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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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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戏园子里忽然热闹起来。就连平时很少来戏园的园主黎伯今天也来了个大早。
“哎,窗户擦干净点啊。”黎伯一身蓝色布衣,五十出头,精神矍铄,边往里走边冲正在打扫门窗的小厮招呼道。
“放心吧黎伯,保证一尘不染!”那小厮笑着应道。
黎伯脚下不停,点了点头。
畔笙趴在二楼的美人靠上边吃着糖葫芦边打量着下面忙进忙出的人。也不知道是谁要来,就连小书呆都被拉去写字画画去了。
高现一身白衣站在临时摆在院里的案机前,聚精会神,手提狼毫,行文如流水。
畔笙舔了舔手里的糖葫芦,“啧啧啧”感叹。瞧瞧,她家小书呆是何等潇洒风流,加上那张脸,得亏不是个姑娘,不然又要有一个“祸国”红颜了。
黎伯走到高现身边,看了看放在一旁写好的字,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而问高现:“准备得怎么样了?”
高现并未急着回答。只见那握着笔的手骨节分明,倏尔一改刚才的流畅,顿笔一捺,而后稳稳提腕,一副书成。
高现左手轻揽右手袖摆,目光一直停留在面前的字画上审视之,缓缓站直身子,将笔放在笔搁上,这才抬头答道:“黎伯放心,已经差不多了。”
因着两人的说话声,畔笙的目光在高现身上停了好一会儿,后又移向别处去了。等目光再一次回到他身上的时候,对方也正好抬头看向她这边。
畔笙没想到他会抬头,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粲然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顺道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高兴地冲他挥了挥。
高现被她孩子般的举动逗乐了,微微勾了勾嘴角。淡淡的笑容让一大早就明晃晃的阳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畔笙呆了呆。
两人正“眉目传情”的时候,从门口走进来两个抬着一张圆桌的男子。
“黎伯,这桌子放到哪儿?”
黎伯应声回头,指了指楼梯口,“把这个搬到楼上去吧。”
“好嘞!”其中一个体格稍壮的声音洪亮地应了声。
楼梯口就在畔笙坐的位置的正下方,于是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还是一清二楚地传了上来。
“我听说这次金陵城的谢家班也来了。”听着声音应该是那个体格稍壮的男子。
“金陵城的谢家班?那个有谢菀的谢家班?”
“可不就是。不然你觉得还有哪个戏班子能让黎伯如此费心。”
话音刚落,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那、那我一定得来听听。听说那谢菀颇有当年畔笙大人的风范,还被封了个“小畔笙”的名头呢。我一定得来听听!”
“好了好了,快走吧。看不出来这桌子还挺沉。”脚步声再次响起,慢慢往二楼来。
“诶,我说,那到时候咱们一起,估摸着还得早些来。我家那老母,一听说谢家班要来,几天前就嚷嚷着要我带她来看小畔笙唱戏。”刚刚催促的男子又开口。
“成!”后者答应得干脆。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了二楼,抬着圆桌往戏台正对面的雅室慢慢走去。
畔笙一口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咬了下来,鼓着腮帮子用力地嚼着,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抬桌子两人的背影。什么叫颇有她当年的风范?她明明还风华正茂,宝刀未老好不好!甚是不屑地哼了哼,然后皓腕轻轻巧巧地一翻,潇洒地将手里的细竹签扔了出去。
然而,就在竹签离手的瞬间,畔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想要挽回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细细长长的竹签落在高现的脚边。
畔笙心里“咯噔”一下,在高现正低头打量着那“天外来物”的时候,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从美人靠上蹦了起来,屏住呼吸躲在旁边的一根柱子后面。
高现一抬头,发现刚刚还懒懒地趴在美人靠上的人已经没影了。定睛一看,一抹鹅黄色的衣角从一根柱子后面露了出来。虽然看不到她,但高现也能想象得出她现在的模样。定是表面上像只受惊的小鹿,但眼里又掩不住玩闹的笑意。
高现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弯腰将脚边的竹签捡了起来。
“咦,哪儿来竹签?”黎伯见高现手里的东西问到。
高现捏着好似还残留着某人体温的竹签,在指尖转了转,甚是随意道:“刚刚从天上掉下来的。可能是路过的飞鸟掉的。”
闻言,黎伯只是笑了笑,并未再追问,低头继续去看高现写的字去了。
高现则不自主地又看了看二楼,只见那柱子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清秀的小脸上堆满了笑,漂亮的杏眸也弯成了一道弧线。
高现张张嘴,无声说了一个字,“傻。”
然后就瞧见刚刚还满脸是笑的某人,瞬间拉下脸来,不满地皱了皱,冲他哼一声,头一甩转身进了一间雅室。
“焕之,你再画幅四君子,挂在廊上。”黎伯将高现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嗯?好。”
……
谢家班开演的当日,天刚蒙蒙亮戏园子里就挤满了人,将整个园子堵了个水泄不通。
畔笙拉着高现躲在一处很难被人察觉的廊上。两人面朝外坐着。毫无疑问地,畔笙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边吃边不安分地晃动着悬空的双腿。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高现忍不住问道:“糖葫芦真有那么好吃吗?”
“嗯。”畔笙小鸡啄米地点点头,然后大方地将糖葫芦串递到高现面前,“特别好吃。要尝尝吗?”
高现一向不喜甜食,见她如此盛情,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你吃吧。”
话音刚落,畔笙把嘴唇抿得紧紧的,眼里泪光闪闪。这模样把高现吓了一跳,拉过她的手,忙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畔笙忽然冲天嚎了一嗓子,“小书呆,你对我太好了!”
高现一愣。
畔笙很是用劲地咬了一颗糖葫芦,一侧的腮帮子一下鼓了起来,但就算美味在口,也堵不住她的嘴。眼睛亮亮地看着高现,“小书呆,你真的是个大好人。我长这么大,你是除了师傅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呢?”忽然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地,“师傅那个老骗子,还说我命不好,我命不好怎么能遇到你。”目光落到手里的糖葫芦上,语调再一转,声音轻轻柔柔,“小书呆,你说我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到你呢?我……”
嘴巴忽然被人捂住。畔笙正要转头去看,眼睛也被一只温热微润的手捂住。
“?”畔笙伸手去扒拉高现的手。
“别乱动。”某人耳根通红的命令道。
果然,遇到一个太傻、太直白的姑娘,一般的脸皮都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