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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遭逢刁难 ...

  •   “cut!辛苦严老师,咱们再保一条。”

      身为执行导演的李畅说完,就见不远处一个灰头土脸、衣衫破破烂烂地人从地上爬起。一场雨戏过后,地上已经泥泞不堪,起身时泥汤顺着脸颊和衣襟滴滴哒哒地往下流,十分狼狈。

      “没问题!”

      对方吐了一口嘴里的污水,肃穆着神情,冲着他比了一个大大的ok的手势。或许为了状态的连贯,戏中瘸着的那条腿并没有喊cut而停止,依然保持着跛脚。脸上画着叠满灼烧瘢痕的特效妆容,看着极吓人,但是态度、语气格外却格外诚恳,这让李畅有些意外。

      剧本是一个小IP改编的,主线是主角团不断破解谜团,仙侠题材和悬疑结合的单元剧。他们B组先拍没有主角的戏份,双线同时进行抢拍摄进度。
      这个角色则是其中一个单元剧中的反派。本来定了两个演员共饰一角,分别是年轻时风流倜傥的公子和遭逢巨变后落魄扭曲的乞丐。没想到,剧组开拍了一个半月,却临时空降了一个严锡。
      尽管从业这些年,加塞儿这种事屡见不鲜,但是对于此种“关系户”演员,李畅还是抵触的很。原因无他,这种来路具有普遍性的特征,要么业务差,要么态度差,要么两者都差。不是演技烂的让人尴尬到脚趾扣地,就是娇气万分不能花了半点妆,哪怕被绑架、殴打,脸上也一定要干干净净,妆容平整,丝毫不考虑符不符合剧情。

      今天严锡来到剧组的时候,李畅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五六年前的风言风语,在圈子里的都有所听闻。分明已经“死”的透透的人,在这种时间节点突然进组,总导演甚至还特地打了招呼,说没点什么猫腻,鬼都不信。可是拍了半天下来,饶是心存偏见如他,李畅仍然觉得这回空降的演员,可能真的是靠实力获得了导演的肯定。

      进组的第一场戏就是落魄的乞丐被人殴打,按在脏污的泥坑里羞辱。这场戏又脏又累,安排这一幕,李畅也是有意想要磋磨对方的气焰。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似乎根本没察觉到弦外之音,反倒是开拍之前,客客气气地称了一声“李导”,然后和他认真探讨他所认为的人物情绪,询问他接下来的镜头走位。甚至觉得严锡的想法中,有许多点比他们原来确定的分镜更好。
      然而很多人说得到,能不能演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因此他也没有立即表示肯定,反倒催促:“严老师,咱们先熟悉走位,细节之后再谈。”
      对方被一噎,攥紧了手里的剧本,便也没再言语。拒绝之意明显,再说下去就是不识相。

      不过等到一打板正式实拍时,李畅的怀疑彻底烟消云散。
      泥坑里翻滚挣扎的人,眼神中的情绪复杂交错,屈辱、恐惧、疼痛、甚至有不明显的阴骘。演员拱着背,痛苦地闷哼。一手护住头部,一手不断试图从围殴的人群□□钻过去,却又被一次次推回来。
      在场的人,包括李畅自己在内,都不自觉屏住了一口气,为这一幕感到难受与揪心。
      有一瞬间,甚至有几个围观的群演往前迈了几步,有伸手拉架的动势,直到被身边的人拽住,才清醒过来——这是戏,不是现实。

      等cut声一起,群演们陆续散开,隐隐约约听见人群里窃窃交谈。
      “人家是特邀,真敢下死手……”
      “……冤枉,也没使劲儿啊……”

      严锡将这几句听得分明,一边伸手接过场务助理递过来的水,一边低声道了句“谢谢”。
      这几位群演大哥的力道确实太轻了,拳脚落在身上都收着力道。看来一会儿得同群演大哥打声招呼,最好是来几下真的。要不然他觉得自己的反应还是不大真实。
      这一回的剧本加一起大概二十几页,但其中台词少,大部分都是眼神与表情。

