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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乾坤朗朗 ...

  •   盛夏的天亮的格外早,温煦的阳光透过一层帷幔照耀在周娥皇的身上,直到侍女溪澈轻声唤她,她方才醒过神来,走到梳妆台前。是了,今天是新帝登基的时候,不能耽误了时辰。
      新帝登基,而她的称呼也从一声“太子妃”变作了“皇后”。皇后,这般尊贵而显赫的身份,不知有多少女子青睐而求之不得,而她就在今日要登上凤位。望着朝凤宫中的富丽堂皇,她的心却似被牵扯了一般——这般荣华,却到底是福是祸?
      三千青丝垂下,篦子将墨发梳的柔顺整齐,又绾了一个惊鹄髻,髻边插上六只簪子,分别为榴纹青玉簪、莲瓣七宝簪、鎏金福禄簪、百花穿蝶簪、珠云芙蓉簪、宝蓝点翠簪,戴上一支耀目华丽的凤凰衔珠步摇,垂下来一小串华丽的流苏;紫金凤冠戴在发髻上后,一切珠钗的光华都在它面前黯淡无光,穿上象征身份的广袖曳地凤凰纹吉服,最为精致的是袖口绣上大朵大朵的金色牡丹,花蕊皆用一颗光润圆滑的珍珠点缀。裙尾处以金线缝制,不再是雍容大气的牡丹,而是绣上了几朵含苞欲放的凤凰花,裙裾曳地,华美的裙摆随着脚步而拖动着。
      太子李从嘉登基,更名李煜,取自“日以煜之昼,月以煜之夜”之意。册封皇后的圣旨一下,周娥皇便已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跪于龙椅前一丈处,郑重地磕三个头,口中高喊“谢皇上隆恩”,李煜看向她的目光似含着万般柔情,如同江南流动的水,重叠清灵,裹着清澈温朗,如同徐徐月光。
      繁复的礼仪已使得周娥皇疲惫不堪,光是册封皇后的礼节便令她有些力不从心,凤冠沉重的有些令她喘不过气,时不时地扶一下头上的珠钗,而面容上一直含着得体的微笑,却已是有些僵硬,眼底有些微微的疲倦。
      总算是到了午时,登基大典亦是拉上了帷幕。周娥皇回到朝凤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头上的珠钗全部取下来,褪下繁重华丽的吉服,换上了一件轻便微薄的茜色折花襦裙。
      “这一个上午下来可算是结束了,本宫都要被这首饰压的头晕了。”周娥皇仍觉不适,不停地向一旁的侍女抱怨。溪澈稳重寡言,只是淡淡一笑,而晞露则是在一旁朗声笑道:“娘娘这抱怨可不知引得多少人羡煞呢!这皇后是几世的福分,有些人可是想抱怨都没得机会。”
      周娥皇也不嗔怪,只是含着笑静静沉思。想着一路同李煜走来,从一开始的潇然居士成为了而今的九天至尊,只有她知道,他始终都不曾变过。目光中的灼热、柔情依然如同初见那般,他立于桃树下,四周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如临幻境,他的眼中却只有她一人而已。
      人的命运当真是一出生便被佛赐予的么?如若是,她的邂逅、结发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那日大婚,他将红绳系于她的墨发上,眼中含着和那日无二的情愫。似乎灼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畔,他说:“结发于娥皇,自此成连理。”他为她建了兰亭,只缘于她随笔而作的《兰花图》。他从未变过,无论是那时候桃树下立在一旁的男子、大婚时目光灼热的吴王、略有怅然的太子亦或是现如今傲然而立的皇上,于她而言,始终都是一人罢了。
      忽然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还不待她起身,李煜便按住了她的肩头,声音温润如玉:“急着起来做什么。这一上午的不累么?”
      一如既往的温和令她心中触动,微微垂下头道:“不累。妾身为臣,皇上为君,皇上都不觉得累,妾身这点劳累自然算不得什么。”
      周娥皇微微垂头的模样流露出一段妩媚之情,而装束又如此素雅淡雅,不由得使人心生怜爱。
      李煜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侍女下去。
      二人独处之时,周娥皇去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忐忑。明明,就已是多年夫妻,却对于李煜她总是心生敬意,也许大半是由于君主的威严和她对李煜的景仰,他于她似如信仰一般。
      卷翘浓黑的睫毛微微发颤,李煜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微微俯下了身子,唇畔蕴了一抹有些玩味的笑意,“皇后可是早时有些劳累,为何脸色有些苍白?”
