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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牵丝傀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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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峰主探究的目光在青梧身上停留了片刻。
长歌看着,都觉脊背生寒。
可青梧面无表情,仿佛化身“凤叔”,稳稳地站在长歌身前。
“尚未请教,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大峰主为表善意,后退一步,心中却有无数猜疑掠过。此人凭空出现在汇海行的货船上,又急欲东渡,显也不想被人族合道修士拖住,难道有什么隐秘?
羽族自撤离阎浮洲后,甚少涉足人族。眼前这个少女,怎么看都像人类,神识中却有异宝,难以窥测。
信?
还是不信?
青梧作答,冷厉如刀:“我是凤二,这位是梅一,后面是鱼三。”他顺势指了指烂柯先生和雩风。
显然是化名。
大峰主只思考了一瞬,就有决断。
如果不能突围,被擒是迟早的事。鱼际港有合道修士,一力可破万法,没必要费尽心机,安插奸细。选择相信,或许能逃出升天!
“好!凤二兄弟,我这里有十枚极品灵石,你若能助我破围,剩下的都算报酬!”大峰主满眼具是热诚。
极品灵石极为珍贵,以返虚修士的身份,一气拿出十枚,诚意十足。
可眼前四人却毫无所动,长歌是没有概念,雩风是听不懂,梅、青二人见多识广,反而习以为常。四人反应,落在大峰主眼里,又添一层慎重。
他当即取下储物袋,交予青梧。
青梧也不多礼,领着大峰主,转身就向底舱掠去。
整艘船的阵枢,就在冰棺罗列之处。
船外交战正酣。三尖峰其余两位峰主,都在海上应付葛守谨。可惜修为不足,成效寥寥。葛守谨也不敢强攻。只怕三尖峰被逼急了自毁货轮,伤了真龙血脉,得不偿失。
如今,东海海面,一片狼藉,船只的残骸和修士的尸首连绵成片,随波起伏。幸存者呼号怒喝,胆小的紧守船板,不敢擅动;胆大的浑水摸鱼,趁机偷袭;依附汇海行的散修,各自成列,包团反击。
葛守谨的龙虎之拳,反而很难展开。全不似前几日,对战罗刹令的酣畅淋漓。
此刻众生如蝼蚁,沧海似洪炉。他葛守谨拳法刚猛,不可一世,却是一位惜命之人。
烂柯先生开启天目,只看了片刻,就深深叹息。
此处大殿深居船内,防御极严,法力余波经过层层削弱,传进来已经几近于无。大峰主走后,未免怠慢贵客,一群妖娆的侍女鱼贯而入,为三人奉上茶点。
长歌为了不摘面纱,只能端坐不用。
雩风顶着一头白纱左看右看,也不知能看到啥。
唯独烂柯先生,拈着水晶葡萄、宝石石榴,一边吃,一边独自沉思。
那厢,一素服美姬含笑上前,眉目婉约,妙颜天成:“先生可是烦闷了?不如让奴家为您解解趣儿?”
烂柯先生头也不抬:“我只看得上鸟,雌的那种,消受不起你们人族美人。”
那素服美人不以为忤,纤手轻拍。厅堂后转出一队羽衣少女,各个纯净甜美,舞姿轻盈,翩然如凤凰振翅,飘向大厅阵中。
纤细的脚尖,点在鲜血横溢的地面,竟有种难以言表的艳丽。
长歌微微皱眉。
烂柯先生视若无睹,吹了吹手中的葡萄皮:“你这也太敷衍了,就给我看幻术?”
素服美姬嫣然一笑:“只为博君一笑罢。先生眼前,哪敢妄请羽族姐妹,作霓裳羽衣之舞?”
烂柯先生这才拿正眼看她,这一看,就皱起眉:“……你是鬼修?以控尸之法驾驭傀儡之体?这不是胡闹吗?”
素服美姬忽然一怔,庭中羽衣零散,幻象具消,大厅内霎时暗了下来。
烂柯先生见自己又一不小心叫破真相,不由抓抓褐色的头发:“你这样,不能离开寄居的傀儡体,还怎么修行?”
素服美姬眉目宛然,笑意不减,完全看不出傀儡的样子:“奴家何德何能,敢奢求大道,此身得奉峰主,已是万幸了。”
烂柯先生一向看不惯这种自甘婢妾的做派,冷眉不语。
素服美姬含笑低眉,捧着一盘水晶葡萄,奉与长歌座前。缓步娉婷,环佩玲珑,淡淡香粉混合着奇异的压迫力,轻轻笼住长歌。
长歌面带薄纱,不着痕迹地看向烂柯先生,却收到不可妄动的提醒。
——这女人又是谁?
