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水流年》宇未央

4、他的童年阴影

　　霍思年的车缓慢的行驶在韶山路上，他透过车窗不停的向外张望，在大街上行走的三三两两的人群中寻找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直到最后他沿着韶山路把车开到校门口依然没有看见沈梦溪的影子，他把车停在一边，靠在驾驶座的后背上，打开车窗，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香烟微弱的火光在这座被称为“南方娱乐之都”的城市面前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如同霍思年的希望一样，似乎任何一盏霓虹灯的光芒都能把他彻底的比下去，他在沈梦溪的人生中缺席了六年，六年的时光里梦溪到底都经历过什么，对于他来说，是一片空白，六年的时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质的飞跃，沈梦溪你否还和六年前一样站在我的面前眼神坚定的对我信誓旦旦的说：“霍思年，无论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会一直等下去，直到成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
　　摁灭了即将烧到尽头的香烟，霍思年发动车子沿着韶山路一直向南开，他没有注意到后车镜上那辆缓缓驶入校园门口的红色宝马mini内坐在驾驶座上的沈梦溪，原来走到半路上的沈梦溪才意识到自己是开车去的医院不得不打车回到医院的地下室把自己停在那里的车开回来。
　　“我回来了！”沈梦溪把包包丢在沙发上后，冲着书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后，仰面朝上的躺在沙发里，还不忘伸出手来揪茶几上水果盘里的葡萄放在嘴里。
　　书房里传来整理文件的声音，不一会儿刘慧敏走出来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沈梦溪坐起身来，双腿盘坐将手旁的抱枕搭在膝盖上，双手拄在抱枕上，睁大眼睛和刘慧敏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后，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开始削苹果，刘慧敏便没再多问，因为梦溪虽然没有过多的表现，但是在她的心里还是介意别人提及她的病纵使出于关心也是不可以的。
　　“小溪，学校有件事需要你去办！是关于‘思年’的。”沈梦溪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低下头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后抬起头，脸上带着勉强的笑看着自己的老师说：“老师，什么事啊？”
　　“思年给学校提供了一笔助学金，学校方面想知道关于这笔助学金，捐助者本人希望学校怎样安排？学校领导考虑到思年是我的学生，让我这边沟通一下，这种事情你们师兄妹之间好交流。”
　　“他哪来这么多钱？”沈梦溪惊奇的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询问着自己的老师。
　　“思年，三年前就辞职了，和大学时期的同学合伙开了家物流公司，本身就是这个专业出身，更何况以前的同学基本上都在这个行业上，做大只是时间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思年这小子的能力！你们之间没有联系吗？”刘慧敏虽然大致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但是这多年梦溪没有提及，她也就不便多问，看着梦溪的头低的更低了，刘慧敏无奈的摇摇头，从梦溪的手里拿过只削了一半的苹果，对着梦溪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躺在上面，梦溪听话的侧脸躺在上面，眼睛盯着茶几上的抽纸盒发呆，此时寂静的客厅只听见削苹果的沙沙声。
　　“梦溪，我还记得当年你研究生毕业的时候站在办公室和我说自己要留校时的场景！”刘慧敏将削好的苹果递到沈梦溪的眼前，她从老师的手里接过苹果，轻轻地咬食着，思维回想起那年的事。
　　那是梦溪读博三的时候，她已经达到学校关于博士毕业的要求，面临着毕业留校，那天刘慧敏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整理关于最近她新申请的研究项目的资料时，忽然有人敲门，她打开办公室的门看见站在门口的梦溪问：“梦溪，有什么事吗？”
　　梦溪站在门口怯怯的说：“老师，我找你有点事！”
　　“那就进来说吧！”刘慧敏转身走进办公室，梦溪紧随着跟了进来，随手带上房门后，站在茶几的旁边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
