不住些许哽咽。
      本来没什么的,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生病,在过去几年里比这严重糟糕的情况比比皆是。可当看见秦修远的那一刻,莫名涌上心头一股委屈,迫切地驱使他反手攥紧秦修远的手。
      秦修远就任由他拉着,手中的水杯递到唇前。
      “先喝口水。”语气没什么起伏,但手上的力道却很轻缓,就着严锡饮嘬的频率一点点倾斜杯口。甚至放下杯子之后,还轻缓地抚着背,防止他呛到。
      温柔地甚至让他产生一些不该有的、被珍重着的错觉。
      然而这实在不是一个能旖旎风月的场合,尤其在他前襟上还有呕吐物,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时刻。
      喝过水,严锡的意识便清醒了一些。他挣扎了两下,试图减少依靠在秦修远身上的部分。
      他知道秦修远爱干净。狼狈如此刻,却仍然想留一份体面。
      “脏……”
      “不脏。”说完,秦修远拉着他,又将那一两分距离重新缩近。
      即便姿势有些别扭,秦修远的手也没有抽回来。一直捂到手心汗湿,严锡才回神察觉出某些不对,慢吞吞地放开手,重申诉求“……我要换衣服。”
      但结果很尴尬,秦修远翻了半天也没能在他的行李箱里找出一件能穿的衣服,箱底零零散散地只有几只不成对的袜子。
      “衣服呢?”秦修远扭头问他。
      “大概……卫生间……”一句话说到最后,底气不足地只留下几个音节。头垂地越来越低,几乎在用头顶的发旋冲着对方。
      懒人大多衣服脏了攒一块儿搓,而十分不巧,他就是那个懒人,一共就四五件上衣,还全都还在盆里泡着。
      片刻沉默之后,便是是窸窸窣窣地脱衣服的声音。
      “抬手。”他又听见秦修远在叹气。顺从地听从指令抬高手臂,脏掉的半袖顺利地被对方兜头撸下来,随后,他就被宽大的、甚至还带着体温的衬衫包围。
      有好闻的味道。
      严锡甚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低头将口鼻埋在宽大的衣领之间。而后他才意识到,这是门柱子的衣服。
      于是愣愣地抬头,正对上一片精壮的胸膛。秦修远赤着上身,蹲在他面前一个袖子一个袖子地把自己套进衬衫里。流畅的身体线条在灯光下光暗分明,尤其是肩颈到臂膀那一段结实起伏的曲线,沉静着散出蓬勃力量。
      不知怎么,脑海里忽然浮现酒吧打架那一回,秦修远踹翻那个光头后一拳一拳捶下来的画面。从遒劲的腰背到肌肉充血的臂膀,每一次挥拳,曲线起伏地又迅速又剧烈,就像某头正在捕食的凶猛野兽。
      然而此刻,这头野兽收了爪牙,眉眼低垂,修剪地干净平整的指尖交错着扭住扣子。平时不怎么能看见的发旋,因为门柱子蹲踞的姿势,也能清楚地收进眼底。
      “……你有两个发旋。”严锡迟缓地抬手,用指腹轻轻摩挲面前人的发心。两个发旋一大一小的挨着长,小的不怎么明显,此前他都没有发现过。当然,更有身高差距的原因。
      本就不充裕的脑子早就罢工,一边抚摸一边想的却是——听说两个发旋的人脾气比较固执。嗯,说的很对。
      手落上去的一瞬间,秦修远系扣子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但说了一句“不要闹”,却没有实质阻拦的意思。于是严锡的动作越发放肆,两手齐上,摩挲着对方又短又硬的发茬,手感好像在搓一只大猕猴桃。
      秦修远替他整理完了衣襟,一只手反手拉下正在作乱的两只手,按在严锡的膝盖上,另一只手礼尚往来地呼噜了一把他的头,语气温和地问他,“还想吐么?”
