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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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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府就有许多事要处理,完颜洪烈被手下请去书房,完颜康拽着师父的袖子给他带路,一边兴致勃勃的介绍自己平日生活的地方。沿途仆役侍从见了他无不行礼问安,对小王爷身边的少年也不敢过问,只知道府中来了不得的贵客。
简管家很知趣,将少年的院子安排在王爷隔壁,匾额是完颜洪烈亲自题的,取名鸿鹄院。本来外男是不能入内院的,但幸好王妃喜欢清静,她那座草屋离此处甚远,等闲人冲撞不到。又加上少年现在是小王爷的师父,王爷贵师重傅,对少年极为看重,这样的安排才最恰当也最投巧。
完颜康对此也很满意,他现在还小,还在跟父王睡在一个院子,师父住在这里就可以离自己更近一些。鸿鹄院伺候的有十个婢女和仆役,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打扫得纤尘不染,闭月拎个小包袱就能和少主入住。王府规矩严,不该说的从来不说,不该看的也不会去看,故而一路过来,竟无任何嘈杂之声,与白驼山庄的热闹迥然不同。
婢女们上了茶点,完颜康拿块白色糕点吃,觉得不太甜就递给师父一块,从袖中掏出个小锦盒打开给他看,“师父,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欧阳克低头看一眼,见是支白玉雕的簪子,只是雕刻者的手艺不太好,弄得歪歪扭扭,样式也很普通。徒弟又眼巴巴瞅着,他沉吟一会,还是说道:“丑……”
“真,真的很丑吗?”完颜康受到打击,“徒儿试过好几次了,就这根雕得最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希望对方能收回刚才说的话,再夸夸自己。
欧阳克真没办法降低自己的审美观,说出违心的话,又一次打击道,“不但丑还很不实用,中间细两头粗,容易断,你是拿来送人的?”在他心中,既能当装饰品又能当武器的簪子才是好簪子,眼前的这根自然看不上眼。
“是徒儿要送给娘的,徒儿私自出门这么多天,她肯定生气了。既然师父都说丑,那娘定然也不喜欢,可是华贵的东西娘又看不下,该怎么办呢?”
欧阳克干咳两声,安慰道:“你有这个孝心她自然会欢喜,哪管东西贵贱,那几日你偷偷摸摸就是为了这个?”
“师父,你都知道了?”完颜康不好意思道,“徒儿雕得不好看,怕师父笑话。”
怕他笑话又怎么会现在拿出来给他看,明摆着是要求帮忙又怕拒绝,拐弯抹角的算计师父来了。欧阳克神色冷下来,轻轻哼道:“既然怕为师笑话就不要出现在跟前了,你出去吧!”有点小聪明没什么,但有一点小聪明就敢用在他身上,是断断不能容忍的。
“师父?”完颜康怔住,见师父不似开玩笑,瞬间就慌了,“师父,徒儿错了,徒儿下次再也不敢了……”话还没说完,就被师父用内力拂出门外,他爬起来往里冲,差点被甩上的门撞碎鼻梁。完颜康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惹得师父生气,这比惹得娘亲生气更让他害怕。
小小孩子站在门外凄惶无助的表情太让人心疼,这小霸王在府中可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在鸿鹄院伺候的仆役觉得不妥,将此事禀告给王爷。完颜洪烈听了消息,很不以为意,当即吩咐下人不许去管,更不许擅自帮小王爷。
完颜康在外面苦苦哀求,可师父从未有过的冷淡态度让他心慌得厉害,往后再不敢在师父面前自作聪明。伺候王妃的婢女来找小王爷,他已经在门外久站多时,见师父始终不搭理自己,垂头丧气的去了。完颜康前脚刚走,完颜洪烈后脚就踏进院门,闭月亲自迎他进去。
欧阳克正在喂养小白蛇,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道:“怎么,给儿子求情来了?”
完颜洪烈紧挨着坐下,给自己倒杯茶,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转而说起别的,“我将梅超风安排到无人住的偏院,让她做个洒扫婆子,特来问问你那真经长的什么模样,可是一本书?或是有什么具体的特征,若你见过就说得详细些,若没见过,我再派人去打听。”
欧阳克这才有点笑意,“这你可问对了,那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张人皮。”顿了顿,“你问得这么详细,可是要偷天换日?”
