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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隔壁邻居 ...

  •   回去时气温依旧低得要命,严锡呵着气,一路使着打颤的腿小跑着往回奔。

      虽然离着小区门口还有挺远的一段距离,但是严锡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停在楼口的大红跑车。

      太显眼了,要是再看不见,眼睛多半是废了。

      显眼倒不是因为这车有多骚包,虽然这车的颜色在阳光下一晃红得跟新鲜出炉的大姨妈似得,但是要是放在某某会场门口,某某酒店门前,倒也不见得那么突兀。

      然而此刻此地,既不是会场也不是酒店,而是栋年久失修,风一吹都直掉墙皮的居民楼。楼门前卖包子的小摊棚子上破了个洞,用塑料布搪着风,摊主家那个刚上小学的小胖子就撅着屁股蹲在摊子前,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弹着滚满泥巴的玻璃球。

      这感觉就像白鹤落进了母鸡圏,不仅毛白腿还长出普遍水准的二倍以上。

      走过跑车的时候,严锡故意放慢步速,探头朝车窗里看。然而窗子是防窥玻璃,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着。

      不过就算走得再慢几秒后也到走了到车头,看见车标的那一瞬间,严锡不禁一声感慨。

      瞧瞧,这就叫贫富差距。

      低头望望手里促销的速冻水饺,严锡不禁一笑。

      得得得,想那些个有的没的,填饱肚子是正经。

      而车内,坐在驾驶席上的男子,望着严锡的背影,一边摸着优美的下颌,一边呆着有些困惑地语气问向一旁抱臂坐着的男人:

      “阿远,你觉不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

      “嗯?”秦修远闻言转头瞥去一眼,从棉服里探出的颈部延伸开结实而漂亮的曲线,低低地应了一声后又将视线快速投注回旁侧人的身上“刚才在超市遇见过。”

      声音一如既往的醇厚而清冽。

      许子晋冲他摆摆手道“算了吧,那是你遇见,我又没去超市。那个人,总感觉很久之前就见过……”男子皱起好看的眉毛困惑地思索,垂下的眼睫密密地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微微颤动着,似那一抬手就会惊飞的蝴蝶。

      秦修远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百般情绪在眼底翻滚,情绪瞳孔的颜色深得像一面海。

      好想碰。脑子反复浮沉地就这一个念头。

      好想碰,好想狠狠拥对方入怀,然后占有他,侵蚀他,看着他一点点染上自己的颜色与气息。这样想着,一直被压在臂弯里的双手颤抖着,几乎忍不住探出去的欲望。

      秦修远觉得自己的脑子和身体被分成尖锐冲撞的两个部分,脑子在叫嚣着不能,身体却反抗着如此命令。

      男子一点都没有察觉道他的想法,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无奈得道:“算了,不想了,头疼。我们说点正事。”

      许子晋抬眼对上他的,劝道:“阿远,你退伍回来也有一个月了,真的不打算搬回老宅住?小韵和小昊都希望你能回来。尤其是小韵,她对我说要是不把她大哥接回来,这婚就不结了。看在咱们是发小的份上,大爷您体谅体谅我这来之不易的老婆,成么?”

      秦修远一时间没有回答。方才提起小韵的时候,对方的语气格外宠溺,嘴角分明的笑意就像一根刺直直地往心上扎。一瞬间,所有的理性跌回到身体里,冷却燥热的情绪,被紧紧压下的双手复归平静。

      是了,这个做过他的发小、同学,是他的朋友、兄弟,二十多年来像呼吸一样重要的存在的人要成为他的妹夫了。

      压抑下所有情绪,秦修远顿了顿才平静地开口:“老宅人多事也乱。你知道我从前就不大喜欢应付,在军队里呆久了,回来后更不适应。等过段日子再说。”

      “别呀”许子晋也急了“你这过段日子,不知道得过多长一段。当初你说要当一段时间的兵,可一当就是五年,要不是负伤,我看您老人家得把自己一辈子都交代在里边。再说,你要是不想住家里,麻烦搬个好点的地方,堂堂秦家大少,就住这种地方?”

