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沙洲铃

5、第 5 章

　　“会是怎么回事？”
　　顾裕欢这么问过。沈颐珩更问了自己很多遍。
　　一匹历经百战的军马，竟然跨不过一个土堆？救人，有千百种方法，哪一样都不需要射马这么决绝！
　　突然出现的楚五，楚家军的将领仅存的几个这些年来都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梁国，只以为都已经归隐田园，莫非都还在各地军中，还是只有一个楚五而已？
　　昨日校场遇险，今日封后典仪如常。温孤政要说明什么，又或者要警示什么？
　　最新传来的消息，西陵有使入中原求见温孤政，正在往京都的途中。

　　款待各使节的宴席还在进行中，沈颐珩毕竟只是护卫，内廷的宴席他是进不去的，你也不能去怀疑大易的内廷里有人行刺不是？而因着他的身份，他比起一般的侍卫又得到了更多的礼遇。所谓的礼遇便是此刻他能携剑站在这块制高点上眺望连绵的宫阙....当然看到的也就是那些屋顶而已....
　　“....到底会在哪里....？”他低语了一句。
　　“什么？”
　　沈颐珩一惊，身后的女子在他猛然回头手按剑柄的一刻也愣了下，大眼睛扑闪好笑地看着他：“将军的警觉是不是低了点，如果我真有杀意，此刻将军还能有活命么？”
　　“王姬”沈颐珩俯身行礼。没想到面对的竟然会是大易的王姬，她在白日里那场奢华壮观的典仪里也露过面，对大易王室，他知道的并不少。
　　温孤南锦站到沈颐珩方才的位置，极目望去是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飞檐琉瓦，就是隐隐有些灯笼的光亮而已，她实在不知道他在这儿站了这么久到底在看什么，又有什么好看的：“沈将军在找什么？”
　　“没有....这里是外廷了，王姬似乎不方便....”沈颐珩往四周看了看，竟也没发现有宫娥侍卫贴身护着跟着...说是这王姬娇宠惯了，行为乖张看来所言不虚。
　　“你在找幕笑远么，我可以带你去找到他。”南锦才不理会他说的什么方便不方便，也不想解释，想到了正阳门那一幕，便自然这么以为。
　　沈颐珩眼里一下闪过犹疑，南锦也是看到了，更认为自己猜对了。献宝似地往他面前一站：“我带你进去，通行无阻。”
　　“我......”沈颐珩原本想问为什么他要找幕笑远，一顿又收住了话头，既然她想这么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吧，这样的认为似乎是更合乎情理的，不管她看到过什么，幕笑远是楚家军的事也是众所周知，他这个梁国人要去见见梁国旧人倒也顺理成章。
　　“真的可以么？”他不想错失的是进去的机会，尽管可能见不到他所想要看见的，可悲的是他居然还是没有死心。
　　温孤南锦笑了，这是在质疑她的能力么：“沈将军是不敢了么？在我这一方何来什么可否？其实被发现的话，我不会有什么责罚的，倒是你还有淑安郡主会比较难解释？”她微微一侧头，说实在这一刻她突然推翻了起初的设定，并不再觉得沈颐珩刚才那句在哪里说得是幕笑远在哪里了，她对这个人有更多的好奇。
　　她这么一句明摆着是激将的话却是用错了对象。沈颐珩听完后竟是觉得相当有理地点了点头：“还是王姬考虑周详，末将是个武夫，战场谋略尚可，这宫闱的规矩确实欠缺。那，还是不进去了。”
　　“ 啊 ”这回轮到南锦惊愣了，不是吧，这么容易就打退堂鼓了。她历经的游历中看见过的男人不都是该回一句‘怎么可能不敢’然后昂首进虎穴的么？这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你说真的？你真不进去了？”
　　“我的职责是保护郡主，不是让郡主为难，也不是来触犯大易宫规的。”
