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榛》寄谁

4、第四章

　　所有人向声源处看去，视线停留在那个走近的男人身上。他身形挺拔，整洁的仪表和自信的目光为他的话增加了不少说服力。
　　是空雾山上的那个人，白榛莫名心安了些。

　　看客们不由议论纷纷，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就此为她洗脱冤屈。
　　“证据呢？”男人问。
　　霍遇向身后指了一下，不慌不忙的说：“去商店卖东西时，我的车就停在外面。行车记录仪正对着这个过道口，刚好拍到了一切，老人不是被撞倒的。”
　　“还有人下车不关记录仪？”男人甚感怀疑。
　　“因为很快就会回来。”他不介意的笑笑，接道：“也幸亏没关，不然白小姐就太无辜了。”

　　“白小姐？”男人只抓到这个重点，眼中的怀疑更深了，“原来你们还认识？”
　　“这也算是巧合。不过她刚刚确实只骑车到路口，就停下来去看望地上的老人，相信老人醒来后也能证实这一切。当然，你们也可以先去看看我车里录下的证据。”霍遇耐心解释完，上前一步平和的掰开男人的手，将白榛牵到身后，对他露出礼节性的笑，“你觉得如何？”

　　任何事端中如果出现两个男人，结果不是和平解决，便是武力解决。
　　男人身后的女人明显有些心虚，拽着他走掉了。
　　人群渐渐散去，霍遇松开手，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头盔递给她。
　　已经摔坏了，她拿在手中看着，淡淡说了声，“谢谢。”
　　片刻前从商店出来，霍遇在车上看见这边出事了，翻看记录仪后了解真相，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倒是她好像惜字如金，即使再怎么气恼也没有长篇大论的解释。还好如今能还她的清白，只是霍遇甚感奇怪，不由问：“为什么不试着跟他们沟通呢？”
　　“能改变什么？”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拎着头盔向摩托车走去，“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看着她的背影，霍遇不由愣怔，思绪飞回许多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住院部的花园里，只有坐着轮椅的林浅和另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爬栏杆时不小心摔倒了，哭声引来他的妈妈。

　　小男孩的妈妈赶来后，恰好看到林浅牵他起来，便一口咬定是她的错。
　　她也没有解释，即使在父母赶来后也只是一再申明不是她。
　　直到他从病房里出来解释实情，小男孩的妈妈和她的父母才相信她。
　　他还记得，当时他也感到不解，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她也是看了他一眼，在推着轮椅转身离开前说：“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何必白费口舌？”

　　一样的回答，一样的语气，甚至连走开时眼中淡漠的神情也是一样的。
　　霍遇忍不住追过去，握住车扶手拦住她的去路。但在那个名字出口前，他先看见她烟灰色瞳孔中的疑惑和她眼尾陌生的黑痣。
　　她不是林浅，他不得不收回手，但却不自觉开口说：“头盔坏了，骑车不安全。你去哪？我可以送你一程。”
　　“虹乡路。”
　　“好巧。”他感觉很奇妙，不觉笑了，“我也是。”

　　夜色渐浓，不远处的璀璨灯饰照亮了城市的半边天，仿佛黎明将近。
　　“是那里吧？”霍遇看了眼导航，不觉有些期待，“好热闹啊！”
　　听他的语气不像是本地人，白榛便介绍了一句，“是这个区有名的酒吧烧烤一条街。”
　　“这样啊，没想到几年过去，变化这么大……”他自顾感叹。
　　她刚想接话，手机铃声却响起。

　　“阿榛啊！到了吗？”是三巧。
　　“马上到。”
　　“那好咧！我把你爱吃的都点了个遍！反正有人请客！”她嘻嘻笑，接道：“你来的时候，给我带碗王婆婆家的豆花好不好？”
　　笑声像风中的铃铛，引得白榛也跟着弯唇，语气轻快许多，“好，快到了。”
　　前面的路口还堵着车，霍遇不由向她看去。她刚挂断电话，脸上的表情还柔和着，让他误以为她是去见男朋友。

　　“要不我先把你放在路边？”他提议道：“可能还快点。”
　　看看前面的路况，白榛点头，“谢谢。”
　　靠边停车后，她便下了车。霍遇继续跟着前面的车一厘一厘的挪动着，偶尔分神去看她逐渐远去的背影。
　　缕缕清风吹起她飘逸的长发，她抬手捋顺挽在耳后，依稀露出了侧脸。
　　他收回视线，忍不住去想：林浅，还会记得他吗？

　　提着豆花穿过马路，白榛刚走到老秦家的店门前，右侧冷不丁撞来一个男人。
　　她毫无防备，注意力全在豆花身上。稳稳的托起了它，自己却没能及时稳住重心，几乎要摔倒。
　　所幸撞她的人回过神来，一把揽住了她的肩。
　　店家门前飘洒来的灰色烟熏虚化了她的目光，昏黄灯光披洒下的白色雾气柔和了她的脸部轮廓。举在手中的白色塑料袋如庆典上梦幻的灯笼般左右摇晃，遮住了她的半边脸。