“不错。”完颜洪烈眼里闪过一丝赞赏,“我想了很多方法,只有这个最是稳妥,倘若能以假乱真糊弄过去,也就不会让她发现丢了东西,生出麻烦。”
玄铁扇蓦地敲击手心,欧阳克认为此计甚好,可梅超风定会将真经贴身携带,如何能换?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他微微压低声音,“人皮可不好造假,你派两名亲兵去义庄剥个死人皮来,记住,最好是身体强壮且习过武的人。”
之所以选在义庄,是因为那里多得是无人收敛的无名尸,而普通人死了便会由家人下葬,少了人皮定会被家人发现,反而不妥。看少年一脸严肃的跟自己出谋划策,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剥人皮,完颜洪烈简直哭笑不得。毕竟让死人不得安息乃有损阴德,他还准备劝少年同意,没想到对方反倒先说了出来。
“好,我这就派人去。”说着,伸手将少年垂到前面的发捋到耳后去。
欧阳克将他的爪子拍开,厉声道:“等天黑再去。”
完颜洪烈捂着拍红的手,畅快笑道:“好,让他们天黑去。”
欧阳克隐约感受到什么,思绪在脑袋一转又不见了踪影,他索性将之抛开,继续喂蛇,“你回去告诉康儿,让他蹲两个时辰的马步,另写一篇千字文,过了七天再来见我。”
完颜洪烈点头应是,两人又聊了聊别的,这才起步去看儿子。沿途经过雕梁画栋的楼阁,绕过九曲回廊,直到一座青瓦白墙的小屋前,跟王府里富丽堂皇的建筑相比,这座小屋便显得格格不入。完颜洪烈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哭哭啼啼,他皱了皱眉,推开板门。
“娘,娘你别再哭了,孩儿听你的话就是。”完颜康既无奈又无措,说出的保证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几分认真,几分敷衍,看见完颜洪烈进来,他犹如遇到救星,“父王,你快来劝劝娘,孩儿好端端回来了,一点事都没有,也没出去闯祸,可娘就是不信。”
完颜洪烈轻轻叹口气,唤道:“惜弱……”
包惜弱用帕子沾泪,一头青丝绾进布巾里,身上穿得素雅,没有半分王妃雍容华贵的样子,娇娇弱弱的美人垂泪,却更让人怜惜。她微微别过脑袋,似是不想见他,只拉过儿子来嘘寒问暖。完颜康好不容易见母亲不哭了,忙赌咒发誓再也不出去闯祸,一心在家读书习武。
完颜洪烈在屋里转了一圈,见自己派人送来的东西都不在,摆在里面的仍然是那些旧物,便知她还是接受不了自己。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好像一生的耐心都用在了她身上,却永远达不到尽头。完颜康说了许多蒙古的趣事,将娘亲逗笑,他知道父母很久没见,便给他们留点空间,没一会就退下了。
在儿子走后,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们之间没什么话题可以聊,完颜洪烈讲家国政权她也不懂,而她说农耕俗事完颜洪烈也不会。两人一块多数时候都是在聊康儿,一般就是完颜洪烈在问,包惜弱偶尔答一句,实在没话说时就是沉默。
“这次出使蒙古,见那里的穿戴都别有风味,特地派人送了一套服饰回来,怎么不见你穿?”完颜洪烈主动打破沉默,柔声道。
包惜弱垂首,柳眉轻蹙,“我不喜欢那些,粗布衣裳就很好。”
“是吗?”语气略微低落,完颜洪烈端起茶杯正要喝,才发现杯沿缺了个口子,“这套茶具也该换了,本王待会让人另送一套来。”
包惜弱惊慌失措地抬头,从他手中抢过那只杯子,“不,不用了,我觉得很好,不用再换。”
被她爱惜的杯子已经很旧了,在民间买也很便宜,可在她心中就是任何珍宝都比不上。完颜洪烈深吸口气,向她伸手又缓缓放下,声音喑哑,“那本王明日再来看你,夜间寒凉多盖些被子,康儿拜了位师父,他很好,康儿跟在他身边学习你尽管放心。”
包惜弱迟疑片刻,点了点头,直到完颜洪烈出去都没再看他一眼。完颜康这边哄好了娘,还要去那边哄师父,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完颜洪烈本要将少年交代的事告诉他,可见儿子一副着急上火的样,恶劣的想着还是等过两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