　　“哎，喂，你站住”南锦看他就要转身离开的意思，急急又唤了声。一时想不到说话的名目，脱口便说：“裳姐姐没事，我刚从她宫里出来。回梁国后请告诉你们世子，再不甘心也没用了。堂堂世子大男人，学女子为情伤痛一病不起，还到处宣扬夺妻之恨。男人的恨不是该有男人的方式表达出来么？”
　　沈颐珩本已经要行下台阶走了，听她这么一叫先是停了停，等她一溜极快地把话说完了，才回转身子，简单地问了四个字：“怎么表达？”
　　怎么表达？男人的方式？
　　南锦只是脱口而出，被这么一追问一下就支支吾吾结舌了起来，再看沈颐珩满脸的淡定，她觉得不是她逼回了他，倒有种她是老鼠被他这只猫欲擒故纵的感觉。
　　“抢回来，或者找皇兄比试一场，再或者........”
　　“大易的宫规允许和皇帝抢妃子？”他一脸匪夷所思地笑意，又仿佛是完全不懂如今恍然大悟。
　　南锦是实实被弄了个面红耳赤，话出口就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仗着身份又想要强撑下去，可无论如何是圆不了的。
　　“我的意思是...是他早到哪儿去了，皇兄娶裳姐姐的时候又不是皇帝。”对，就是这样子的，南锦一下找到了根源，腰杆子也挺了起来：“既然那个时候他顾司彦就放手了，那就是缩头乌龟，是他自己放弃的权利，放弃的裳姐姐。他有什么资格还让梁国的人一起仇一起恨的....”话一顿，她逼视向始终噙着一份嘲笑的沈颐珩：“你是不是也恨我皇兄，你们梁国人都这样？”
　　“是...又怎样？”
　　“没怎样，你们也没办法了”南锦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来招堵的，明明其实想听他解释点什么，可以说一大堆的话，他就能阴阳怪气地三两字就把她给堵住了。
　　“呵，别说得这么满，梁国到底还是一个国”
　　南锦看着他说这话时的侧颜，这个时候他没有带面盔，身上还是穿着铠甲。极淡的话，极硬的衣服，极冷的感觉。
　　梁国到底还是一个国，只这单单一句，在面前这个众人称颂的将军口中说来，她突然没了前日在茶棚里高喝梁国云安侯尚要对陛下屈膝称臣，此话当诛时的底气。南锦不是住在深宫对等级很敝帚自珍，不谙世道如何的那种王姬，她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她念过史，看过自己的皇兄是怎么登基的。
　　一个诸侯国，一个异姓侯......温孤南锦挺着胸膛暗暗吸了口气，手悄悄握紧，好像是给自己寻找着什么力量的支撑，又听他话声起：
　　“等哪一天皇帝送你去和亲了，你大概就知道什么是身不由己。早在哪儿，晚在哪儿，或者就算那个当口就在那儿也是无能为力。”
　　“不会...”她回得极快。
　　沈颐珩转正了脸诧异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世子的当年和愉妃有两情相悦的机会，王姬在这一点上自然是不会。不曾爱而不得又何来身不由己！。”
　　南锦的脸色都变了，和亲大概是每一个皇族女子都隐隐间最怕的一件事情，却又是一个逃不掉一直追着她的魔咒。两情相悦，哪个女子不期盼能嫁那样一个人，但是她的身份.....
　　越想面上越是凄惶，连沈颐珩再度离开她都没有发现。
　　可以改变的，她一遍遍这么对自己说着。

　　人就是这样，她相信自己可以去改变自己的事情，或是天下没有不可改变的事情，却不信或者是不敢相信一个与己相关的人会为己而改变。
　　变，一面是出离，一面是背叛。
　　后来，温孤南锦知道在梁国的坊间有一句歌女都会唱的词：不辞冰雪为卿热，卿何在？这词说的便是当年世子顾司彦在茫茫雪地中的哀恸。楚瑜裳出嫁时他不在都城并不知情，赶回时已是人各天涯，徒留伯牙绝弦的寂寞咆哮。世子的双眼也因着那场冰雪而每到冬日大雪便会隐隐灼痛。
　　那时的南锦忘了所谓改变也包括爱过。
　　当梨花满地如白雪，他迎面踏来，她隔着红绸望去的时候，最想问的是：卿之所见，卿之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