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地》纱耶

15、自卑这件小事

　　高三结束时，终于留了一头及腰长发。
　　我豆天天喊我梅超风。
　　我不管。自己觉得自己美得不行。
　　然后就乐滋滋地顶着这头放荡不羁的杂毛去报道了。

　　那时候还不懂别的姑娘为什么那么忌讳撞衫、撞包之类。
　　我根本想不明白。
　　英雄所见略同。有人眼光跟你一样。这不好么。
　　同道之人啊。缘分呐。

　　直到我遇见我貌美如花的女神室友。
　　真的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
　　下巴尖尖。不用化妆也是无辜的下垂眼。
　　皮肤如糯米般。随便往哪一站，气质便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她发质很好，又顺又软。瀑布般垂下来，就是一匹还没有编织的，上等的绸子。
　　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柔和的光芒。

　　两礼拜后。我终于坐了一小时的公交车。
　　跑到市里。花五十块钱剪掉了那一头蓬乱的稻草。
　　呵。□□加长版。

　　然而这也不是解药。

　　记得高中时候。
　　兴冲冲地去弄了斜刘海。
　　后来别人都说齐刘海乖，减龄。
　　便又弄成平的。
　　再后来，看别人斜刘海露出一小半额头好好看啊。
　　又搞回斜的。
　　再看别人也换平的了。
　　自己又犹豫不定了。
　　最后下定决心。自己操刀修了个“再也不换”的版本。
　　最后眼前腮边一堆厚厚的头发，只差干脆把脸全遮了。

　　每隔一段时间。
　　总是惶惶不定，想要做些什么。
　　试图缓解。
　　却最终走到更深的死胡同里去。

　　我明白。
　　不是自惭形秽的问题。
　　而是。
　　每穿一件新衣服。
　　人前总要眼神闪躲又故作镇定，若无其事。
　　每换一套新用品。
　　总会不由得顾忌他人眼光，又失落于他人并不曾来过问自己。
　　甚至小到一件精美出众的发饰。
　　面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会心虚地想要低下头去。没有底气。
　　更做不到。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走下去。

　　害怕成为跳梁小丑。哗众取宠。
　　害怕别人评价傻大个，神经病。
　　害怕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心照不宣的笑容。
　　害怕自己就是一只自以为美的大猩猩。
　　于是跟风。从众。在普通、日常的界限里小心翼翼地妄想出众的美。
　　似乎只有平庸地躲在普通人群里，才能拥有真正的自在，安定。
　　以及安全感。

　　于是老师爱让学生单独罚站，众目睽睽之下，会有别样的羞辱感。
　　剥离于群体，立于所有人的对立面，犹如一根孤单倔强的蜡烛。
　　老师会告诉他：“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还有谁跟你一样？”
　　那是异类。

　　这里没有传说中为人所骄傲的个性，独到。
　　只有注释异类的异样眼光。
　　排斥。疏离。
　　那一瞬间。真以为这个人。
　　差劲恶劣到了极致。
　　人神共愤。首屈一指。

　　只有坐下的那一刻。
　　才缓缓松下一口气。
　　融入海洋。回归集体。不突出。不被重点注意。
　　重点挑错。
　　然后又开始。普通平凡。与大家都一样。没什么不同。是总体来说表现很好的大多数的一份子。
　　——这样安全感满满的日子。

　　“我不想当出头鸟。”
　　“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我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