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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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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澡堂和整个执金吾的地盘一样,大得令人称奇。
折戟抬头看向云麟,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你们是很大的官吗?”
云麟戏谑道,“怎么,不像?”
折戟答道,“像,这地方像大官才能住的。”
云麟忍不住笑起来,“你就这么判断的?那你怎么判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
折戟对这个问题有点疑惑,“我不知道,这问题太难了。”
“那换个问法,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折戟皱眉思索,这人虽然脾气差了点,凶起来的时候特别有威慑力,一路过来对自己还是很照顾的,没有打人也没说把人丢下就走,如果云麟真的这么做,恐怖折戟只有死路一条。
“你是个好人。”
云麟大笑,走到池边,脱了衣服。
他身材极好,手脚修长而笔直,灵活而富有力量,犹如一只猎豹。小麦色
后背的肩胛上,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刺青,是一只金乌,代表执金吾的身份。
云麟跨入热水中,招手示意折戟也下来。
折戟也脱下云麟给他买的衣服,他学东西很快,马上就知道中原的衣服怎么穿,虽然他还是觉得楼兰的衣服比较方便。
云麟闭着眼睛背靠池壁,“其实执金吾本来的官还要大,又称中尉。担负京城内的巡察﹑禁暴﹑督奸等任务,掌北军﹐和掌南军守卫宫禁的卫尉相为表里。本是三辅首领,分来分去,最后被中垒校尉分去些势力后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云麟睁开眼,看到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自己,嘴角抽搐,“我真是疯了才跟你讲这些。”颇为无奈地抹了把脸,“你该上学,小子。”
折戟前面的基本都没听懂但是听懂了上学,顿时两眼放光,“我可以吗?!我有梦到过我在纸上写字。”
“哦,没成真?”
“那只是梦,跟我看到的那些不一样。”
云麟突然想起来这小子的古怪之处,“你那……本事,还有谁知道?”
“我之前看过我家乡东北角方向有个新成形的河湾,干爹干娘不信,其他人也说我是个骗子……”折戟沮丧地吸了吸鼻子,“我一个人住后就没提过了。”
“你怎么救了将军的?”
“他是将军?!”折戟大叫。
云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不知道?”
折戟茫然摇头,“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一切忽然就得到了解释。难怪他身上有这么多伤,所以才会出现在沙漠里。难道因为是将军才会看到他的未来?折戟心想。但是将军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会倒在哪里,是被人害的吗?
越想问题越多,折戟决定先不纠结了,“他也是我在一天烤火的时候突然就看到……将军骑着马往我家乡方向逃,身上都是血。”
云麟沉吟。
折戟还沉浸在自己随手一捡居然捡了个将军的震惊之中,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他看起来还很年轻。”
云麟挑眉,“我比他年轻五岁,必要时候我也可以带军出战。”
折戟想,原来云麟也是“将军”,又问道,“我们等下要见你的老大吗?”
“你怎的这么多问题,打从出发一路问到长安了。”云麟不耐烦道,“闭嘴。”
云麟腾地翻身上岸,溅了折戟一脸水。
只见他手脚利落地换上了执金吾黑色的官服,胸前绣着与他身后刺青相似的金乌。这一身穿在他身上,配上那种看着就让人感动威慑力的脸,顿时显得威武异常。
他把给折戟准备的干净衣裳甩给他,嘱咐道,“呆会儿别的话别多说,我让你开口再开口,听到了吗?”
等了半天没回复,云麟莫名其妙道,“怎么不说话?”
折戟穿了一半的衣服抬头疑惑道,“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
金乌殿。
此殿的匾额是先帝钦此,落笔苍劲有力,犹如刀锋。
执金吾首领卫裘面容英俊,眉毛笔直,眼睛却增添了几分柔和。传说别看执金吾首领看似好欺负,行事作风绝对是果敢利落。
此时他坐于殿正中打量着云麟身边的少年,“听他们说你带了个私生子回来原来是真的?”
云麟噎了一下,暗自腹诽那帮造谣的混蛋,冷冷道,“老大,他已经十一了。”
言下之意是,老子不至于九岁就去搞大女人的肚子。
卫裘见惹恼了云麟,勾起嘴角笑起来,“罢了,真是你的孩子也没什么。那他哪儿来的?”