　　他一时激动得还没反应过来，只有目光始终注视着她，迟迟都挪不开，仿佛世间万物的其他都不复存在。
　　白榛当即便意识到他认错了人，果断垂下手，重新站稳，没在他臂弯里多作停留。
　　回过神，幻想终究破灭。霍遇收回手，失落的同时还觉得十分尴尬。
　　“抱歉啊，刚刚在找烧烤店，一时没看路。”
　　“没关系。”她向左扭开头，其实很想直接进去，但脚仿佛长进了地里偏偏走不开，便还是回头多问了句，“去哪里？”
　　“老秦家？”他语气疑问的说出来，心里似乎很怀疑这真的是个店名。

　　不等白榛开口，一旁烤串的男人便笑眯眯道：“那不就是我这？”
　　霍遇抬头看了眼，不由笑道：“真是众里寻她，原来就在面前。”
　　“哈哈，那快进来吧！”
　　听到这，白榛突然生出某种猜想，顿时不想进去了。
　　没想到烤串的男人又开口招呼她，“白小姐不进去吗？三巧他们等你好久了！”
　　霍遇自然回头，脸上的笑容又深了，“这么巧？我们等会真该喝一杯！”

　　白榛紧了紧手中的塑料袋，感觉心情有些复杂，虽然看着依旧是面无表情。
　　“怎么了？”见她没反应，霍遇又退回去几步，有些奇怪，“不进去吗？”
　　下一秒，她的预感便应验了。老列从里面走出来，摇摇晃晃的奔了过来，给霍遇一个满是酒气的大大的熊抱，“哎呀几年不见了，你个臭小子半点没老，怎么还又帅了啊？”
　　身旁还站着白榛，霍遇的脸不禁微微发红，拍拍他的背，“没没，你最帅！”

　　老列放开手，不由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他，仿佛在说：“这么谦虚，不是你啊？”
　　当然他没多说什么，而是将涣散的目光又投向白榛，“咦，阿榛在这，怎么不进去了？”
　　这下好了，白榛淡然的抿了下唇，“正要进去。”
　　“三巧个臭丫头要你买的豆花吧？想吃还不想动！”看见她手上的塑料袋，老列咂咂嘴伸手去拿，“给我提吧。”
　　白榛便递给他，先一步进去。

　　霍遇和老列走在后面，顺清了思路不禁问：“你和白小姐认识？”
　　“噢，噢，噢？”老列阴阳怪气的瞅着他，这才细想起刚刚的一幕，“还白小姐？你刚刚把人家拦在门口干嘛？是不是搭讪，是不是想搭讪？”
　　前面的白榛才咫尺之远，霍遇拼命向他使眼色，做着口型，“别说了！”
　　“你还给我使眼色？”老列仿佛不理解，坏笑着提高了音量，“你就说是不是搭讪？是不是搭讪失……”
　　“你，你……”霍遇狗急跳墙，一把捂住他的嘴。

　　“唔，唔……”老列挣扎了几下，一溜烟又晃悠到白榛面前，甩给他一个眼色，便开始语重心长的推销，“阿榛啊，我们霍遇真的是很不错，刚过而立之年。打小成绩优秀，心地善良，胸怀大志。行医七年，勤勤恳恳。这不刚留学归来，以后就在海城落脚。现在是有房有车，就等一个女主人掌握经济大权了！”
　　霍遇简直没辙，慢慢走了过来，不禁摇头，“酒喝多了，又开始卖我！”
　　“怎么，怎么。”老列眯起眼，对他极为不满，又拍拍白榛的肩，“白榛多好的姑娘……能干又漂亮，还烧得一手好饭，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

　　看来他真的喝多了，还一直挡在门口。白榛颇感无奈，扭头看了眼霍遇，“你回来，他真的很高兴。”
　　见她闲适的神情应该没把老列那一堆话放在心上，霍遇便也不多忧心，准备上前拉他进去。
　　没想到老列又伸手挡住他们，像台上发言的领导要开始总结性演讲般，“不打马虎，你们真是……郎才女貌！”
　　他大手一挥，仿佛下定预言，“以后绝对……是一对！”

　　说完他便扶着墙倒下了，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白榛心里觉得好笑，眼中不由染上一丝柔和，稍一摊手走上前去，“扶他进去吧？”
　　“只能这样了。”霍遇点头，和她一人扶着一个肩膀向里走。
　　醉酒的人可真沉，仿佛陷入沼泽般不停下滑。走了几步，霍遇不由打趣，“我还以为自己是贵客。”
　　“谁不是呢？”她微微缓口气，看过去一眼，在他看来时便错回了视线。
　　她的语调稍显俏皮，霍遇扭头看去。她的神情没再那么紧绷，他不由多看了几眼。在她抬眸前便收回了目光，清楚的自我提醒：这不是林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