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现》将吉

4、弥香

　　眼睛被他蒙住，眼前漆黑一片，畔笙只觉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坐了一会儿，畔笙被晒得有些犯困。想跟高现说，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有口不能言。不过她倒也没纠结什么，索性就顺着自己的心意睡了起来。左右晃了晃，睡过去的一瞬身子往旁边一倒，撞进了高现的怀里。

　　高现一惊，双手一下松开，下意识地想要躲。但猛地反应过来两人还坐在栏杆上，最后只得任心已经蹦到嗓子眼，愣是将自己硬生生地锁在原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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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畔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最常坐的美人靠上。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看样子戏是唱完了，看戏的人都已经散去。戏台那边还点着灯，戏班子里的人正在收拾铜锣鼓镲。

　　畔笙慢悠悠地坐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听到下面有人说话，便探头往底下一瞧。

　　只见黎伯正和一个身穿月牙白锦服的女子说话。想来这应该这就是那个什么谢菀了。两人周围还站了几个人。但畔笙只认识站在黎伯身侧的高现和文全。

　　把几人都打量了一圈之后，畔笙便饶有兴致地趴在美人靠上听他们说话。

　　黎伯稍稍侧身，向对面的几人道：“这是高现。这戏园子里的诗词画作皆出自他手。”言语间带着一丝自豪。

　　高现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谢菀也回了一礼，而后嫣然一笑，道：“高公子真是好文采。”

　　一听这话，畔笙瘪瘪嘴。还用说嘛，她家小书呆自然是文采风流。不过，她怎么忽然觉得这个谢菀看着这么不顺眼呢。

　　“谢姑娘过誉。”高现依旧表情淡淡。

　　“高公子过谦。谢菀对诗词歌赋也颇有兴趣，不是是否有幸能得公子指点一二。”

　　高现正要答话，不想却被黎伯抢了先。黎伯也是好诗词歌赋之人，一听谢菀这么说，自然兴致盎然，“要是焕之和谢姑娘肯赏脸的话，那可便宜老朽了。”

　　高家与黎家是世交，高家没落之后，以往相交的也有黎伯没有嫌弃，对高现也一直多加照拂。是以听黎伯这样说，高现也不好当面拒绝，正想着该如何婉拒时——

　　“谢姑娘喜欢焕之的诗作，而焕之又喜欢听谢姑娘唱戏。正好，切磋一下，若是谢姑娘略胜一筹焕之就以诗赠之；反之，则谢姑娘就再唱一曲。如何？”文全兴冲冲地提议。

　　高现皱眉，有些不悦道：“你如何知道我喜欢听谢姑娘唱戏？”但在此情此景下，这份不悦倒叫人觉得像是被人戳穿了秘密的窘迫所致。

　　许是今日太高兴了，文全想也没想就道：“如若不喜欢，那你最近怎么老看一些关于畔笙大人的野史？难道不是想多了解一下被誉为‘小畔笙’的谢姑娘。”

　　文全说这番话，本来是想捧谢菀的。但谢菀一直对于“小畔笙”这个名号甚是敏感。她明明叫谢菀，但只要出去唱戏别人都叫她“小畔笙”，还常有人说她与那人长得像。更让她窝火的是，若如她出去唱戏不打这“小畔笙”这个名号，前来听她唱戏的人便寥寥无几。

　　谢菀冷冷一笑，“畔笙大人？据谢菀所知，畔笙是位女子，如何被称为大人？”

　　“这个……”文全倒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愣住。至于究竟为何，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大家都这么叫他也就习惯了。

　　年过半百，所见所闻甚多，黎伯察觉到谢菀的不悦，笑了笑，缓声解释道：“畔笙乃禾州人氏，这自家人对自家人的偏爱，谢姑娘如此聪慧豁达的人，想来是能明白的。”

　　对方都已经这么说了，谢菀也不好再摆脸色，但心里这根刺终究是被拨到了，不再说点什么又觉得不甘心。转而看着高现，莞尔，“高公子既然看了那么多关于畔笙的书文，那觉得谢菀唱得如何？”绕来绕去，就是想要和畔笙比个高下。