“他叫折戟,西羌沙漠里一个村子的,恰好救了将军,这名字也是将军给取的。”
“哦?小小年纪敢救汉人倒是胆子不小。”
“他并不知道将军的身份。这孩子有点傻,脑子里缺根筋。”
卫裘微笑,“看起来挺机灵的,不然你也不会特意带回来,是别有打算罢。”
云麟不答。
卫裘挥挥手,“你带他来见我无非就是想帮忙压下他的来历。行了,这次任务着实辛苦,算是报酬罢。看他眼睛与发色与我们无异,也不需要易容,不过跟你长得有几分相似,对外就称是你的弟弟。我自然会让他们相信。”
云麟目的答道,抱拳道,“谢老大。”低头看了眼折戟。
折戟很聪明的知道这是告诉他是时候开口了,于是也学着云麟的姿势,有模有样地道了声,“谢老大。”根本不知道只有执金吾才管卫裘叫老大,他以为卫裘的名字就是“老大”
“……”云麟。
卫裘大笑,“我们执金吾什么时候多了个小金乌哈哈哈。说起来折戟的小名叫起来就是小戟,跟小金乌还真是一类的。”
折戟满脸茫然,殊不知此后整个执金吾的弟兄们见到他就一脸幸灾乐祸地唤道,“小戟戟~”
折戟抗议数次未果,已是后话。
未央宫内,穿着皇袍坐于殿堂之上的天子汉殇帝刘隆堪堪八岁,正是民间孩子猫嫌狗憎的捣蛋年纪,刘龙隆却已自小为帝。
折戟朝着传说中的皇帝左看右看,只觉这小娃娃长得忒招人疼,真想上去揉捏两把。
心思念动,后脑勺被轻拍了下,下手的正是云麟,他朝折戟咧嘴一笑,阴森森道,“相信我,若是像你想的那般做了,十个脑袋都能被砍下来抛着玩。”
折戟想象了下自己的脑袋被砍下后又长了个出来,又被砍下,旁边杂耍的轮着抛他的脑袋……不禁缩了缩脖子。
云麟满意得哼了声。
折戟注意到群臣虽俱毕恭毕敬地向小皇帝禀报,眼神却都似有似无地看向侧方的帘子后的人。
抬手扯了扯身旁年轻男子的衣袖,被他扯住的云麟轻轻一震就抽回了自己的袖子,瞥了眼少年看向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说,那是邓太后。
没见过市面的外族少年自然是不懂什么叫垂帘听政,只是觉得对这自小没了父亲,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孩子生出了一股同情。
他俩站的位置十分考究,虽立于暗处不被人注意却是能最快到达皇上身边的近侧位置。
大臣们要事伴着大道理的故事讲得差不多了,宦官躬身向侧方见里头的人微微点了头,便扯着嗓子宣布圣意,嗯,大伙可以散了。
云麟领着折戟走到中央,单膝下跪。
“卑职失职,请皇上、太后娘娘责罚。”
折戟按之前云麟教导的跟着双膝下跪,把从早上反复念了大半天的句子刻板地背出来,“草民折戟见过皇上、太后娘娘,吾皇万岁,娘娘千岁。”
汉殇帝声音不大还透着孩童的稚气,却十分镇定,已有天子的威严,“此次赴边塞协助李将军的任务本就仓促,险些折了先帝赐你的宝马。万幸李将军昨日平安归来,朕已许他在府中修养。爱卿平身吧。”
待云麟起身才把目光放到跪在地上的折戟身上,“听将军说他受奸人误导与部下失散,身患重伤,为一少年所救。”
云麟答道,“正是臣弟折戟。”
折戟趴在地上本就十分紧张,从没见过大人物的他只知道现在不能动,僵在那心砰砰跳得厉害。偷瞄云麟,这年轻吾卫一反来的路上我行我素拽拽得的样子,自从进了长安就绷着脸一本正经。嗯,一本正经地撒谎。
云麟缓缓道出早就编好的幌子,“家父在世时驻守玉门关多年,曾与一位当地的女子暗生情愫。家母又是性子烈的人,家父没法带回来,谁知那女子不久便诞下一子。便是臣弟,其母已去世,多年来他一直在那附近的一个村落里。”
这谎话编得其实别提有多牵强了。但是云麟说的这件事确有其事,只是从未有人见过那女子和她传说中云府二少爷,云府云都尉也早已过世,只知时常有下人被派出去城去办事。
帘子后传来女声,“既然是云府的孩子,又救了李将军,起来吧。皇上理应封赏才是。”
“赏赐不敢,臣弟与臣从未见过面,一见面就帮臣将公赎过,冥冥之中似是天注定。臣只愿能代父行事教养折戟的职责。”
折戟听到起来犹如大赦,手脚并用地站起来,抬头正好与汉殇帝双目对视,刹那间觉得有些震撼。汉殇帝也在看他,脸上终于透出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好奇。
恍神之间,云麟拽着他已经要退下了。折戟走之前回头看了眼,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们去哪里?”