      “房子里的东西齐全,不需要我添置什么。人少清静,挺好。”

      许子晋叹了一口气,默默地也不再劝。阿远素来就是这个秉性,打定主意就不会回头,说再多也没用。

      一手伸手捶上秦修远的肩膀,许子晋笑道“还是这么个臭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刚回来歇歇也好,等年后进公司,你就有得忙了。现在星湖局势比较紧张,伯父也还在气着你,空降不大现实,我的意思是让你先委屈一下,从经纪人做起,等时机差不多了再行提拔……”

      未等许子晋说完,秦修远突然打开车门准备下车,轮廓分明的脸,一半陷在阴影里,一半映在阳光下,情绪不分明,唯有声音依旧清冷。

      “再说吧。”秦修远毫无起伏地回答。

      *****

      大年夜前后这几天,正是饭店忙的时候。

      顾客扎堆地往店里涌,前台定年夜宴的电话一通接着一通地打进来,铃铃铃,铃铃铃,吵得严锡头疼。所有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自然他也不例外,一趟接着一趟地骑着“小绵羊”,冒着寒风送外卖。没有外卖送也不能歇着,老板不放人,催着让他帮忙传菜。

      “王哥。”严锡谄媚地冲着老板笑“帮忙没问题,只不过您看这个月的工资……”

      人好几天没洗澡了,头发胡子都干巴巴的纠结在一起,衣服裤子也不甚干净,细看上去,星星点点都是污迹,配上这么一副狗腿子的笑容,整个人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一把拍开严锡的脸,老板嫌弃地道:“该添给你的,一分也不会少。倒是你小子,虽说不用你上前堂,但总得穿地干净点,年轻轻的就这么邋遢,也不怕讨不着老婆。”

      严锡听了,挠了挠头,只是打趣地笑“是是是,现在我啊,就指望着王哥给我介绍个老板娘那样的,脾气爆是爆点,但下手有分寸,从没见打死过人啊……”

      老板气得伸手去打,严锡一瞬间蹿出去老远,跟遁地似得。打不着,老板只能叉着腿站在原地,吐沫星子横飞地骂。

      也不见得是多认真地骂,胖得油光铮亮的脸上有细细的笑纹,语气也是带着笑的。

      王哥是个好人。这一点,严锡比谁都要心知肚明。

      遇见王哥的那天,是他被暂停活动的整三个月。

      那三个月里,没有任何收入。从耀眼的高处摔下来,四处无援,走到哪里碰到的都是墙。他一个连高中都没上完的人,没学历没技能,连唯一能卖的长相都臭了大街,真的是连饭都吃不上,饥一顿饱一顿地用骨气硬挺着。

      有色/情片的导演找上门来,被愤怒的他一脚踹出门外,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对方就隔着门气急败坏地骂——真他妈给脸不要脸,也不想想你现在是什么身价,还当自己自己是什么天王巨星,骨子里就是个烂货,还三贞九烈立贞洁牌坊,装给谁看!

      对方尖酸刻薄的字眼一个字一个字的往耳朵里钻,血液登时猛冲到脑顶,严锡就像是被逼急红了眼的困兽,二话不说,反身从厨房拿了把剔骨头的菜刀,霍地打开门,怒睁着一双眼,挑了刀尖就往前捅。

      方才还气焰嚣张叫骂着的人惊恐地大叫一声“妈呀,杀人啦”,一个闪身连滚带爬的往楼下滚,严锡也就红着眼一直跟在身后追。在傍晚薄暮的夜色里连追了两条街,最后还是在巷口追丢了。

      不能再追了,被冷风一吹,严锡瞬间清醒过来。

      出了巷子就是车水马龙的大街,来来往往都是行人。一旦被人看见,少不得要“二进宫”。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追上了又如何,难不成真一刀捅死他。这个人也只不过是把那些网上的那些话亲口重复给他听而已,能止住一条细流,却止不住喷涌的源头,又何必费劲让这摊子烂上加烂。

      想通了回过神来的严锡,这才发现自己有多狼狈。出来的急,在冷得下霜的深秋时节里,只穿着一件单衫,光着脚拎着刀站在巷口。

      严锡自嘲地想,要是被狗仔拍到,估计第二天就能上报,标题就叫“丑闻男星不堪打击疑患失心疯”,一定大卖。

      想着想着甚至笑出声来,笑的前俯后仰甚至眼泪都快流出来的时候,有人出声问:“你是来应聘的还是来吃饭的,要是都不是就给我起开,站我店门口耽误生意。”

      一眼扫过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长得不算和气还秃顶。严锡笑得满眼是泪,语气极其不正经,我来应聘,你敢要啊?

