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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隐约芳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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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葛守谨来了,我们不能下船”烂柯先生的焦虑已经写在脸上。
以合道修士的神念,扫过整片海域只要一瞬。他二人全盛之时,或能脱身,此刻却无一分把握。
青梧的目光落在九宫连星符上:“这符咒末尾,缀了一个鬼罗传讯纹,外面的人已经察觉。再不走,会有麻烦。”
“我知道!我就知道!我刚刚不该让你走!”烂柯先生捏紧玉筹,不知是痛恨还是后悔:“你不走,长歌丫头就不会动,那只鱼就不会触动禁制!”
他褐色的羽衣起伏不定:“葛守谨就在头顶,三尖峰撑不了多久,离开船就是活靶子!如果非要出去,那我就解开封印,给你打掩护!”
一个合道修士突然出现,已经引人侧目。别人自然以为,青梧是梅笑一的随从,更想不到青梧的身份。
青梧也未料到烂柯先生的坚决,心下一叹,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被发现是下下之策,现在无人知晓我们的行踪,那就冒一次险……”
原本,青梧决定偷渡上船,前往龙牙屿;遇到三尖峰后,又打算借三尖峰之力,送三人出海。如今战况胶着,三尖峰又无合道修士。凭借几艘船,未必是葛守谨的对手,自然需要帮手。
青梧打量着这艘巨轮,迅速看出结构。
“这艘船的外甲板,刻着星海流波阵,龙骨和内层,刻的却是吞云符阵。以三尖峰的财力,拿出一两颗极品灵石,不愁甩不掉一个合道体修。”
葛守谨虽然战力惊人,在合道修士中,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却不擅阵法符咒。
而这一项,恰好青梧擅长。
烂柯先生金瞳一亮,兴奋道:“对啊!这里有现成的天阶大阵,而你有全阎浮洲数一数二的阵法心盘!”
人族修士有练气至大乘九大境界,对应阵法、符箓、法宝等等,便有天地人、上中下九阶。但人造用器,是人为划分,具体威能,还看使用之人。
可是,问题也出现了。
三尖峰一群海盗,多是散修出身,大峰主修为最高也不过返虚初期,怎么会有抵御合道修士的阵法造诣?
青梧心中一动,向烂柯先生借来蜃影绡,蒙住长歌半张脸。
“长歌,有没有胆量演一出戏?”
长歌知道,他们需要装扮一番,掩饰身份,心中猜测,呼之欲出:“师父是想,以我为主,混淆视听?”
如果两个金丹修士,带着一个筑基中期的女孩,十分寻常,甚至很难快速接近三尖峰主。如果是一个筑基中期的女孩,带着掩蔽神识的重宝,还跟着两个貌似金丹、深不可测的修士,想见三尖峰主,就简单许多。
也许还能转移别人的注意。
青梧笑道:“我徒儿果然聪明!”
烂柯先生发出一声毫不留情地嗤笑:“那这条鱼怎么办?”
雩风的眼睛里,渐起茫然疑问。它呆愣愣看着羽人,又从羽人伸直的手指,看向自己湿哒哒的尾巴。
烂柯先生又用木族语言询问一遍。
下一秒,深蓝长发的间隙里,墨色牡丹枝叶缠绕,烟云一起,幻术纷涌,薄鳞密布的鱼尾,居然化成一双白生生的玉足。
长歌把眼睛一闭。
听到烂柯先生用木族语言,压低声音怒吼:“衣服!”
雩风好像受到了惊吓,十分顺从地化出一身白纱,完美地裹住全身——白纱从斗笠状的帽檐垂落,层层叠叠,严严实实,狂风也很难吹开,宛如一个行走的布桶。
长歌在睁开眼的刹那,开始对此行产生深切的担忧。
烂柯先生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但青梧适时劝住:“你觉得对于一棵树来讲,衣服是什么?它没有变出一堆叶子,假装是一棵会行走的树,就很好了。咱们应该鼓励。”
“所以它变成了一节树干?”羽人脸上是山雨欲来前的难以置信:“没错,树皮很厚!”
长歌从牙缝里逼出正常的声音:“师父,我觉得咱这任务太艰巨了,我会演砸的。”
青梧忍住笑:“你演成什么样、雩风穿成什么样,都不重要。因为你师父确实会阵法心盘,也确实能助三尖峰脱困。只要这一点成立,你就能赢得所有人的敬畏。”
哪怕她怯场,别人只会说她未经世事;哪怕她骄横,别人只会说她年少轻狂;因为她身后站着青梧。敬畏之心一起,所有的破绽,都会被合理解释。
如此一来,长歌心境渐稳。
待三尖峰夺得控制权,她带着易容好的青梧、梅笑一和雩风,站在通向船舱正厅的大门前。
大门紧闭,前厅雕梁画栋,未掩战后残破。两个身着靛蓝袍的金丹修士,正在守门。
长歌一行脱离幻术的刹那。
戒备,升至顶峰。
“什么人!”为首的修士一声大喝,手中赤铜双钩亮起冷光。
门厅前后,三个入口,瞬间涌来一群金丹侍从,法宝光芒,此起彼伏,甚至掩盖了火盆的亮光。
长歌神色未变,轻轻抬手。
她左手边,扮作佝偻老头的烂柯先生,破袖一挥。漫天法宝,瞬间停滞,任由主人催促,却纹丝不动。
守门人的脸色急转直下,眼前老头儿只是金丹修为,怎能轻描淡写地定住同阶法宝?他身前的筑基女修,又是什么身份?
