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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重华大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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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澄那独属于少年人的脸庞,忽然变得苍白,长长的睫毛在明净的灯火下投出青色的阴云:“母亲!”
他换了称呼,语气中隐隐生怒。
赵夫人对他的反应了如指掌,秦玉澄孩子式的怒气,毫无威慑力。
“我们的澄哥儿生气了?因为娘没有提前和你说?”赵夫人用孩子终于长大了的语气回应,眼里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噱。
“娘!”秦玉澄的语调拔高了几分,“你不告诉我也就算了!可长歌……长歌她……”长歌绝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虽然相识三个月,可秦玉澄隐约明白,那深藏在温顺乖巧下的,是一个怎样的灵魂。
所以他从不把长歌当丫鬟使唤,也从不见她真正低下心中的头颅。
“怎么?养只猫儿狗儿,以你对她的用心,也早该养熟了。百脉始生篇,只有在练气期修习才有用,以她的天资,还能等到成人吗?”
秦玉澄欲言又止,终于忍住,微微叹息:“娘,我也快十六了,以后还有这样的事,先告诉我好吗?”
赵夫人果然露出欣慰的笑容:“好,这是娘最后一次为你做主。”说着轻轻拍了拍秦玉澄搀扶她的手。
这话秦玉澄听过很多遍。此刻,他只觉得母亲精致的水晶护甲,一片冷锐的冰凉。
“娘……”他又唤了一声,这次尽量将声音放得很软。从他意识到:赵夫人只关注百脉始生功法,仿佛并不在意暖晴和长歌的安危开始,他心中的阴云就不断扩大。“是不是,长歌的失踪,也在意料之中?”
赵夫人狭长的凤目中掠过一丝诧异,又迅速收回,她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殿,叹息:“澄儿……”
秦玉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赵夫人终于垂下头,看着坚持不动的儿子:“这几个月,血河门一直不太安分。掳走了太渊城中不少女子,甚至打上了低阶修士的主意。只是他们做得谨慎,找不到破绽。你父亲与长老们商量,既然血河门要抓人,就让他们抓。舍几个丫头,或许能找到血河门的老巢。”
那暖晴姐姐呢!
秦玉澄从长到十五岁以来,就没有这样心焦过。
赵夫人按住他紧握的拳,在手中缓缓展开:“秦家的丫头,身上都有血契。只要他们敢动手,找到深藏在太渊城的据点,应该不是问题。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失踪的是你的人。”
“倒也巧了,长歌筑基,全身经脉都由你赋予,哪怕相隔万里,也会自生感应。正巧方便咱们寻人。”
“她真的在血河门手里?”秦玉澄的脸色越发苍白,高悬的灯笼发出清晰的光芒,却在少年的脸庞上刻下清晰的明暗。
赵夫人宽慰道:“十之八九。不过,那丫头毕竟是癸水元灵。至少血河门的人不会随便杀了她。”她的语气,仿佛和谈论一只猫儿狗儿毫无差别,甚至没有提到暖晴。
秦玉澄心中波澜起伏,他袖中的拳紧紧握住,想求赵夫人现在就去救人。
忽然!
漆黑的天幕上,纷繁的星光忽然如水波一般乱颤!纤细的冷光划过道道锐利的光芒!
那光芒稍纵即逝,仿佛有人吹皱了天空的帷幕。
赵夫人豁然抬头,厉声道:“澄儿,快去找你父亲!”
话音一落,她满身流散的烟霞彩织,迅速盘旋而起,化作一道云气托住重华大殿上透明的穹顶!
烟云触及无形结界,又四散奔流,居然将整个重华殿,卷入飞旋的云流之中。
不等秦玉澄转身飞走。
大殿中歌舞一歇,嘈杂四起,无数法宝光芒从殿门溢出,分散在殿前白玉坪上。
秦归阳大袖一挥,凌空立于殿顶。
霎时,脚下的山峦,仿佛在神识中苏醒,一股磅礴而浩瀚的气息,从秦氏族中十二座山峦腾起!
殿前,原本静静漂浮的红色灯河,扶摇而上,盘旋成两条巨龙。赤红与金黄在龙身上飞速掠过,远在太渊之上的铜镜之阵,居然也随之缓缓盘起!
天地之间,无边灵气潮忽然一荡,引得江水咆哮不歇!
原来这重华殿前的灯笼,竟然是控制太渊镜阵的枢纽?
