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GL）》藩田同学

4、七夕

　　凌莜希生在七月初七，在她七岁的时候，韩语秋突然说要给她办一次生日宴席。宴席只几桌，摆在凌家的一个大院子里，赴宴的都是平日与凌家来往甚多的人。
　　明明是凌莜希的生日，那些人却都是将祝生用在话头，最后以与凌守业有关、与生意有关的话作了结尾。但凌莜希也还小，哪里懂得那些事情？她只是吃饱了，无聊了，便伸手拽着凌晨晞的衣角，低头看着自己在桌下踢晃着的脚尖。
　　韩语秋给两个孩子夹了两块糕点，凌晨晞很乖地吃完了，可凌莜希仍旧保持着那动作，就连拽着她衣角的手都没放开过。
　　十岁的凌晨晞，虽然已经从最初因为害怕听到妹妹的哭声而迁就妹妹，到了完全习惯性去迁就的程度，却还是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太喜欢这个妹妹。若是没有姐姐这个头衔，她必定不会对凌莜希有好印象。是爹娘说的要对妹妹好，要给妹妹做好榜样，而晨晞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怎会不遵从爹娘的意思？
　　“你为何不好好吃饭？”凌晨晞扯开凌莜希的手：“不吃就算了，一直拽着我又是做什么？”
　　凌莜希本就闷闷的，而凌晨晞扯开她的手，她便直接都撅起了嘴，然后朝韩语秋说着：“娘，小希可不可以回屋去玩？”
　　韩语秋看看周围的人，饮醉的已不知天昏地暗，没醉的也都在干自己的事情了，他们可不管小寿星是否还在这里，他们本就是为了凌守业的面子才来的。
　　“晨晞，你带妹妹回房去吧。月昭、云昭也陪着去。”
　　“是，夫人。”
　　另外那一双姐妹即刻异口同声应承下来。
　　凌莜希从凳子上蹦下来，过去牵了凌晨晞的手就把她往她们的院子方向拽。拽了几步，突然想起坐在最远那桌上的一个人来，于是又拉着凌晨晞绕了过去。
　　“笙儿！”
　　被凌莜希叫做笙儿的人，便是泉水镇上另一户豪宅人家陈家的小小姐——桐笙。凌家与陈家也算世交，桐笙与凌家姐妹的来往颇多，自然成了最好的玩伴。
　　凌莜希一手拉着姐姐，一手还想去拽桐笙走，可她却没拉动凌晨晞，只好无奈站在几步之外对桐笙说：“你不无聊么？跟我们去玩吧，等他们要回去了再叫人来接你？或者今晚直接住在我家吧。”
　　桐笙看似很想和凌莜希离开的，可今天出门前不久她才惹了爹爹生气，这会子也只能乖乖坐在娘亲身边，看着爹爹和周围人喝酒。
　　陈家大少爷，即是桐笙的父亲，虽年轻，却是个非常严格、严肃的人。偏偏桐笙是个胆小的孩子，从懂事以来就特别怕他。凌家这两姐妹也怕他，所以凌莜希不甘心的拽了拽凌晨晞，本想让她帮着把桐笙叫走，谁想她却说：“我们明天再找笙儿玩吧。”

　　“姐姐，你是不喜欢笙儿么？怎么都不帮着把她带走？”都已经回到自己院子里的凌莜希，如此负气地问。
　　凌晨晞暗想着，自己喜欢笙儿倒是比这个妹妹多些，只是她怎么会有办法说得动胆小的笙儿？“她爹爹那么可怕，你要我怎么叫她走？”
　　这分明是真真的原因，偏生凌莜希为此使上了脾气。凌晨晞一阵无语，干脆把她丢在这里，自己回屋去了。
　　过了许久，凌晨晞让月昭去叫人给她准备了洗澡水，木桶和热水还未送来的时候，她说屋里热得很，便要脱了外衣解热，谁想凌莜希却跑来了。
　　“姐姐要睡觉了？”凌莜希带着她特有的天真表情问道，就像刚刚根本没使过脾气，没把姐姐气走一样。
　　那时月昭正帮凌晨晞宽衣，突然房间的门就被推开，吓得她赶紧挡在她的大小姐身前。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喜爱粘人的二小姐，这才松了一口气。“二小姐不是在闹脾气么，怎么又过来了？”
　　凌莜希关好门，听见月昭这么问她，便两手叉腰，小气地说：“月昭姐姐也要帮姐姐欺负小希么？”
　　凌晨晞瞥了她一眼。“月昭姐姐，你别理她。”
　　月昭看了看凌晨晞，抿嘴笑了笑，作势便要去请凌莜希离开。结果凌莜希却那么干脆地脱了娘亲用凌家织造出的最好的锦缎亲手给她缝制的新衣，钻到了她姐姐床上，赖皮地说：“姐姐要睡觉，我也要睡觉，今晚我就睡姐姐这里好了。”
　　凌晨晞几步冲到自己床边，像是要捍卫自己领土一般朝妹妹命令道：“你赶紧给我下来！”
　　现在爹娘都不在这里，凌晨晞真是要发火了。她的心思似乎被凌莜希看出来，凌莜希却觉得姐姐向来都习惯迁就自己，所以即便发火也不会怎样，姐姐终究会依着自己的。
　　“就不下来。”凌莜希跪坐在床上，还搂着姐姐的枕头不放手，她笑着的样子就像在挑衅，生怕凌晨晞不把她连人带枕头一起丢出去似的。
　　“那你就睡着吧。”凌晨晞无语极了，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不准走！”凌莜希这下真从床上下来了，捉住姐姐的胳膊急道：“你走了，我就跟爹娘说你欺负我！”
　　月昭眼尖，发现凌晨晞脸上快挂不住，便出声劝说：“二小姐，你别这么闹了！”
　　凌晨晞却对月昭说：“月昭姐姐，你先出去。”
　　“大小姐……”
　　“先出去吧。”
　　月昭把凌晨晞拉到一边，小声说：“你们可别吵架！免得老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凌晨晞点点头，并笑着把月昭送出门。转身回来站在凌莜希面前，有点不耐烦地看她，却什么都不说。由是凌莜希才意识到她的姐姐真的生气了。

