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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洞中听涛 ...

  •   秦震川带着秦玉澄御剑急飞。

      秦玉澄蓦地抓住他大哥的手,那属于少年人的手上满是细汗:“大哥!我们……我们能不能去救暖晴和长歌?”

      此刻敌暗我明,以秦震川的性格,绝不会贸然出动,可向他请求的却是秦氏第二十六代嫡长子,他心中有几分犹豫。

      耳畔,一个深沉而威严的声音道:“不行!”

      那是秦归阳,秦氏族长!

      秦玉澄的眼里写满失望。

      秦震川心中一松,却有疑云升起——父亲大人不是带着母亲进入了重华大殿?怎么会在暗夜中追来?

      他目光轻转,却对上了秦归阳渊深似海的眼睛。

      “震川,今日你做得不错。”秦归阳扶着赵夫人。赵夫人仿佛有几份清醒意识,但整个人都笼罩在云雾之中,那件流云宝衣,忠实地守护着主人的安危。

      秦玉澄不住看向母亲,不敢说话。

      秦震川却因为这句赞赏,心中掀起波澜。数百年来,他与这位父亲大人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此刻父亲大人不吝赞扬,难道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秦震川不由自主看了一眼秦氏族长。

      长风之中,四人并肩而去,凌空蹈虚,脚下山河流转,头上星河天旋。他与他的亲生父亲,居然第一次离得这样近。

      “父亲大人,请恕孩儿直言。金戈山庄虽然与听香楼接触不多。但同为人族大派,有资格下山的弟子,都是人中之龙。我看今天来的人,似乎不太像。”秦震川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秦玉澄瞪大眼睛,他其实也有疑惑,却几次被大哥拦住。现在迷关挑破,他猛然醒悟:“所以,他们果真不是听香楼的人?他们是谁?”

      秦归阳似乎只有在秦玉澄面前,才会露出笑容:“澄儿,你猜不到吗?”

      “血河门?”秦玉澄眨了眨眼睛,问:“难道——父亲在他们没来之前,就知道了?”秦玉澄想起,傍晚族人在重华殿前恭迎之时,父亲凝重的神色。

      秦归阳缓缓道:“你五哥,昨夜就已归来。”

      秦震川眼中精光一闪,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在心中一转:“这么说,这群人确系假冒,那听香楼其他人呢?只有五弟一人回来了吗?”

      秦归阳只看着秦玉澄,秦玉澄慢吞吞地问:“他们都死了?”

      “不错,”秦归阳的语气是严肃的,神色却并未有多少起伏:“除了思奇,听香楼的使者们已全军覆没。天下监察司的人不日就会赶来太渊。太渊风狱中的狴犴化身,已经与监察司彻底失去了联络。”

      秦玉澄欣喜于五哥的返回。

      秦震川却在心底画了个问号:如果听香楼要求辛金之灵,就算不派合道长老来,也应该是返虚修士。遇到血河门围杀,怎么只逃出一个元婴期的秦思奇?只是这些问题,族长与族中长老肯定考虑过,所以他没有再问。

      “五哥是怎么脱身的?”秦玉澄有些欢喜,冲淡了对暖晴的担忧。

      “只有元婴归来,九叔正在调动太渊灵脉,设法读出他留下的讯息。”秦归阳的语气是真正意义上的波澜不兴,仿佛一个儿子横遭惨祸,被迫兵解,迄今元婴未复,对他没有一丝触动。

      秦震川微微起伏的心,骤然平寂下来。

      秦玉澄不再说话,背着父亲,给秦震川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

      “澄儿……”秦归阳微微叹了口气,“你不必担心。思奇元婴受创,就算倾秦氏之力为其夺舍,修为也不会再有寸进。不如去桃山,向冥夫人借转轮池,让他来生依然落在秦家,获得新的生命。”

      秦玉澄眼里已经隐隐含泪,只是夜色深重,无人看见:“那么转生之后的五哥,还是五哥吗?”

      “轮回一转,譬如新生,自然会洗去一切痕迹。”秦归阳神色淡淡:“将来从返虚踏入合道之时,会看到过往轮回中尘封的种种回忆。或许能够想起来吧。”

      秦玉澄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痛楚。一滴晶莹的泪划过,坠入莽莽群山。“那么……就算将来五哥还能记起往昔,那个未来的五哥,还是现在的五哥吗?”