      他饰演的角色叫晏桉,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反面角色。原本是修仙世家最有前途的子弟。但后来交友不慎,遭人算计,牵连一家人被焚尸夺魂。自己则在死人堆中侥幸逃生,但容貌尽毁,根骨全断。
      眼见仇人鸠占鹊巢,占着自家宅院根基,摇身一变成为名门正道,招摇过市。而他则沦落为一介残疾乞丐,报仇无门,丧家之犬。于是愤而黑化,在暗处啖人骨、食人血,至此入魔。直到遇到主角团,这一切的连环杀人案才得以破解。
      人物形象复杂,很具有挑战性。
      想来出道这么些年,他竟然还没演过这么复杂对比的角色,而且还是古装戏。如今也算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来恒店影视基地。

      他和话剧团那边请了假。刘和茂听闻他这回的角色,有点不大同意,觉得他这算才起步,应当珍惜羽毛。
      “可刘老,话说回来,我也不是不想,主要现在翅膀子光秃秃的,连个毛也没有,再珍惜也得先有啊。”
      此话一出,倒是把刘和茂气笑了,对着他的后背狠狠来了两巴掌,道:“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好好表现,做好功课。等你回来了,这马上可就排新戏了。”
      “得令。”闻言,双指并在眉边一飞,露出个俏皮模样。

      交代完了这一边,他还要苦哈哈地准备行李。
      按照场次来看,一来一去少说要在恒店待上半个月。他列了好长的清单,外衣长裤,短袖鞋子,一股脑塞了一箱子。

      他收拾的时候,秦修远倒是饶有余裕地抱着胳膊,看他收拾。
      “别光看着,搭把手。”严锡从一堆衣服里探出个头。
      秦修远本来没有言语,可看着一地狼藉,眉毛却皱得越来越紧。最终还是没忍住,挽起袖子蹲下身来,抖开他窝成一团的皱皱巴巴的T血衫,板板正正地对半折好,卷成毛巾卷,放在行李箱的边角。

      “戏份虽然不多,但有些人可能有偏见。”秦修远说着又从一堆皱巴巴的杂物里拽出条裤子,摊开折叠,“去了,一切当心。有事第一时间联系我。”末尾的一句话,秦修远的语气有点柔和。听得他不知道怎么耳朵发热。
      “知道了,会给你打电话的。”严锡不自在地回应了一句。

      隔天飞机落地,剧组没有人接应,只是发了定位,因此颇费了一些时间才安顿下来。折腾了三四个小时之后,严锡才终于拖着箱子到了酒店后面的员工公寓楼。
      剧组经费有限,只有几个主演配了酒店套房,像他这种小演员只能和剧组员工一样,住这种公寓楼小隔间。隔间面积不大,只是一个单人宿舍大小,几平米见方,除开浴室勉强容纳下一张床和柜子,但好歹胜在干净。难能可贵的是还有空调,怎么都要比他苟了五年的出租屋条件好。严锡转了一圈还算满意,草草洗漱完毕,便打算歇下了。
      可周转奔波了一天,明明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却不知为什么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半天,犹豫地握着手机坐起身。
      反正也睡不着,要不打个电话?就只当是报个平安……
      正想着,手机却突然响起,来电人正跳跃着“门柱子”三个字。突如其来的电话打得他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接起,还没出声,便听到低沉和缓的声线传来:“到了?”
      “啊……嗯,到了。”
      “住哪儿?”秦修远的声音透过手机在耳边响起。“环境怎么样?”
      “就那样呗。小单间,但是挺干净。”严锡换了一边接听。换了智能机以后,通讯音质得到了质的飞跃,这两句就和在耳边说话似得,惹得他半边头皮直发麻。
      电话那头有嘶嘶的烧水声,偶尔蹦出几声滴滴的杂音。严锡下意识地提醒了一句, “厨房那个水壶接触不良,你用客厅那个。”
      秦修远:“嗯,好。”随即又传来拖鞋在地面走动的声音。
      严锡顺着又问:“烧水做什么?”
      秦修远并不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蹦出两个字,“泡面。”
      “怎么吃泡面?你又不喜欢。冰箱里不是还有菜……”严锡一顿,这大半年都是他掌勺,都快忘了门柱子“出神入化”的厨艺水平,实在忍不住笑了两声。“小区出去左拐的小餐馆挺好的,菜不油,之前打包过两回,味道还可以。外卖单子叫我压在门口鞋柜上了。”

      “我知道。他家今天歇业。”秦修远似乎在倒水,声音倒是很平稳,但不知道怎么严锡就是能听出几分不开心。
      “就这么不想吃泡面?”想象着秦修远在家里客厅昏黄的灯光下,不情不愿地盯着一碗泡面的样子,严锡觉得好笑,忍不住调侃, “没我之前你都怎么吃的饭?喝露水吗?”
      电话那头似乎轻笑了一声,“可能吧。”