一身赭衫的贾乐文,微微眯起眼睛。
飞旋的灯笼扫过一片片迷离的光斑,白玉坪上的秦氏子弟,各守其职,文丝不乱。那听香楼地来客,却纷纷议论起来。
秦归阳蓦地开口,声传全族:“外敌来犯!封锁护山大阵,三日不得进出!”
秦玉澄急得要跳起来,迅速飞向秦归阳。
那边,重华殿结界之外,因为后院仆从不得入内,安娘子也急得团团打转。幸亏被边上值守的秦氏子弟看见,放了进来。
安娘子保养得宜的脸上再看不到淡定从容,头发狼狈地散了大半。她远远看见赵夫人,一脸仓惶地滚过去,扑在赵夫人脚下哭道:“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赵夫人身畔烟霞轻散,与穹顶结界相和。
她微微皱起眉,将众人与她隔开:“怎么了?”
安娘子哭得满脸泪痕,乱发在肩,犹如杂草:“六层!是六层……两刻之前,奴婢去六层取新酿的生元膏,谁知道……谁知道……”
赵夫人目光微微垂下,落在脚边匍匐的奴婢身上。安娘子的眼球几乎要突出眼眶。
“夫人!潮水已经淹到六层,风狱的所有出口都被封死,水里全是死人。”她大口喘息着,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我……我看见……呃……”
赵夫人俯下身,问:“你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
安娘子痛苦地脸色铁青,那开合地口唇仿佛还在痛呼:夫人救我。
赵夫人终于一手搭在她肩上,按住肩井注入灵气。
噗!
一声极其轻微而尖锐的细响!
安娘子突兀的眼球忽然炸开,一道纤细的血影,迅速钻入赵夫人眉心!
连她护身法宝都来不及阻拦!
秦归阳在大殿殿顶主持阵枢,激变尽在咫尺,却无暇他顾。
他大喝一声,将安娘子扫飞。袖风未至,狂风骤起,安娘子如断线的风筝般抛入高空,狠狠撞在透明的结界之上,炸成一蓬血雾!
赵夫人立足不稳,猛地栽倒。
结界上,盘旋的云雾猛然震荡,飞速散去。
秦玉澄一折身冲过去扶,却看秦归阳抢先一步,将赵夫人托在半空:“不要靠近!”他头也没回,脸色阴沉:“这是血河门的血蛊!”
那贾乐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一旁,闻言附和道:“不错,确实是血蛊,可这血蛊乃血河门秘法,必须让死者对目标产生极大的怨气,才能准确攻击……怎么……”
他吞下了后半句话,因为看到了秦归阳锋利如刀的目光。
“乐文兄果然博学多才。”秦归阳沉声道,脸上看不出其他表情。
“哪里哪里,小弟才疏学浅,怎及归阳兄家学渊远。不知归阳兄要如何诊治尊夫人,小弟或可帮一点儿小忙。”贾乐文退了一步,忙道。
“乐文兄盛情,归阳心领,拙荆些许小伤,不敢劳烦。”秦归阳婉拒,手中法诀却一直不停,哪怕隔着十步之远,受元气激荡,秦玉澄也无法靠近。
“澄儿,和你大哥,去请你三叔来主持阵法。”秦归阳看向秦玉澄,神色终于和缓了一些。他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重华殿前的秦氏子弟,在短暂的混乱后,立刻各司其职,飞去山峦各处。
秦震川领命上前,拉走了秦玉澄。
直到此时,秦归阳才将赵夫人周身用符法密密封住。他抱住妻子,向贾乐文等人致歉。
“今夜本想为诸位听香楼高足接风洗尘,可惜竟被血河门搅扰。我秦氏重华殿,乃太渊阵枢之眼,也是太渊城最安全的地方。我已命秦氏族人守住十二处阵脚,还请诸位在此歇息片刻。殿中酒水佳肴,尽可自取。”
贾乐文笑眯眯道:“我等听说血河门意欲三个月内攻下太渊。特来助拳,怎可在此逍遥,倒让主人费心?归阳兄有何差遣,小弟万死不辞!”
秦归阳脸色稍霁:“多谢。在下要助拙荆运功疗伤,还请乐文兄守住大殿四周。”
贾乐文面皮微微一动,旋即满口答应,又调配人手,围住大殿,目送秦归阳回到殿内。
白玉坪上,秦氏守卫三三两两,在外围戒备。红灯在山涛树海中逡巡,殿宇的灯火逐渐明亮。巡逻小队的法宝毫光,宛如环绕诸天的流星。
贾乐文在心中暗暗赞叹,向守在他四周的弟子道:“我们就留在重华峰上,守住大殿四周,不可放任何一个活物通过!”
众人拔剑,轰然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