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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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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悲悯的皱起眉,她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近处一株修剪精美的绿植上,“不止如此,我还因为车祸导致暂时性失明和语言障碍。救护车到来前,什么也看不见。世界陷入一片漆黑,只剩下无助和恐慌。”
“那后来……”
“后来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依然很害怕,担心没人记得我。”她还能依稀感觉到那种无措,但却已经能平静的回忆,“然后有一位医生向我跑来了,找人把我抬上担架床。但我还是很恐惧,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状况,不知道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说不出……”
“之后。”她微微笑着,轻轻用掌心温暖着他的手背,“他一直坐在我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好像知道我在忧心什么。反复的安慰我,给我力量。”
霍遇一直看着她,万千愁丝慢慢被抚平。
她收回手,接着说:“在我看来,医生给患者的不止是好的医术,还有无限的希望,让他们敢于和病魔抗争的希望。正因为心怀希望,才会有勇敢走下去的信念。”
她看回他,不由质疑他的丧气话,“你又怎么能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只有心怀希望……希望。”他喃喃念着,不禁又问:“如果最后还是得到坏的结果呢?”
“至少曾经努力过。”她这么说,顿了片刻才提起,“其实我父母并不死于车祸,而是在手术台上。”
他神情黯了黯,说不出什么,只看着她。
她多少已经释怀,接道:“不过我从来都没有怨恨或者责怪过救治他们的那些医护人员,因为我知道,他们一定倾尽了所有。”
她的表情总是淡淡的,没有大喜亦没有大悲,仿佛对这世间的万物都提不起一丝兴趣。她的眸光大多数时候都阴阴郁郁的,像是对这五彩的世界和生活在一起的人们毫不在意,始终冷眼旁观着。
但事实却是,她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在乎这百态的人生。她热爱这里的山这里的水和这生存的土地,她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她对身边人的尊重和关心,而不是用那张脸上简简单单的几个表情。
“你很善良。”霍遇的阴霾一扫而空,透过面前这双眼睛,仿佛能看到她的灵魂。
宁静的午后,清风渐起,温柔的抚过脸颊,让人按捺不住想要追寻它的踪迹。不远处梧桐树的叶子跟随风的召唤,在空中跳起一段婀娜多姿的芭蕾独秀。
霍遇回顾着她的话,不禁诧异的提起,“还记得林浅吧?之前跟你说到的第二次遇见,也是在四年前……”
她出了车祸,父母双亡,还因车祸导致暂时性失明和语言障碍。
霍遇没有说下去,默默的想: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无法接受另一个病人的手术离世,他可能不会在她病情刚得到好转就一心奔赴美国吧?如果那时再坚强一点,他又怎么会在那种情况下中途离开呢?
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他神情有些惋惜,无处落脚的目光将他的心引到很远的地方。嘴角渐渐浮上期盼的微笑,眼中染进一丝热切的温柔的不知名的色彩。轻点着指尖,突然似问非问的说:“不知道她会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呢?”
风停了,叶子也落下,白榛没有说话。
秋高气爽,白榛的困意似乎不再那么浓,睡眠质量也有些堪忧。
醒来以前做了一个令人疑惑的奇怪的梦,她落身在一个办公室,面前是一大片隔断的办公区域,身旁有个脾气很大的女人吵吵闹闹的对她数落着手中的那叠文件。
梦境如此真实,她能看清楚每个人的相貌,甚至能触摸到女人身旁那颗发财树的叶子。不仅如此,她还能够完全根据自己的意志自由行动。
而且身旁的女人还紧追着她的步调而移动,简直奇妙到好像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直到……她看见一个男人,便突然又从梦境落入熟睡中。
她还记得那个男人戴着副金丝框眼镜,留着简单的短碎发,长相很儒雅。微微蹙起的剑眉,袖口齐整的白色衬衣,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一切都好像就在眼前。
可她分明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又怎会只在一场梦中就看得这么仔细呢?
简直匪夷所思,她又想了想,还是决心尽早忘掉为好。
起床煮碗西红柿鸡蛋面吃下,她坐去沙发上,拿出茶几下的一本厚相册,准备把上一趟去同远小镇的照片放进去。
这本厚相册记录了这四年来所有看过的美景和遇见的人,其中鲜有她自己的相片出现。不过这一次的就不同了,霍遇帮她拍了不少,并且全通过微信传给了她。
选来选去,她觉得每一张都很好,索性全都印了出来。
而这之中,她最喜欢的就是于叔家门前握手的那张。她把它首先抽出来,想要顺着相册往后放时又改了主意,直接把相册扉页上粘着的相片撕了下来,把她和霍遇的那张粘了上去。
慵懒的周末,白榛原本打算在家静静享受一个人的读书时光,没想中途却收到丝音热切的工作邀请。
在了解后,白榛得知是她最喜欢的一本小说即将再版,最近作者刚在微博上贴出找模特的消息,希望为这本书拍摄一组照片用以封面和系列书签的制作。
她认为白榛的气质非常符合女主角的形象,而作者在看到白榛的照片后也非常满意,整件事情就只等白榛同意了。
从前给风景、服装还有食物拍过照片,却从没试过为书拍照片。白榛觉得值得一试,拾掇拾掇便欣然前往杂志社。
为了感激她能帮忙实现自己的小小心愿,丝音同样也去了杂志社,一直等到下午拍摄完成,坚持要请她吃顿饭。
白榛原本想要谢绝,但拗不过她的坚持,便遂了她的愿。
商量好吃什么后,丝音选好餐厅,坐着摩托车过去。
到餐厅前下车,丝音把头盔递还给她,捋顺刘海笑着说:“好久没坐摩托车了,风吹得人心情更好了!”