      两个人你来我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偶尔陷入沉默。但少见地,竟然并不觉得尴尬。
      不知道为什么,秦修远似乎也没有挂断的意思,从手机这一端严锡能听见秦修远规律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地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原来紧绷的神经就这样松懈下来了。
      说是不紧张,但其实换了一个新环境,又是时隔五年第一次进组,明天要遭逢什么情况,他心里也上下忐忑得很。可被门柱子这么一打岔,潜意识里便觉得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就算受了排挤,等到他回去,还可以在那张不大的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将这些吐槽给门柱子听。
      他有归处,有可以避风的地方。
      睡意不知道怎么突然一股脑就涌上来了,连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

      虽然料想到进组之路不会一帆风顺,但临到实处受了冷遇,还是多少有些憋闷。从他昨天进组开始,就一直混在B组拍摄。B组的人称不上刁难他,但总是有些许阴阳怪气,就比如那个执行导演李畅,一见面便是从上到下的打量,然后才不冷不热地同他握手。
      要是搁在从前,他早就一股火气上脑,撂挑子不干了。但现在,脸皮厚了,自尊心低了,他甚至还觉得导演的排斥,有点过于礼貌。
      唯一庆幸的是,经过几天的拍摄下来,分明能感觉到,大家的态度在软化。走位试拍过后,执行导演会特地来与他沟通改进的之处。
      执行导演对他的态度变了,连带着其他什么场务、灯光摄像都对他肉眼可见地客气起来。
      B组配角们单独的戏份拍摄地差不多了,或许是比较顺利,甚至比拍摄进度还提前了一天。
      “严老师,明天有一场下水的戏,和A组的几位老师对手,您辛苦。”场记一口一个严老师,叫得他都心虚。
      要和A组合流了啊……话说,主演都是谁?
      思及此,严锡突然打了一个打喷嚏,莫名其名的不详预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一如既往的准确,尤其好的不灵坏的灵。从酒店带妆去到剧组,第一眼便瞧间人群中最叽叽喳喳的身影。
      “诶?为什么这一幕我要这么演啊,看见别人落水,我就没有什么反应么?为什么一定要站着……为什么……”为什么三个字,语调熟悉,声音熟悉,刚一入耳就条件反射般的头痛。等到声音的主人一回头,好家伙,果不其然是吴十万。

      吴昊见到他,岂止是喜出望外四字能形容,几乎是摇着尾巴撒着欢跑过来,扯着他的胳膊来回绕圈圈。
      “怎么是你?!你也来这部戏啦!上回我试镜,你不是在试镜另一部戏么?为什么能在这看到你!好开心!”
      “咳咳,说来话长……”严锡艰难顶着周围人投来的视线,一把按住吴昊的肩膀,“冷静点,工作场合,咱们回去聊。”

      吴昊穿着一套湖蓝内衬的短打,外面罩着一件丝绸样的罩衣。冠上镶嵌绿玉,显得束高的马尾格外俏皮。严锡心下便已经了然,吴昊的角色是主角团中的仙门富二代,一个跳脱的团宠角色,在剧情面负责插科打诨、误打误撞增加笑料。

      选角导演还算是有眼光,吴昊和人物角色有七八分的贴合。

      吴昊绕着他叽叽喳喳一阵,恰逢A组的其他主演到了,便直接拉着他站到人家面前,费力垫脚搭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胸口。
      “这是我好朋友严锡。你们多照应一点!”
      如同被小朋友炫耀玩具般推到前面来,严锡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打招呼,一脸尴尬着皮笑肉不笑。
      一堆年轻的小演员围在一起向他看过来,青春正少颜色好,看着大都是二十出头刚从院校里出来的青瓜蛋子。严锡脸上带着妆,脏兮兮地也看不出模样,一群人都或许是看在吴昊的面子上都不冷不热地向他问好。

      但唯有一个人,在听到严锡两个字后,本来还在垂着头看剧本,却陡然抬眼看过来。男人的面目看着只是有一点眼熟,大概快三十的模样,长得挺周正。
      “介绍一下,我们这部剧的男主,陆丁一。”吴昊又格外真挚地补充道:“陆哥人很好的!对我们都格外照顾。”却不知陆丁一怎么回事,将剧本搁在一边,走上前来,有些疑问地确认:“严锡?”
      “怎么了,陆老师?”严锡一头雾水地回应。这突然投来的目光里有些许复杂。难不成……之前认识?
      可任凭他在脑海搜索了几轮,确定实在是没能对得上这个名字和这个长相。

