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风乎舞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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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只鲮鱼。
鱼尾人身，亦称鲛人。
尾鳍纤薄，拂落于冰面；鱼鳞绵密，好似有水光流动；凝脂般的肌肤在空气中战栗，发如海藻，蜿蜒成河。
它伏在碎裂的冰棺里，轻轻喘息，墨绿的眼睛，却直勾勾看着长歌的手臂。
手臂还在渗血。
殷红的血珠从薄雾中坠落。它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身下碎裂的冰棺，似有秘文跳跃。
烂柯先生取出一枚夜明珠，照亮了方圆一丈。
“你是谁？”长歌垂下袖口，掩住血迹，不意外地看到绿瞳里流露的失落。
它扬起头，海藻般的长发披散，精致的脸庞上，居然纹着半幅牡丹：“你是谁？”
声音微哑，却如珠玉迸叠。
像尘封已久的乐器，奏出第一声和弦。
“呃……我们是做买卖的，遇上了海盗，一不小心被困在这里。”长歌用余光看到青梧的暗示，准备避实就虚，先统一战线。
“呃——我们、是做、买卖的……”柔和的声线因为迟疑而破碎，它不安地扇了扇尾鳍，无辜地看着长歌。
长歌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鲮鱼直勾勾地看着她，在众目睽睽下，咽了口口水。
难道是觉得她很好吃？
长歌头大如斗，看向师尊求助。
青梧略一皱眉，拉着烂柯先生，轮番用数种妖族常用语询问，却一无所获。那只鱼仿若未闻，锲而不舍地看着长歌。雪白的肌肤上，牡丹花叶婆娑而舞，似有生命。
烂柯先生转头问长歌：“你是怎么打开冰棺的？”
长歌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刚刚……好像蹭到了冰棺的盖板，可是……”可是黑暗中一路走来，她不知道扶了多少个棺材板，怎么就这扇被炸飞了？
“也许是血。”青梧淡淡扫过长歌垂落的衣袖，“它身负真龙血脉，会被你的血吸引。”
也只有这个理由勉强说得通。
烂柯先生一思考，就习惯性转眼睛。他不再问长歌的身份，皱眉道：“可它根本听不懂龙族的通用语！再说，哪条鲮鱼身上会有枯骨牡丹纹？”
枯骨牡丹是木灵圣品之一，也是木族赫赫有名的一个分支。虽然隐世不出，族人稀少，却以顶尖儿的修为和顶尖儿的容貌出名。
青梧道：“会不会是混血？”
妖族同属一支的妖修，互相混血，也算寻常。比如巴蛇和银环，两种蛇虽然不对盘，但好歹都是蛇。可是，龙族怎么和木灵混血？
烂柯先生将信将疑，苦思半晌，憋了一句木族通用语：“你叫什么名字？”
那鲮鱼尾巴一掀，定格在半空，眼睛却亮得惊人：“狄迈雅。”
“它说什么？”长歌问。
烂柯先生若有所思：“雩风。暮春三月，祈雨之风。”
“还真是混血？”青梧奇道，“怪不得。龙族丢了孩子，却和没事儿人一样，任凭汇海行从南海溜达到东海。原来根本就不知道。”
“可三尖峰这一闹，龙族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了。”烂柯先生黑着脸：“我好奇的是他的身份！哪一条龙能让枯骨牡丹生孩子？这才是重点吧？”
虽说，只有弄清身份，才能判断真龙血脉的影响。可这口味也太重了。
长歌只能保持一脸呆滞，眼角却看到，雩风又在无辜地扇尾巴。薄薄的尾鳍下，冰棺内侧，似乎有银光流转。
青梧摸着下巴，试图建议：“那你……算算？”
烂柯先生拿出算筹“咔咔”摆弄。可没等他引动星月，玉筹忽然一颤，不受控制地向地面坠落。
“咦？”这是羽人的惊诧。
“咦？”这是雩风的好奇。
青梧却面色一沉：“又是星辰之上？”
烂柯先生额头已渗出细汗，他反手接住玉筹，看着雩风的眼神儿都变了：“没错。”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从推测东海海眼开始，他的移月牵星术，就像落入迷雾，看不见方向，更找不到结局。方才那一次灵思飞驰，他居然隐约看见：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在九天上窥视尘寰。