      “倘或思奇现在就突破合道,看见过往种种,那眼前的思奇还是你的五哥吗?你若认为是,那么将来的也是,你若认为不是,那么现在的也不是。”

      秦玉澄心思极通透,一瞬明了。

      “所以,将来你若为秦氏族长,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为死去的族人招魂。”秦归阳沉声道:“这是七大世家万年不衰的根本。凡我秦氏子弟,无人畏惧死亡,所以才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秦震川少年离家,第一次听说,不由心中剧震,仿佛隐约间,触及了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那我……”

      秦归阳点了点头:“没错,正如你所想,你曾三世姓秦。”

      秦震川,心潮骤起。

      彼时,太渊城地底深处,一片浓重的、稠滑的、仿佛流水般无法斩断的黑暗中。

      长歌筋疲力尽地醒来。

      迎接她的是无穷无尽的剧痛。仿佛四肢百骸,所有经脉被炽热的铁水灌过。那样无法触及又不能停止的灼热,潮水般冲击着意志。

      “暖晴姐姐……”她在心底呼唤,干裂的唇,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长歌勉力移动手指。入手一片温热湿润,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流水。可那流水中仿佛有千万虫豸,撕咬着经脉肌骨。

      下一秒,浓厚的血腥气冲入鼻端,她猛然惊觉!

      不!

      这不是水!

      这是血!

      那流动的、滑腻的、潮水一般的血河,从四面八方裹挟着她僵硬的躯壳,流向未知的远方。

      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长歌竭尽全力让理智回笼。用唯一可动的右手,向血河四方摸索——很快,她触摸到一块松软而稠滑的物体!

      一股战栗,从手指窜入脑海!

      那分明是腐烂的人手!

      五指根根虚握,肌肤因为腐烂而浮肿,甚至能感觉到血肉之下坚硬的指骨!

      长歌闪电般缩回手,顿时感到无法忍受的灼热。剧痛再次从右手经脉腾起,带着磅礴而锋锐的灵气,冲入经脉大周天之中。那灵气中有某种令人熟悉的气息。

      长歌蓦地想起了秦玉澄。

      不知为何,扛过一波割裂感后,长歌的四肢,终于获得了自由。

      她不动声色地躺在血河与死尸之中。腐烂的衣物从闭合的眼帘上飘过。没有呼吸,也没有窒息。如此奇异的状态下,她居然听到了呼啸的风。

      那剧烈的狂风,嘶吼着从血河的上方掠过。

      血河之中,却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流淌得平静而和缓。可周遭巨岩,被狂风激荡,发出震颤,如雷神敲响了战鼓,震动整片血河。

      长歌顺着河流而去,那震动与轰鸣声越来越大,水流似乎也越来越急。

      正当她抵御剧痛,思索声音的由来。

      她已无知无觉地漂到断崖尽头。

      巨大的轰鸣声从洞口外蜂拥而来,长歌的身体忽然一轻,随着无穷浮尸与万钧血河,坠入万丈深渊。

      这是一处巨大的岩洞。

      仿佛整个太渊地底的血河都汇聚于此。长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浮上水面,只看到一片迷茫的血雾。那妖娆而惊人的薄红,像最诱人的妖女,缓缓向看不见尽头的穹顶飘去。

      河水温热如新,泛着诡异的气泡。细微的碎裂声中,是隐藏于岩穴后的坠落声——无数道纤长的血红色瀑布,从各处洞口跌落。水声忽而尖锐忽而沉重,好似一曲宏大的乐章。

      如果水面上没有漂浮着各色尸体的话,这样的场景,足以令人目眩神迷。

      此刻长歌只能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向血雾深处的黑影游去。

      那是一颗树的黑影。
      粗壮的树干上生出九条扭曲的枝桠,每一根枝桠上又裂成九条细枝。那旋转的、尖锐的黑影,将整片浓稠的猩红色,割裂成破碎的剪影。唯独光秃秃的树杈间,一点红光,微微闪烁。

      就好像一切生命,都有向光的本能。

      长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驱使着游去,逆着所有随波逐流的尸骸。

      令人意外的是。越靠近树影,身躯的痛楚就越轻,等到她触及坚硬光滑的堤岸,一切痛楚都被隔离在感知之外。

      她第一时间观察着这片血雾中的孤岛,发现脚下是一整块奇异的青铜圆盘。
      圆盘上刻着阎浮洲广袤的山河,山峦为铜,河流为锡,青色的合金上錾着瑰丽的紫与耀眼的白,间或穿插着流动的血脉。

      那血脉微微起伏,好似活物。长歌攒够了体力,缓缓坐起,抬头看去。发现是那颗青铜巨树在流血!

      剔透如玛瑙的血,从盘旋扭曲的枝杈上汩汩而下,流经微缩的青铜山峦,流入起伏的河流。

      离合的红光,从那枝叶深处,迷蒙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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