      严锡慢慢地摇了摇头。半蹲在身前的人有一双黝黑的眼眸,距离又近,甚至能清楚看到他的倒影。他以前就发现了,秦修远的眉骨比一般人突出,显得眼窝深邃,被注视着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满心满眼都是你的错觉。
      他还记得最初相识的时候,这双眼睛里总是充满着审视、警告,后来慢慢多了很多次的无奈、又或者无声的肯定与鼓励,而现在这双眼睛里,严锡看见的是关切,甚至他觉得有一些些的纵容,纵容此刻的他可以放心依赖。
      或许,真的是他病了,病的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要是……要是能一直这样看着他就好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严锡眼睛差点都没能睁开。上下眼睑水肿到只给视线留了一条缝。不过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别的不舒服,只有轻微的脱力。
      也不知道是几点,窗帘拉的严实,透不出一点天光,只有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亮着。而身上的被子被压得紧实,一边紧密的塞在身下,而压住另一半边的人还在熟睡。
      严锡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没有出声也没有动。有那么几分钟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
      在这张一米二的单人床的上,一拳的距离之外,秦修远枕着自己的胳膊,侧躺紧躺在被子上,西装外套勉强盖住上半身,仍不免露出赤膊的肩颈。睫毛在下眼睑投散开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看着眼下发青,肉眼可见的疲惫。
      自己倒是一身清爽,套着件宽松上许多的衬衫。
      喂药、喂水,秦修远每隔一段时间来给他擦拭四肢还有前胸后背的冷汗。严锡是直到大后半夜才觉得舒服下来,而后沉沉坠入睡梦。想来,门柱子比他只晚不早。
      身体难受的时候,往往也是心灵脆弱的时候。可一想到昨夜的细心照顾,严锡身上暖呼呼的,心里也暖呼呼的。
      被人照顾的感觉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他打从心尖上酥酥麻麻起来。而这感觉,真的好久未有。
      不过留给他感动的时间不多。醒来将近十点,唯一的一场戏在十一点,幸好是乞丐装造,不需要太长的化妆时间,但仍需要快点出门。
      去卫生间草草洗了把脸,出来时,秦修远依旧在睡,姿势都没挪动半分。
      墙角立着个没打开的银灰色行李箱,不免让他猜想秦修远什么时候到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但是总归白天一路风尘仆仆,晚上又折腾着照顾了自己一夜,一定辛苦到了极点,否则不会睡得这么深沉。
      在严锡将被子扯过,盖实在秦修远身上。不小心碰到他好几回,也没见他睁过一眼。
      睡着的秦修远,表情不再是一贯的严肃沉静,轮廓都仿佛柔和起来。嘴微微张着,能看见一点牙齿。嘴唇不算太薄也不算太厚,垂着很漂亮的唇珠,虽然起了细微的死皮,但应该不影响它很软吧……
      软??
      唇上的触感沿着后背而上蔓延上严锡晕沉的思绪。回过神来的瞬间,他才发现。秦修远带着温度与湿度的呼吸,正规律地扑在他的唇间。两唇相接的位置柔软而干燥。
      脑子近乎全然得空白半秒,严锡撑起手肘,稍稍拉扯开一点距离后,晕晕乎乎地看着安静睡着的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盘旋。
      好看。怎么能这么好看的人。
      像被下了蛊一样,随即再度凑上前,在秦修远的唇上又轻轻啄了一口。
      下一秒,所有神志全部回归。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一瞬,严锡心跳陡然失序,怦怦乱跳,惊慌失措占了绝大部分的加速频率。
      他在做什么?!
      不敢继续细想,只能近乎丢盔弃甲地匆忙逃离。离开时太过慌张,甚至鞋都没来及穿上,是趿着出门的。
      然而,在被关上的屋内,在门缝缓慢掩住的昏沉光线里,明明应该沉睡的人,此刻正抬起胳膊,像躲避着那不存在的日光般覆盖住眼睛,良久,如气泡浮上湖面浮现一声深沉的叹气。

      今日又逢身为夏季常客的高温酷暑天,拍古装戏最是要命,片场仿古墙架遮出来的一小条荫凉地,挨着挤着坐满了群杂,个个热得汗流浃背。
      严锡紧赶慢赶总算准时抵达片场,还不等换衣服,便看见李畅戴着一顶亚麻的渔夫帽,在监视器前冲他招手。等他走近了,便有些惊讶地问他:“怎么还到片场来?你的戏份篡到明天去了,你经纪人打过电话,说你发烧请个假。
      尽管篡改场次有些麻烦,但逢见昨天那种架势,李畅也有些忿忿不平。因此批假也没多说别的,当即就准了。
      “身体好点儿没?听说烧得很严重。”严锡哈哈两声,表示没什么大事。随即,又见李畅刻意放低音量说,“陆丁一我也合作过几回,不是惯拿身段的人,之前从没这样过……你知道的,你和他的对手戏还在后头。”
      言外之意,以和为贵最好,否则之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严锡点头,但也再次表明真不记得有过交集。这是实话,风头最盛的几年,明里暗里得罪的人不计其数,让他一一细数是真不大现实。
      李畅道:“不如这样,我去他那里探个底。方便的话,我牵头,一起吃个饭。”
      严锡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应承了一声,但实际根本没往脑子里去,满心满眼还在琢磨方才冲昏头脑的吻,头脑纠结地如同毛线团。
      见严锡兴致不高,有几分怏怏不乐,李畅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让“挨打的”放低姿态去求和道歉,怎么算都太过欺负人,可对方是资方的男一号,总导演都要让三分的人物。思来想去,李畅又试探着出主意:“要不,你看看你经纪人那里有没有什么能动用的关系?事情可大可小,要不然,你经纪人全权代表你上门去,也算给个台阶探口气?”