“你……你们是什么人?”
长歌面纱微动,女孩儿独有的清脆声线响起:“此刻依礼登船,自是有意相助。”
先礼后兵,如果三尖峰无礼在先,那就只能全力一战。
长歌垂在衣袖中的手,沁出细汗。
烂柯先生能出其不备,出手立威,却很难应付一群元婴修士。更遑论,这船上还有几位化神散修。
寂静中,手持双钩的修士欠身后退,面带恭敬:“大峰主有请贵客登门。”
话音一落,大门洞开,深邃的光线从辽远的厅堂内折射,带着刺鼻的血气——地砖上原本刻纹繁密,此时血线蔓延,几至无穷,交织错落,竟似阵法天成。
威严而森冷的气息,从门内弥散。
那一瞬间,长歌百骸冻结。
青梧踏前一步,握住长歌右手,谦声道:“小姐,小心门槛。”
一股暖流涌来,长歌默不作声地吐息,借青梧之力,凌空蹈虚,越过污浊血迹,踏上鎏金玉台。
厅堂深处,有人凝起危险的目光。
门槛之外,烂柯先生扮作的佝偻老头,看向身后的“布桩”,没好气道:“进吧。”
布桩挪到门槛前,似乎不知怎么跨过,思量片刻,雩风“嘭”地一声跳过去,把满地血纹惊地四下逃窜。
阵法遂乱。
原本锁定长歌的森冷目光,移向雩风。
可任凭大峰主如何窥探,也看不出雩风修为。他心中诧异更甚,深觉此人故意破阵,却受人呵斥,地位最低,愈发不敢小觑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女。
“仙子请上坐,冒昧请教芳名。”
高台上,大峰主一身金丝玄麾,肩头裹着油黑兽皮,兽皮上赫然以骷髅装饰,望之令人心惊。可长歌在青梧的护持下,连高阶修士独有的威压,也感知不到。
长歌扶住青梧,在兽皮交椅上款款落座,含笑道:“鄙姓粗陋,难入尊者之耳,不便相告,还望前辈海涵。”
如非世家出身,不会有姓氏。长歌习惯性地一说,却成功误导了大峰主。
他看向青梧,这披发青年遮住了半张脸,缓缓抬起的眼眸里,却似深海暗流。神识一触,就被卷入其中。
——此人修为根本不在返虚之下。
如此一惊,再看驼背老人。
烂柯先生皱着眉回望,眼中亦是星辰流转,繁复神秘,显然身负绝顶修为。
大峰主默不作声地移开目光,最后一“人”白纱密裹,连修为都看不出来。
——如果不是出身世家,一个筑基女修,还是个半大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随从?
主座上人影未动,肩头骷髅眼中,却亮起幽暗火光。
——哪怕是七大世家,也找不出给筑基子弟充当随从的返虚修士吧?
长歌含笑自若,风度不减,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赵夫人的音容。落在大峰主眼中,又成了出身不凡的铁证。
——难道不是人族?
正盘算着,大峰主冷峻的笑容,逐渐温和:“仙子玉趾登临,不知有何见教?”
“晚辈微末修为,怎敢妄言,是我这凤叔,急欲渡海回……呵,渡海东去。好容易等到鱼际港开,又遇贵家登船。实在不愿耽搁,恳请前辈载上一程,晚辈感激不尽。”
一个疑问在大峰主心底转了又转:东海方向,除了龙族就是羽族。龙族能从水路离开,哪里需要渡船?难道这些人出身羽族?
再看那驼背老者,褐发金瞳,勾鼻深目,可不就是一只鸟嘛?
只不知,那布桩子里裹了什么。
长歌见他犹疑,示意青梧出面:“船外,金戈山庄葛前辈拦路,我家凤叔怕阻了前辈行程,愿助一臂之力。”
此话一出,大峰主不由动容。
要么,这小姑娘信口开河,要么,她凤叔确有其能。
天道盟两大合道长老驾临鱼际港,不是秘闻。可今日来人,姓甚名谁,他三尖峰的大峰主也不知道。
一念及此,大峰主露出适宜的惊喜,一步跨到长歌身前。
青梧形如鬼魅,长发低垂,挡住长歌。
大峰主金丝玄麾一摆,不由尴尬:“这位凤兄弟能拔刀相助,真乃我三尖峰之幸!不知凤兄弟有何高招?”
青梧神色冷厉,一字一顿:“这船,外连星波汇海阵,内有观海吞云符,二者相配,再以两枚极品晶石催动,甩脱合道修士,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