云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你刚刚果然没听,看你杵在那儿傻模样。”
“……”
一本正经的吾卫消失了。
“走了臣弟,让你‘回家’。”
一个月后,金吾院。
本该去云府的折戟以不讨“家母”喜欢为由赖在了金吾院。
折戟今天照例满怀期待地去捏了捏窗台上的桃子。这只可怜的被提早被迫从树上摘下的桃子,依旧宁死不屈地躺尸,还是硬邦邦的。
瘪了瘪嘴,骂了句,“臭桃子。”
少年的手被另一双宽大的手掌捏住,反过来,手心里被放了一只半红的油桃。
手的主人一双深邃的眼半遮着,瞥向折戟,“我的那帮弟兄的话十句里九句是逗你玩的,还有一句是哄你的。跟你说摘下来放两天就熟了你还真信。”
窗外温度正好的阳光洒进来,照在云麟身后,给这个高大的吾卫洒了一层金辉。
连带折戟手中的桃子都带着恰好的温暖。
正如一个月前,云麟背对阳光低头问他可愿留在长安。
折戟一个人并无牵挂,在哪里都一样。只是本来想是来告诉李离天近期有危险务必警惕就好了,却未想到被这个人收作了弟弟。
旨意让他安顿两天无非是去查他身世。
而折戟这无名小卒自然是查不出什么,只能查到卫裘想让他们查到的。
然而折戟更未想到的是被选做了皇上的陪读。
与折戟年龄相仿的孩子看的书折戟是看不懂的,更别说要背书做文章。
之前在鄯善不过是跟着一群大小不等的孩子听一个口齿不太清楚的老夫子念些简单的书。
不过折戟听了云麟的命令,好好学,真是十分刻苦,太傅十分喜欢。
一个桃子啃完,折戟咂咂嘴,只觉意犹未尽。
这个月来日子十分单调,每天就是陪汉殇帝刘隆上学,陪刘隆练骑射,被执金吾们捉弄。至于之前预见李离天在大庭广众下遭暗杀的事似乎不可能,半个月前南边起义,李离天被被派出去平乱了。折戟觉得那大概就是单纯的错觉罢了。
云麟见折戟吃饱,转身往房外边走边说,“走,高羽他们听说你最近骑射技艺突飞猛进,叫你跟他们玩玩。”
“比赛吗?赢了有奖励吗?”
“奖励你个桃子。”
没追求的折戟兴奋地点头,“好啊好啊!”
院子里高羽和几个执金吾竖了靶子正在玩,见他们来了都停下来打招呼。
“快来,听说你前几天在校场赢了大司马的儿子,我们在赌谁输给你谁今晚带你去迎春楼。”一个名唤薛瑞华的执金吾冲折戟挤眉弄眼。
折戟不知道什么是迎春楼,不过他发现这地点不错突然很有参与的兴致。接过高羽递过来的弓箭,笑道,“打箭靶多腻,不如我们打难一点的吧。”
众人纷纷附和,折戟继续说道,“看到那边的桃树了吗?我们比谁命中的桃子多,每人三箭,平手加局。”
云麟挑眉,勾起一遍唇角,对折戟做了个口型,“馋鬼。”
折戟扮了个鬼脸。
众人磨拳擦掌,薛瑞华向来是个活泼的,身先士卒,拿了弓箭就射。
不过他擅长的更多是轻功,让他进谁家府宅听墙角,一晚上都绝不会有人发现。
但射箭就不拿手了,三箭里一箭中在树干上,两箭连树都没碰到。
只听嘘声一片。
薛瑞华嚷嚷回去,“喊什么喊,肯定有一箭都没中树干的。”
高羽在薛瑞华跟其他人对骂的时候射完三箭,箭无虚发,三只油桃落地。没人有惊讶的表情,谁都知道高羽就是凭着当年一箭射中两只云雀得到卫裘的重视的。
其他人都不如高羽。
折戟虽说昨日在校场小小出了点风头,但那是孩童之间的较量,算不得什么。出了这个难题的是他,但他没任何把握。
第一箭中了树干。
众人中只中两箭的都鼓掌庆幸。
云麟接过弓箭上前,在折戟准备射第二箭时按住了他的手。折戟疑惑地抬头,云麟却看也不看他,抬手,架箭,松手,一气呵成。只听咚的一声果实落地的声音,中了。
折戟突然明白这是在教自己,回想了云麟特意放慢的地方和自己有什么不同,架好箭射了第二箭,正中一颗较大的油桃。
云麟笑了笑,拍了拍折戟的脑袋。示意他继续。
折戟却知道自己第三箭绝对中不了,他心突然紧了一下,不知为何。可能是从没有人这样表达过对自己的肯定,哪怕文章写好了太傅也只是微微点头。
果然第三箭擦过油桃的边缘射在旁边的树叶上。
折戟回头看云麟,只见他也抬起弓箭,这次的架势不同上次。拉弓的那只手似乎用足了劲,肱二头肌突起,弦如满月。轻呵一声,箭以肉眼几乎看不到的速度离弦。
轰的一声,整颗桃树从中折断。
“……”全场静默片刻。
突然爆发出一声,“哇哇我的桃树!!明年没桃子啦!!”折戟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