　　“姐姐……”凌莜希带有小小胆怯地要去拉姐姐的袖口，她最是喜欢这样拉着姐姐的衣角或是袖口撒娇了。“姐姐真的生小希的气么？”
　　凌晨晞不是很想理她，却为不想把她弄哭了而害得爹爹不高兴。是了，凌守业对凌晨晞的喜爱，自打这个妹妹出生之后就减少了。月昭说这是正常的，当初云昭出生的时候她也这么觉得，直到家里终于添了男丁，她们一双姐妹就都不再受爹爹喜欢了，甚至到了最后被卖给了凌家。
　　可是看看这个打小便被家里人宠坏了，还成日就会粘着自己的妹妹，凌晨晞着实不知道她有什么地方值得周围人这般喜欢。
　　凌晨晞没理她，她爱扯着自己袖口就让她扯着，可这般不理她，她却使上了绝招——哭了起来。哭多了，眼泪就不矜贵了，可偏偏这一招用来对付凌晨晞就一定有效，百试不爽。
　　“哎呀……”凌晨晞不得不心软了。“你怎么这么爱哭？”
　　凌莜希横竖不讲理地嚷着：“姐姐不理我，我就哭。”
　　“我哪有不理你！”
　　“你就是不理我了，不然为什么不让我在你屋里过夜？你干嘛还要那么凶，还要丢我一个人？”
　　这是我的屋子，你强行要霸占我的床，这还有理了？凌晨晞是挺恼的，可妹妹这么个哭法，她哪里敢讲自己的真真心意？她现在能想到的就是赶紧止住妹妹的哭泣，不要被别人知道了。
　　“我没说不让你睡这里，可是你沐浴过了吗？”凌晨晞说：“现在天气又热，像你这么脏的小孩，怎么可以随意往姐姐床上躺？”
　　“姐姐不也没洗过？”
　　“我正叫了人给我送水过来啊。”
　　“那我要跟姐姐一起洗！”
　　“这怎么可以？”凌晨晞惊慌了，怎么自己随便讲什么，这个小屁孩子都能占到便宜？
　　凌莜希可不管，蛮不讲理地说：“你不干，我就哭哦！”
　　“你别哭！”
　　凌晨晞彻底妥协了，穿好衣服到门口叫来月昭，让人赶紧把热水送过来，她的宝贝妹妹要沐浴！月昭看见她说那句“我那宝贝妹妹要沐浴”的纠结表情时候，自己忍不住笑了。
　　“二小姐还真是吃定你了呢。”
　　“我只是懒得和那种烦人的小孩计较。”

　　一个大木桶，装着两个小女孩，一个静静地往自己身上浇水，一个嘴里不停在说话。只是她说了半天都没得到姐姐的回应，便开始用一双小手捧了水浇在姐姐露在水外的肩上。
　　“姐姐怎么不说话？”
　　“你一个人说就好了。”
　　“那不行。”
　　“不然我要说什么？”
　　凌莜希把身子埋进水里，想了想，说：“不如姐姐给我讲故事吧，你前两天不是说以前娘给你讲过一个传说？”
　　“你要听？”
　　“嗯！”凌莜希每次一笑，那双眼看来就特别有灵气，好似点亮了什么新奇事物一样，这一点倒是让凌晨晞喜欢极了。
　　“那你中途不准打断我的话。”
　　“当然不会了！”
　　于是凌晨晞回忆了一会儿，说：“娘讲的是牛郎织女的故事。”
　　其实凌晨晞自己也没有将那故事完全记得，只有个大概，比如相识，比如分开，比如打那之后，人间便有了一个节日叫做“七夕”。
　　“对了，就是每年的七月初七，正好是你生日。”
　　凌晨晞突然有些羡慕在这一天出生的凌莜希了。
　　“所以，我的生日正好是牛郎和织女每年见面的日子吗？”
　　“嗯。”
　　“我倒听过‘七夕’也称作‘女儿节’，还不知道有这么个故事呢。”不过想想凌晨晞说的故事，凌莜希又觉得有些憋闷。“可是牛娘和织女一年才能见一次，那得多可怜？”
　　什么牛娘？凌晨晞有些头疼地纠正说：“是牛郎。”
　　“不管是牛郎还是牛娘，总之他们这样就是好可怜。我以后要是有喜欢的人，才不要这么可怜！”
　　凌晨晞伸出食指使劲的戳在凌莜希头上，“不害羞，你才多大呀，就说这样的话！”
　　凌莜希不服气，明明凌晨晞才比她大了三岁，凭什么这么说她？
　　“我话没说完么。”凌莜希抱上凌晨晞的脖子，使劲蹭。“我才不要跟别人一起呢，我就要跟姐姐一起，以后早上一起，晚上一起，一直一直都在一起。”
　　凌莜希这类似誓言一样的真心话，落到凌晨晞耳朵里却不是什么好事。这几年下来，凌晨晞始终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妹妹这么喜欢粘着自己？自己明明真的不是很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