　　高现一改刚才谦逊的姿态，抬头直面谢菀的打量，语调淡淡道：“畔笙大人和‘小畔笙’孰高孰低，岂是高现一人可以评判的。”

　　在场的也都是聪明人，如何听不懂高现的话。无非就是说世人皆以为她谢菀不如畔笙。

　　“你……”还从来没人给过她这么大的难堪，谢菀气得脸色发白，“既然觉得我写完比不上她畔笙，那是谁眼巴巴求着我来的！恒叔，我们明日就回金陵！再不踏入这禾州城一步！”说完，转身就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却不小心撞到一个小厮。谢菀摔倒在地，小厮手里装满茶水杯的托盘也掉到地上，茶水杯“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一时，底下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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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的戏园子才完全褪去了白日里的热闹，归于宁静。

　　高现蹲在地上默默收拾着一地的碎瓷片。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然后朝自己这边走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畔笙拿着一块抹布，在高现旁边蹲下，努力地低下头去看他，想看看他现在是何种表情，“小书呆？”

　　高现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嗯。”声音平静无澜。

　　见他愿意还跟自己说话，畔笙不由松了口气，“得寸进尺”地往高现那边挪了一步，用胳膊轻轻碰了碰高现，“小书呆，那个……”

　　“嗯？”高现抬头看了她一眼。

　　畔笙顿一下后笑着摇摇头，“嗯，没什么，就想叫你一声。”

　　见她欲言又止，高现却没多问。怕她被碎片扎到，便道：“你去旁边等着，我一会儿就收拾完。”

　　“不要。我要在这儿陪着你。”

　　“听话，要是被瓷片扎到怎么办？”

　　“有你在，扎到也没关系啊。”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招架不住，高现只得由着她。

　　“诶，小书呆，我唱得真的比那个谢菀唱得好么？”

　　高现本没准备回答，但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稍稍别过视线，低声道：“……明知故问。”

　　闻言，畔笙急吼吼地凑到高现面前，“那在你心里，我和她是不是……是不是……云泥之别！？”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好词。

　　高现抬眼看她，略微惊讶。

　　畔笙仰着下巴，“怎么？还不许我也才情绝佳一次啊。”

　　因为这句话，高现心情顿时大好，笑言：“自然可以。不过，云泥之别，你是说你是泥吗？”

　　畔笙“噌”一下站了起来，不服气地反驳，“我是云！是云！”

　　说完又蹲了回去，拽着高现的衣角，“小书呆，快说，说我是云！快说快说！”

　　高现扭头看着她纠正，一字一顿，“是焕之。”

　　他不照着自己的说，畔笙也不让他如意，也一字一顿，“小书呆。”头还配合着点了点。

　　“焕之。”

　　“小书呆。”

　　“焕之。”高现坚持不懈。

　　“哎呀，我叫习惯了嘛。而且小书呆是你，焕之也是你。都一样，一样。好了好了，快说我是云。”畔笙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高现轻轻叹了口气，“好好好，你是云。”

　　得到他的认可，畔笙一蹦三尺高，还高兴得地转了几圈，兴致勃勃地对高现道：“小书呆，我给你唱一曲吧。绝对是最高最高的那片云。”

　　“……”高现佯装做毫无兴趣，继续收拾着瓷片，但耳朵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也不等他同意，畔笙清清嗓子，起范沉气，兰花指一掐，便唱了起来。

　　一曲将罢，畔笙忽然停了下来，问高现：“小书呆，你懂了么？”

　　高现还沉浸在她用声音编织的美景中，恍惚听到她问话，这才回过神来。见她杏眸弯弯，眼里华彩点点，高现以为她还在说云泥之别的事，便答：“是最高最高的云。”

　　畔笙不禁懊恼，脸颊绯红，“真是个书呆子。”

　　看她又急又羞的模样，高现下意识地去回想她刚才唱了什么，最后一句好像是……

　　呼吸陡然一滞，心口涨到疼痛。

　　皎皎月光，习习荷风，阵阵蛙鸣，点点萤火下，是谁低吟浅唱：“山有木兮……木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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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有人在看么？要不要冒个泡泡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