羽人攥住青梧的手：“我觉得不太对劲，咱们……咱们还是……”
青梧反手握住羽人沾满冷汗的手，沉声道：“好，我们现在就下船。”
相识数百年，他第一次看见玉筹子如此惊慌，其中因果，难以揣测。青梧只思考了一瞬，就不再坚持。
就在三人转身离开之时。
躺在碎屑中的雩风，忽然焦急的探出半身，拉住了长歌脚踝。
脚踝一凉，长歌瞬间汗毛直竖，如果她有羽毛，铁定炸成了毛球。
“你、你、你！”她站在当地，不便挣脱，更进退不得。
海藻般的长发像流水一样散开，冰棺下隐约的花纹，映入眼帘。
青梧肃然道：“这是九宫连星符！”
汇海行为了保证货物安全，更为了防止逃跑，在冰棺底部绘制了九宫连星符。这九宫格内，只要有一只货物离开，就会触发冰棺上的禁制！
而雩风这一起身，恰好引发符咒！
霎时间，船底下陷，隔板飞撤，机关扭动的声音敲打着耳膜。周围八只冰棺，齐齐亮起，细密的星光从穹顶飞落，化成一片光海。
烂柯先生暗骂一声，褐色羽衣上飘出毫光飞羽，片片缀连，像巨鸟展开翅膀，将四人护在羽翼之下。
星子一时不能飘进，周围的机关还在飞速转动。
“这下要是暴露了，还怎么下船？”烂柯先生语气不佳。
雩风似乎知道闯了祸，又见三人并未放弃他，于是飞快地把满地长发缠起，抱在胸前。
长歌看着他，深碧的眼眸里，欢欣雀跃，一望见底，觉得心口发闷。
雩风不敢接触那样的目光，垂目半晌，又把尾巴卷在身后。
长歌：“……”
淡青色的星辉流动，将它雪白的脸颊染做青碧。额头的牡丹花瓣，如墨色点缀，在长发筛落的光影中舒展摇曳，就像活在血脉中的生灵。
那是一种，属于异类的绝美。
可惜，此时无人欣赏。
水密舱外，雷音阵阵，被飞鲨艇撞破的洞口，不时掠过法宝毫光——这座巨轮内外，汇海行和三尖峰已然正面交手。青梧放出神识，探查片刻，才道：“这次三尖峰来势汹汹，汇海行的人已经退到第二层货舱，和我们只隔了一层。”
这艘巨轮，一共五层，甲板上两层多为客用，甲板下三层安置货物。青梧三人所在的最后一层，密布阵法结界。封印着最珍贵的冰棺。
“浑水摸鱼，趁机冲出去？”烂柯先生看了看长歌，又看了看雩风：“你带着你徒弟，我带着这条鱼？”
雩风拎着头发，卷着尾巴，向长歌挪了几步。
烂柯先生发出一声无言的叹息。
——刚才的卜算，很可能惊动了三十三天外。如果放着雩风不管，出了意外，会引火烧身；如果带着雩风走，谁知道会引起什么人物的注意？他梅笑一死无可惧，青梧却绝不能暴露身份！
青梧貌似轻狂，危急之时，反而从容不迫：“先不急，这艘货轮很大。咱们方才用飞鲨艇破开船壁，引动三尖峰出手破阵。现在两方交战，各有死伤，想要决出胜负，还有一段时间。不管是汇海行，还是三尖峰，只要他们想得到这里的冰棺，就不会把战火引到第三层。”
烂柯先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他们守不住，会不会选择同归于尽？”
如果这样，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如果鱼际港没有合道长老，他们或许会。现在，只要有一丝挽回的可能；汇海行就不会轻易放弃。”他的目光落在雩风身上，“所以，我们的麻烦不是三尖峰和汇海行，而是闻香长老和葛守谨。”
烂柯先生脸色陡沉，显然听过这二人名号。他也知道，青梧从决定夺船开始，就预见了这个局面。
“你准备怎么办？”
青梧忽然失笑：“十方圣境的合道长老怎会关注两个金丹修士。我原本想助三尖峰夺船，让他们送我们去龙族。现在计划有变，等外面打完了，我们就下船。”
只要三尖峰夺下货轮的控制权，以青梧的手段，让这艘船乖乖开去龙族，不算难事。可烂柯先生忽然示警，青梧不得不重新考虑。
就在四人定计，九宫连星阵无人主持，逐渐沉寂之时。
一股绝大威压，忽然从舱顶掠过。青梧与烂柯先生尚无反应。长歌差点儿跪地不起。
雩风踌躇了会儿，看着青梧将长歌抱起。烂柯先生与他对望一眼，两人眼中只有一个名字——
葛守谨。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风乎舞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