　　刘慧敏给梦溪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并对她说：“坐啊！有什么事吗？”
　　梦溪移步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一次性纸杯在双手间来回摩挲后，放在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后，抬起头看着刘慧敏说：“老师，我想留校！”
　　梦溪的要求，刘慧敏竟然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她看着那双急切等待着她答复的眼神，她正了正身子打算委婉的拒绝：“梦溪啊，你知道现在留校并不简单，再者我们学校采犬引进人才’的计划后，对于本校的毕业生留校就更是难上加难，我帮不了你！”
　　“老师，您必须要帮我！而且我肯定您将来不会为自己做的决定感到后悔的！”梦溪放下手中的纸杯眼神坚定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刘慧敏说。
　　“为什么？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刘慧敏突然很气愤，她很纳闷一向懂事的梦溪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因为我和您当初的想法一样，只有站在原地，等他想回头的时候，才会在第一时间看到我！”
　　刘慧敏被沈梦溪脱口而出的话惊呆了，快三十年了，刘慧敏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自己当年留校任教时的一些老人也已经退休，她见证着自己所在的学院乃至这个学校不停的注入新的血液，可是新人的到来总是对这位学术成就了得，但终身未嫁的老人充满好奇，各种版本的故事，大家心照不宣的在私下传递，从来没有人在她的面前提及过那段往事。那次谈话后，刘慧敏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带着沈梦溪各种托关系，准备各种留校的资料，她打破了自己多半辈子“不求人”的做事风格，终于帮沈梦溪谋得了一个留校的资格。
　　“老师，对不起，那年的我太冲动，太自私，太不懂事了！”梦溪坐直了身子看着坐在自己身边依然陷入沉思的刘慧敏。
　　“没事，况且你说的话已经得到验证了我真的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相反我很感谢你这么多年陪着我！”刘慧敏双眼含笑的看着沈梦溪。
　　“梦溪，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会有一个人始终站在原地等他，更不是每个人在看过了前面美丽的风景后，还愿意回头！梦溪给你和思年一个机会吧！”沈梦溪双手搭在膝盖上，下巴抵在手背上，心里想：“我们真的还有机会吗？”脑海里浮现的是今天晚饭时，那个怀孕的女人亲昵的挽着霍思年的画面。
　　第二天沈梦溪从外面办事回来经过学院大厅时，被门卫大爷叫住了：“小沈，这里有你一张便条！”
　　“我的？”梦溪拿过便条，一脸疑惑的打开后，一行隽秀的小字引入眼帘“我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店等你！”
　　“会是谁呢？”梦溪怀着一颗好奇的心朝学校门口的咖啡店走去。
　　在咖啡店的橱窗外，她看见了昨天和霍思年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在看见她后冲她招了招手，梦溪推开门站在她的面前后，女人说：“你好，请坐吧！”
　　沈梦溪把包放在沙发椅上坐下后说：“你好，有什么事吗？”
　　“想喝点什么？”唐棠没有接沈梦溪的话，礼貌的和站在不远处的服务员打了个手势，服务员便走了过来。
　　“来杯抹茶可可吧！”服务员退下后不久，端上一杯抹茶可可放在沈梦溪的面前。
　　“原来你也喜欢喝抹茶，思年也很喜欢，对了，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叫唐棠，和你供职于同一所大学，同样和你的经历一样，也是毕业留校，只不过我们在不同的校区供职，我在医学部，所以没有见过，同时我还是霍思年的表姐！”唐棠靠在沙发椅上看着对面不停用吸管搅动杯子的沈梦溪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的表情，果然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唐棠说：“他没有结婚吗？”唐棠摇了摇头。
　　“你们的故事，我只知道大概，思年的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昨天看见你和胡锦华在一起，回去的时候，我特意打电话给胡锦华要了你的联系方式，也无意中得知你的病！”
　　“没事的，但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梦溪不明白唐棠究竟是怎样知道那个当年和霍思年牵扯不清的女孩子是自己。