      “你……”陆丁一欲言又止,停顿了片刻才道“一会的戏,辛苦了。”
      语气很客气,态度也谦逊。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特别是在第一次走戏之后,严锡的好感度又上了一个台阶。这是一场入水的戏。是主角团遭遇接连的诡异死亡,一行人追踪魔气至此,却发现这个角色晏桉被人欺压按在水里沉溺,主角团教训几个混混之后,同晏桉询问情形。

      他带着妆同陆丁一走戏。陆丁一的戏很好,有一种不符合这个网剧水平的好。哪怕只是走戏,陆丁一节奏给的也很舒服,有一些台词的见解,两人不谋而合。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但是严锡觉得这还是入组第一回觉得畅快。

      前面在水里的戏份不大顺利,不过试了三条后也过了。戏服泡了水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虽然是夏天,但是取景地在山里,又赶上下过雨,气温有些低。这一条过了之后,严锡在岸上披着毛巾,冷的遭不住,直打喷嚏。

      但好在一会是和陆丁一的戏份,想来一定会很顺利,刚才走戏便是如此,等过了就去换衣服,他想着问题也不大。
      可谁知,真到了开拍的时候。陆丁一却突然变了副模样。一会儿忘词,一会儿又说严锡演得不对导致他情绪断了。时间拖得越来越长,前后折腾了快两个小时,他穿着湿透的衣服在冷风里控制不住的发抖,逐渐头重脚轻。

      全场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现在明显是陆丁一有意为难,可是陆丁一是投资方压下来的主演,一时间竟没人敢出声。直到吴昊看着严锡越见发白的脸色,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为什么还要再来一遍?!”吴昊跑过去,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严锡身上,而后转过身皱着眉头质问:“陆哥,你是不是在故意为难我朋友?”

      “没有,怎么会?”陆丁一笑容和气:“我只是觉得严先生的演技好,想让他的戏份更出彩一点,不过是精益求精。”

      “真的?”吴昊被蒙住:“可是明明他已经不舒服了……”

      “没事。”严锡拉住吴昊。尽管现在已经有些天旋地转,牙齿也止不住打着寒颤,但他的理智还在——不能拖吴昊下水。
      吴昊也只不过一个十七线的小演员,他的戏份不过七八天就杀青了,就算陆丁一再为难他,也就只有这七八天而已,可吴昊后头还有好几个月的拍摄,心意领了,但为着他得罪主演,不值当,实在不值当。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最后执行导演李畅出来打了个圆场,“时间不早,下一场戏还要抢天光,陆老师,您看?就这样过了?”
      连执行导演都这样说,陆丁一也难以再继续为难下去,冷下脸子走远了。
      “多谢。”严锡对着李畅小声道。
      李畅则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倒是我该谢谢你。”顿了顿又试探问:“你和他……有过节?”

      严锡摇头。他认真想了,但确实并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李畅导演也没有说别的,拍拍他的肩膀,又宽慰了几句便走了。
      吴昊倒是很想送他回酒店,但奈何接下来还有夜戏。被薅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是觉得不舒服了一定要联系。
      吴昊离开时几乎一步三回头,末了咬咬牙道:“我去问问陆哥,怎么今天这么为难人……”

      虽然严锡也很想问个为什么,但现在的状况实在没法支撑如此心力。没等走回酒店,回程的路上人就烧起来了。他几乎是强撑着一口气走回酒店门口,拿出钥匙开门时,甚至能看见两个锁眼在钥匙边上左右打转,重影的视线下怎么都对不准钥匙孔。好不容易打开了门,昏昏涨涨地从行李箱里掏出药包,掰出两片退烧胶囊。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自己扔在床上,犹如死尸般一动不动,但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头疼得快要炸了,身上也烧得厉害,一会冷一会热。

      药包是秦修远准备的,一边说着“远行总要备些常用药。”,一边打掉他阻碍的手,硬塞在箱子里。
      现在看来,门柱子相当具有远见。
      想起门柱子,严锡忍不住裹了裹被子,莫名鼻头发酸。
      都说生病了想妈妈,他现在有点想门柱子那张冷冰冰的脸是怎么回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遭逢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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