      “凭什么?!”
      这反驳的一声语气极冲人,听得李畅都是一愣。严锡也是呛完才反应过来,又讪讪笑道“何必,多大点事。我亲自上门诚意更足不是?辛苦李导做局。”
      心底的实际想法:让门柱子低声下气,他都没享受过的待遇,陆丁一也配?再说事情牵扯他就够了,着实不想看秦修远再为这些烦心。一个小经纪人才起步,能有多大手段,无非就是赔脸赔笑,必要时候甚至要出卖美色。比如那个时尚周刊的美女编辑,又比如贼心不死的Anans。
      徐雅上次同他说,秦修远得罪过吴中成,因此被“重点看顾”,在公司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当时他梗着脖子一个字都没信,只顾着唇枪舌剑地反击。可过后,心里还是没底。
      他知道秦修远大概确实没有那么顺风顺水,否则不会接手他,但是惹到吴中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个心眼比针鼻还小的老秃头,最爱使那些不上台面的手段。他甚至怕,自己就是要破给秦修远的那一盆“脏水”。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前所未有的小心谨慎,就是怕再生枝节。
      他挺想和秦修远聊聊,问问他又是怎么得罪的吴中成。又赶上两个人要么尴尬,要么闹得不愉快,始终没有找到机会问个究竟。在多次抗议之下,事关严锡自己的计划和安排,秦修远会开诚布公,但却一谈及秦修远自己的事情,就活像锯了嘴的闷葫芦一个,从来不说,总是沉默以对。
      就好像……就好像,他们只是工作关系,并不是什么值得交心的人。

      去片场溜了一圈,中途遇见下了戏的吴昊,又被缠了磨磨蹭蹭地待了好一会儿。最终回到了公寓宿舍门前时,已经是将近一点钟。手里拎着两份盒饭,但关于要不要开门进去,严锡已经犹豫了快半个小时。
      如果秦修远睡着,怕打扰他休息,如果秦修远醒着……心虚,控制不住的心虚,他真的怕露出什么马脚来。
      又是一轮的心理准备,房卡贴上去发出滴滴声响时,严锡完全屏着气,一口气也不敢呼。
      门开了。一眼见方的小单间,什么也没有。
      床单铺得干净平整,被子是熟悉的豆腐块形制。狭窄的浴室门敞着,防滑垫干燥平整,是连个头发丝也不见得干净,被他泡在盆里的那些上衣正挂在他那一小扇窗户延出的一截防盗栏杆上,滴滴答答已经不怎么落水了,显然沥出来有一段时间。
      最重要的是,墙角的行李箱不见了。
      严锡在门口愣了半天,才想起来掏出手机打电话问一问。拨了三四次,结果都是长久的铃声后转入语音信箱。
      没有电话,没有消息,甚至连张纸条也没留。秦修远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分别的失落感无法控制地涌上心头,但不过一瞬,便被随之而来的心慌覆盖得一干二净。
      不,不对。严锡直觉不同寻常地拉响警铃。
      秦修远不是这种一走了之的人。即便之前冷战那段时间,离开的时候也依旧会告知去向,再不济还是会有一句“我走了”“我出门了”“我晚点回来,晚饭不必等我”,诸如此类。
      如此突兀的反常,难道是秦修远遇到急事?又或者是……察觉到了什么?
      脑海陡然回忆起唇上的轻柔触感,使得严锡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不,不会的。怎么会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突如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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