　　“你还记得寄给我舅舅的照片吗？它一直挂在我舅舅的房间里！虽然过了好多年，但是你的变化并不大！”听着唐棠的叙述，梦溪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想起了那张照片，其实那张照片她自己也洗了一张，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拿着照片毫无女孩子的羞涩，得意的问着霍思年：“你看这全家福照的多好！”
　　那时候的他们，虽然霍斯年并没有亲口说让她做自己的女朋友，但是对于同门师兄的有意无意的调侃，霍思年从不给予否认，只是红着脸抿着嘴笑。那时候的她以为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被霍思年牵着手光明正大的走在长满香樟树的甬路上，可是所有的一切伴随着那年的夏天降为了冰点。
　　“梦溪，梦溪！”唐棠轻轻的唤了梦溪两声，她才把自己的视线又聚焦在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的脸上。
　　“对不起！”梦溪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抱歉。
　　“没事，梦溪，你知道思年母亲的事吗？”梦溪摇了摇头，霍思年从没有和她提过家里的事情，虽然她去过霍思年家也并没有看见霍思年的母亲，准确的说是没有看见任何关于这家女主人的基本信息，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问，但是又怕自己的鲁莽引起霍思年的伤心。
　　“我舅妈是在思年十三岁那年和我舅舅离婚了！舅妈本是北方人，年轻的时候在南方打工和我舅舅相识并走在了一起，思年十三岁那年，舅妈回家探亲遇见了当年由于家长反对没有在一起的已经丧偶的初恋情人，两个人寒暄过后各自留了联系方式，或许是两个人余情未了吧！大约半年后，舅妈和我舅舅提出了离婚，起初我舅舅并不同意，舅妈只好一走了之，舅舅曾经多次去舅妈的家乡试图挽回这段婚姻，可是都无济于事，最后一次也带上了思年，希望她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够回来，可依旧是徒劳，双方僵持不下，那天一直安静的不曾表露任何心声的思年对坐在外婆家和舅妈争的面红耳赤的舅舅说：“爸，离婚吧！让她走吧！从今以后你还有我！”瞬间硝烟弥漫的房间安静的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就这样，舅舅和舅妈离婚了。大概是受这段经历的影响，思年对恋爱和婚姻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对于女生的主动示好他都是无动于衷，直到遇见你！。”
　　唐棠还想说些什么时，手机响起了欢快的铃声，她挂断手机对着停在窗外的汽车招了招手说：“话就说到这里吧！我老公来接我来了！”梦溪站起身来想送她出门，唐棠从包包里面掏出一张纸条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关于思年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什么，随时可以找我！不用送了！”唐棠走出咖啡店后，车上的人迅速打开车门走上前来，从她的手里接过包包拥着她朝副驾驶走去，打开车门系好安全带后，轻轻地在她的小腹上抚摸了一下，梦溪趴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一切自言细语道：“思年，如果当年我没有生病，我们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生活？”
　　下午下班后，梦溪拎着从学校附近的菜市场买的菜直接去了刘慧敏家，饭菜摆上桌的时候，家里的房门打开了，“老师，快洗手吃饭吧！”沈梦溪端上最后一道菜时，冲着站在门口正在换鞋的刘慧敏说。
　　“梦溪，我昨天和你说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刘慧敏放下碗筷看着对面正在和一块排骨交战的沈梦溪说。
　　梦溪把骨头丢在自己旁边已经摞起的一堆类似小山的骨头上，抽了张纸擦了擦嘴，但是嘴里依然不停的咀嚼着说：“嗯，去吧，有些事终究是要面对的！”梦溪起身收拾碗筷。
　　晚上梦溪穿着睡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时候，刘慧敏把一张便条放在茶几上转身进了书房，沈梦溪坐起身来，拾起便条，“霍思年”的名字赫然跃入眼前，可是再往下看，联系方式上十一位数字的随机组合对于梦溪来说，七年来一直熟记于心。那个晚上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号码，自那以后梦溪再没有勇气拨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