      周娥皇愣了愣,知道他是有意出言,随即低低道:“臣妾说过了不累。”
      李煜不禁笑了笑,周娥皇还是如同多年前一般带着些许的青涩羞赧,这般可爱却叫他怜惜不已。他望着对面的铜镜,细细打量着镜中她的容貌:淡若远山的黛眉,小巧微翘的鼻子,因略微的紧张而紧抿的樱唇;虽然面上只是薄施粉黛却并不影响倾城之姿,素雅的装束更显得十分脱俗,这般美丽却不知引得多少女子羡煞。
      李煜提了眉笔,抬腕为她画眉。周娥皇期初先是一怔,而后释然一笑,带着浅浅的笑容端坐在那里。他画的十分娴熟,而又十分认真,添加的这几笔又让黛眉增加了几分秀丽。他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又从梳妆台上拿出胭脂,抹在她的双颊。
      淡淡的脂粉染上她洁白如玉的面颊,胭脂的香气扑鼻迎来,她用的是上好的胭脂“颜媚”,名是李煜亲拟,意在“颜不改初媚”。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李煜放下脂粉盒,对她轻轻一笑,“娥皇就如同一朵曼妙芙蓉,哪怕只是淡淡施妆亦是如此美。”
      周娥皇浅笑,温柔地注视着他,他的眸子是那般清澈温润,如同泻下来的月光散发出淡淡的光辉,让她觉得无比的信任与亲昵。
      “太液池中央似有一个水榭。”周娥皇道,“盛夏天热,臣妾想要搬去那儿住。”
      李煜颇有兴趣:“哦?朕的皇后不愿住在朝凤宫反而愿去一个小水榭住?”他微微挑眉,他知道,周娥皇从来就同他人不一样的,如果是一样的,她便不是周娥皇了。
      “是。”周娥皇起身微微福礼。
      他扬起眉头,扫了一眼放在一侧的琵琶。
      “允了。”

      新帝李煜登基,正合了那句“新官上任三把火”,昭告天下尊奉宋廷,朝中大臣虽颇有不解,但此举的确是稳定了人心,使得动荡的局势短时间内安定了下来,而李璟的逝世令不少人颓然悲哀,李煜又启用一干旧臣给予高职,一时间民心稳定,纷纷对这位新君主有着信任与向往。
      转眼已入八月,夏日的炎热即使是在这皇宫中亦不得缓解。后宫中的女人从来都不止一人,哪怕是万千宠爱在一身,亦不能日日留得帝王侧。
      李煜尚为太子时便有一侍妾,名窅,称窅娘,李煜赐姓“郑”本为中原人与鲜卑族人结合而成,一双眼眸微微呈琥珀色。出生本为卑微的采莲女,十六岁被选入宫。而此女同中原佳丽的容貌不甚相同,中原女子大多都是窈窕身姿、柔美婀娜,而郑窅却生得一副英气的模样,说是英气,却又有着女子的妩媚柔和,只是眉宇间流露出男子般的英气。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熠熠发光,犹如星辰闪烁。长期在湖畔中采莲生活反而有着一股清婉和美的气质,她的确算不上太过美丽,只能算是清秀标致,却与生俱来的气质深深吸引着人。
      唐镐曾作诗“莲中花更好,云里月长新”,是赞郑窅舞姿之柔美婉转。话说这郑窅以布裹足,忍得剧痛,令玉足纤细无比,又不知从何而来一本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舞》的舞谱,再加上她自创的舞姿,改编为《金莲舞》,跳起来婀娜多姿,形态柔美,犹如一朵绽放的莲花,颇得李煜宠爱。
      李煜登基后册封她为夫人,称窅夫人,居于毓福宫中。
      对于郑窅并不是需要过多的描述她的舞姿亦或宠爱,可以说李煜的心仅仅在周娥皇一人身上,至少现在是。对于窅夫人,他仅仅是欣赏,也许只是面对一个比较特殊的舞姬,心中的爱并没有半分给她。
      兴许便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尽管郑窅知道李煜对她的态度仅仅是欣赏,并无半分爱意,郑窅却偏偏一心放在了李煜身上。他的一举一动,眉目谈笑都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
      看着铜镜中尚年轻的面容,郑窅默叹。
      “只希望这张脸能够衰老地慢一些,能让我以年轻的容貌陪伴在他身旁罢。”她淡淡拭去唇上的嫣红,褪了脂色,她的唇略显苍白单薄,镜中人微微蹙眉,一段楚楚可怜的姿态,好似一朵倚风而立的桃花。
      夜晚,何远公公来到她宫中,笑着说皇上今天会来。她轻笑,只是拿了玉镯交给他。
      然后,她换上一件娇媚明丽的芍药纹挑线罗衫,下着一件朱色撒花烟罗裙,戴上一对熠熠生光的红宝石耳环,将女子的柔美尽皆展现了出来。
      “娘娘。”画屏捧着一盒首饰恭敬地站在她身侧,郑窅随意瞥了一眼,只挑了一支垂着细细流苏的银簪,斜斜插在了发髻上。
      “需要奴婢为娘娘梳妆么?”画屏问道。
      “不必。”她轻笑,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她将盒子放下,“首饰?梳妆?这些都不重要啊,女子最重要的是容貌,不过,若是遇上了懂得欣赏容貌的人他才会认为你是真正的美……”眼底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怅然。
      画屏不解道:“奴婢不懂。”
      郑窅依旧微笑,眼底却闪过一丝讥讽,“罢了,下去吧。”
      李煜果真是来了。
      他含着笑而入,免了那些繁琐的礼节,端坐在那里,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是他的眼神虽含了欣赏、宠爱,却又令她觉得少了些什么,尽管是那样的温柔炙热,令她不顾一切的栽落在他的眼底。她应该是满足的,他给了她名分、荣华,一切她以前不可奢望的东西,只是为何她却不觉得丝毫的兴奋,他眼底的炙热让她微生惶恐,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在她心中愈来愈深,如同无底深渊幽邃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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