      “试用期一个月,包住但不包水电费,再包一顿午饭,白黑两个班可以挑着上。”

      严锡一瞬间就愣了。“你就……不问我点什么?”

      然而对方什么都没问,递了一支烟到他手里,在淡蓝色的烟雾里眯着眼对他说,这活儿薪水不多,不嫌累就来干。烟放在嘴边又抽了一口,复道,谁没个难的时候,挺过了也就过去了。

      这就是和王哥的第一次见面。

      王哥递过的那只烟夹在他的手指间,明明没有点,但如今偶尔回想起来,却依旧记得嗓子突然涌上来的熏呛感,逼的眼眶涨着难受。

      不过好人归好人,义气归义气,工资什么的还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最好能赖点是点,严锡的主张一贯是,亲兄弟,明算账。

      忙过了初三,饭店的活计轻松了不少,严锡往常上夜班,送外卖兼服务员,这两天白班也硬撑着上了。好歹王哥算个有良心的,下午提前关店,让伙计们歇半天。

      严锡也跟着一道歇着了,在店里打包了一点剩菜,回去的路上又买了罐生啤,拎着袋子晃悠悠地往家走。

      说实话,真是好久没有这个时辰下班了,往常都是凌晨走在空旷无人的路上,唯有昏黄的路灯把默地影子拖的细长。这么正常的下班,轻松惬意。严锡想是不是应该跟王哥说说,以后把夜班倒到白天来……

      严锡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算了。白天留在家里偷电安全又保险——白天李大妈基本都在小区棋牌室和一群老头老太太搓麻将。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李大妈。只要等他熬过这段日子,一定一气给她补回来。

      再过一年,与星湖娱乐的合同就到期了,被晾了五年,大概不会再有人记得他这样的小角色,解约应该会很顺利。

      解了约,就自由了。

      眼看着一直摸黑走着的路终于能看见光亮,一有了盼头,严锡的心情都一天比一天得畅快。一手插着兜,一手晃着口袋,嘴里是哼着小曲,连脚下步伐都是少有的轻快。

      然而,当迈进楼口的时候,严锡右眼忽然一跳。

      右眼,跳财还是跳灾来着……

      但严锡并没有纠结太久,转过一层楼梯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立在自己家门口的男人。

      高个,平头,眉目深邃,轮廓分明。

      还是好直。

      为什么要说还是?严锡想了想,恍然大悟地一拍头。这不是之前在超市踩过的那一位么?他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让他赔裤子?可当时那话说地干净利落一点秋后算账的意思都没有,难不成后来回家坐着想想又觉得实在太憋气?

      但也不至于吧,就为了一条裤子,千方百计地打听到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住址,这是抱了多大的执念,简直能媲美杀父娶母血海深仇。再要不然,这就纯粹是个精神病,很可能追到他家只是为了把这一脚踩回来,不过……要是拿刀子,也不是不可能……

      卧槽!听说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只不过短短三四秒的时间,严锡的思维从男人是谁,几经跳跃一下子蹦到了一会儿该怎么跑才能活命上。

      男人不说话,只是隔着几节台阶站在高处平静地望着他,一时间两厢无言,紧张得严锡满额头是汗。

      严锡已经准备好了,要是男人冲过来,第一时间先把塑料口袋抡过去。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男人率先开口,薄唇掀开微小的弧度,语气平静谦和。

      “请问是302的住户么?”

      千想万想没想到是这么个开场,严锡一愣,迟疑地点头。

      “您好。”男人迈动修长的两条腿,跨下一截台阶,向严锡伸出手来“我住隔壁。”

      隔壁……不是李大妈在住么?看出严锡的疑问,男人有条不紊地补充解释:“最近搬来的。敝姓秦,您贵姓?”

      严锡连忙将袋子倒腾到一只手上,将空出的手握上男人的:“哦,免贵姓严,您好您好。”

      李大妈搬走了啊,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不见。

      原来是虚惊一场,不是精神病就好,不是就好。

      严锡默默在心底吁了一口气。只可惜这口气还没吁到底,就听见男人用着平和的不能再平和的语调说:

      “今天来,主要是想和您谈谈电表的问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隔壁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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