街边华灯初上,她微微笑了笑。
吃的是重庆菜,店面的装修很别致。黑色刺绣笼起的古典灯笼守着其中昏黄的灯光,让人不禁将江南的秀丽山水和欧洲的神秘小镇联想在一起。
两个人吃饭,他们点了三道菜,坐在靠近玻璃门的位置。
外面车水马龙,对面的商场挤满了人群,这边的街道倒显得十分寂静。
“榛姐,虽然我们没认识多久。”倒水洗刷着餐具,丝音不由道出心声,“但是我怎么感觉你和第一次见面大不一样呢?”
“怎么说?”她收回目光,也冲洗着餐具。
丝音古灵精怪的咬咬唇,凝视着她的眼睛,笑着说:“就是一种感觉……就像你刚刚看外面时的眼神就和之前你刚来杂志社时看远处的眼神不一样!”
这么听着更模糊了,白榛不由也好奇,“怎么不一样?”
“刚刚呢……”她托着下巴思考,寻找着那么一种最确切的表现方法,然后突然灵光一闪,看回她道:“就好像在想一个人!”
在想一个人?回味的同时脑海中便浮出一个人,白榛不自觉抿起唇。
“噢真的是!”丝音不由惊喜,仿佛发现了什么小秘密,放轻着声音八卦起来,“是不是上次中心公园的那个人?他那么逗你笑,一定很喜欢你吧?”
“他……”白榛眼神黯了黯,但还是轻抿着唇角告诉她,“人很好,不过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啊?”她仿佛被人戳破梦幻爱情的泡泡,顿时撅起了嘴,“你们不是情侣啊?”
白榛摇头,似乎在安慰她的受伤,“做朋友不好吗?”
她鼓起嘴,垂眸片刻才小声自语着,“为什么大家总这么说呢……”
过了许久,菜还没上来,丝音便去前台催促。
白榛再次看向街道,来往的人们行色匆匆,她的目光很难聚拢。回想刚才的一番对话,她不由也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呢?也许因为,他的到来只为林浅。
胡思乱想间,身旁渐渐传来丝音的说话声。为免再被她看出些什么,白榛正要收回目光,一刹那里却望见街道上正走近的那个男人的脸。
熟悉又陌生的梦中人,此刻正站在与她一门之隔的地方。
金丝框眼镜、短碎发、紧紧包裹的衬衣纽扣……一切都一模一样,还有那双俊美的桃花眼中细小的疑惑也是完全相同。
耳边丝音的声音不知不觉被弱化了,白榛看着门外的男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梦到他。
直到他抽出手轻轻扶了扶镜框,像一个找到线索的侦探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唇角微微一挑后转身离开了,白榛才收回目光。
“榛姐,认识的人吗?”她一回头,丝音便追问,不待她回答便犯起了花痴,“为什么你认识的男人都那么帅啊!”
她还陷入在团团迷雾中,缓缓摇着头。等收回神时,对上面前的目光,突然想到什么,留下一句话便起身追了出去,“很快回来!”
“嗯?”丝音不知发生了什么,跟着起身,看着她仓促的背影,只能耐心坐下。
跑出美味飘香的餐厅,来到这黑压压夜色笼罩下的街道,遥望前方行人的背影和穿梭马路的密密麻麻的人群,不停的搜寻、搜寻……
然后一个声音在面前响起,如猫般慵懒,带着几分倦意,“找我吗?”
白榛回过头,看着他那双浮起笑意的黑曜石般的眸子,发现自己并没想好开场白,却不由脱口而出,“我们以前见过?”
似乎将此视作蹩脚的搭讪,他灿然笑了,眼中却透出别有深意的光。
“你误会了……”她不由解释,“林浅,你认识对吗?”
他点头,从拆开的烟盒中敲出一支烟含在嘴里,点上火吸了一口。多看她一眼,朝旁吐出烟雾评价道:“很像。但也不怎么像。”
简短交谈后,白榛得知林浅在他的工作室工作,便向他说明来意。
男人很爽快,并不多探究,直截了当的拿出名片递给她。
“谢谢。”实在比想象中顺利得多,白榛接过名片,内心竟不由有些惆怅。
当她低头观摩着名片,他走向垃圾桶丢下垃圾,远远对她笑着大声说:“如果我是他,先认识了你,绝不会再去找什么林浅。”
不同刚才,他的嗓音坚定,如鼓点般敲在她的心上。白榛无以应答,只是看着他挥手、转身,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再看着手中的名片,她竟不知所措了。许久许久,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只能伫立在原地。
远处的红绿灯放行一行车又拦住下一行,她抬头看着对面的垃圾桶,反复幻想着自己走过去毫不犹豫的扔掉手中的名片。
可是她却终究没有那么做,反而拿出手机告诉了霍遇,并把名片拍照发送过去。
对方传来什么消息她没有再看,握紧名片放回口袋,转身向前迈去。
空雾山顶、城市一角、同远小镇和中心公园,还有这梦中不相识的人。所有不可能的相遇和巧合,都只为了成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恋和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