长歌看不出修为。
“尊客一箸未动,可是嫌船上准备的粗陋,不堪入口?”香粉味儿一阵阵飘来,长歌只想打喷嚏。
她想了想,忍住鼻尖的痒痒,道:“有甘露醉、裹红衣、玉檀酥……吗?”
素服美人有一瞬间的迟疑:“奴家见识浅薄,竟不知那是何物……”
“甘露醉是甘露果酿的酒,酒引要求高一点,要寒露时的露水配霜降时候的白霜,取甘冽清醇之意。如果没有,也能有玉露代替。裹红衣是玉莲八珍糕裹红栗粉,这个材料不难找,只是工序繁琐些……船上有厨子吗?”这些都是秦家的菜谱,空口叙说,也难施行。
长歌想把这危险人物支去厨房,不料那美人烧了一张传讯符,指名要船上的厨子都来大厅。
长歌笑道:“晚辈也只是一说,何必劳师动众。”
素衣美人也笑道:“让客人失望而归,可不是三尖峰的待客之道。”
长歌万万没想到,这阎浮洲的海盗,也要讲究待客之道,正思量对策。那素服美人,已转向雩风。
厚重的布桩,小心翼翼地向后挪了两步。
满地血线,随之避让,仿佛那布桩里有令人忌惮的东西。
如果三尖峰打探过汇海行的消息,就会知道雩风身负木族血脉。如果雩风贸然出声,定会惹人怀疑。
可雩风茫然无觉,烂柯先生只能以神念传音,让他再退一步。
素衣美人笑意更深,柔声道:“这位前辈……”
“我这位鱼三叔,不喜欢生人的气味。”不得已,长歌来打圆场。
素衣美人多看了长歌一眼,也许是不愿得罪客人,她没有再进一步。
此刻,青梧已经将吞云符启动——巨轮一颤,脚下甲板,幽光掠过,云纹从木质深处浮现,升向半空。整艘货轮,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三尖峰,开始召回船外修士。
青梧透过半幅垂落的长发,观察大峰主的神色:“从启动吞云符,到破阵离开,只需十息;如果无人阻拦,葛守谨的回击只要一瞬。大峰主可有良策?”
留在船外,能稍稍牵制葛守谨的,只有另外两位峰主。
可返虚与合道之间,修为的鸿沟却不是生死相搏,能够弥补。
三尖峰主人肩上,骷髅心焰闪烁不定。
“凤兄弟尽管开船,其余的事情交给我。”
大峰主站在阵枢冰鉴前,面不改色地端详着镜面,海上战局的倒影,清晰地浮现在一人高的冰鉴中,甚至能看到低阶修士脸上狰狞的绝望。
外有星海盘旋,上有龙虎交击,海面上一片狼藉,人浮舟倾。水剑与电芒交错的光芒,掠过所有人圆睁的眼睛。
汇海行剩余的十艘巨轮,将三尖峰围困,试图合力攻击。青梧引动吞云符,海中云气凝结,升入青穹,居然同气相求,引得周围船只纷纷失控。汇海行只能松开包围,由葛守谨亲自出手。
龙虎云气,在十一艘货轮上空徘徊,被迫回撤的船只,无奈之下,露出一道狭窄的生门。
看着两艘船间巨浪滔天的水道,大峰主高声提醒:“就是这里,快走!”
青梧稳稳转舵,目光却落在冰鉴中。
剔透的镜面,发出丝丝寒烟。三尖峰两位船主,一执斧钺,一握朱弓,居然冲天而起,悍不畏死,攻向葛守谨。
——一群海盗,为利而聚,为财而散。怎么会有这么多抵死卖命的人?
疑惑只是一瞬,执弓者被破拳而出的白虎所伤,还没从空中跌落,就已化作一团血雾。
青梧身侧的大峰主如遭重击,痛不可忍,一手撑在冰鉴上!
仿佛硬受合道一击。
“傀儡符?”青梧的冷锐如有实质。
只有毫无神智的傀儡,才会不顾生死,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也只有被炼入神魂的傀儡符,才能因为毁灭,引动主人伤势。
原来三尖峰中,另外两位枭雄也似的人物,早成了斩断爪牙的傀儡!
“不错,正是傀儡符。”
借吞云符之势,货轮迅速脱出包围,大峰主面带微笑,缓缓挺直身形。
甲板正厅之上,素衣美人从失足跌落中缓缓起身,也带着同样的微笑,看向周身密裹的雩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