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地》纱耶

14、地下铁

　　曾经站在地铁最前面的车厢。不记得是在哪里。
　　北京？上海？广州？
　　墙是透明的，可以看见陶土色的漆黑甬道，看不到尽头。
　　觉得自己像一只地鼠在黑暗又隐蔽的地下肆意飞跃，畅通无阻。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特别偏爱这种交通工具。

　　也曾正好被挤在公交的最前端，似乎伸手就能触及边长得像耳朵一样的后视镜。
　　那时候眼前多广阔呀。整个人几乎要被包裹进去。
　　阳光特别充足，视线所及都是明快的浅淡色调。
　　恨不得自己的眼睛就是银幕上的镜头。
　　心动得好似要跳出来。

　　我想起地铁最前方，一大排各种按钮，还有穿制服的年轻男人。
　　正儿八经地戴着帽子，在昏暗的光线中，成为一个笔挺的剪影。
　　我想那是一个很帅很厉害的人。
　　每日有条不紊地穿过一段又一段没有任何景物的画面。
　　然后短暂地停留在灯火通明处。
　　无人。寂静。封闭。巨兽的肠肚。
　　人群。冗杂。光亮。各类的广告。
　　这些。不断地。循环地。如雷霆般交叠。
　　有时出现两个洞口。乘客却连转弯也几乎无从查觉。
　　在这之间。
　　感触如灵感般闪现。
　　却快得让人抓不住。

　　不久之前。
　　终于开通了一号线。
　　可以瞬间到达对于以前来说很远，要坐很久的公车的地方。
　　从地铁口出来。
　　可以看到高楼林立，绿化无际。
　　天空中灰蓝灰蓝的一片乐高积木，很是繁华。
　　放眼周边。却又清净肃穆。
　　以前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如今。自己生活的这座城市。
　　原来有如此多动人的地方。
　　只可惜回家后鼻炎特别严重，难得去实体店，想买眼馋了很久的香水。
　　可是我喷了半天根本啥都闻不到啊……

　　和锦鲤君去吃筒骨火锅，撑得犹如吞了水牛的青蛙。
　　和锦鲤君坐在KFC里，中间隔着新出的新春全家桶。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啊，忽然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啊。”
　　去年她来学校找我，我们也是对着火锅埋头奋斗。
　　还去吃了两回。
　　一叠又一叠的肉哇。肉哇。
　　肉哇。
　　直噎得两眼泛白。
　　“不知不觉就一年了啊，好快窝。”
　　“是一年多了好几天。”

　　回去的时候锦鲤君说要坐一坐新修的地铁。
　　我特别嘚瑟，捶着胸脯说：“我回来第二天就坐啦！灭哈哈哈！！！感觉好像深圳地铁啊！！！”
　　“为什么不是广州？”
　　“唔，地铁口的感觉吧，深圳要安检，广州好多都不要。”
　　若说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大概是广播里少了一种语言。
　　“要是也用方言说一遍就好了。”
　　“没准以后就有了呢？”
　　然后两个人开始了一段未来展望。

　　“某某站到了，请……‘请’怎么说？”
　　“请？穷？南昌话没这个说法吧？应该是直接说——”

　　上车。
　　——kuǎi diāzi ！上差流！上切上切！
　　下车。
　　——刀簪了哟！kuǎi diāzi ！哈差流！哈差！
　　出站。
　　——kuǎi走kuǎi走！死出切！
　　进站。
　　——裹边哟！裹边！森头样够系？
　　终点站。
　　——开到度了哟！kuǎi diāzi 哈切！哈切哟！搓大母娘不哈切托卵！

　　两个人浑身一哆嗦，抱团痛哭。
　　“呜哇哇哇这样说来根本不可能有了哇！！！！”

　　但是也有让人激动的地方。
　　地铁工作人员的制服是酒红色，非常低调耐看、偏紫的酒红。
　　面料挺括，双排口。版型特别挺拔，裁剪特别合身。从肩膀到衣摆没有一丝褶皱。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啊啊啊啊好想扒一件啊！帅哭了当初西服团，抢酒红没抢到，抢白色没抢到，最后抢了兵哥哥绿，结果兵哥哥绿粘了一堆毛！！”我越想越气愤，心痛道，“真正的兵哥哥制服肯定不会粘毛！”
　　锦鲤君淡定地瞥我一眼：“兵哥哥制服照样一身毛。”
　　“……哦。”

　　记得《儿童文学》曾登过一篇《月光地铁》，开地铁的人有一双翅膀。
　　我总觉得。只要坐在地铁上。
　　某一天。一定会发生神奇的事情。
　　也许是多出了一节车厢。
　　也许是驶向未名的地方。
　　也许是像《千与千寻》里那样，载满了奇妙的乘客。
　　也许某天我真的能勇猛地扒一件酒红色制服并用小人得志的嘚瑟脸据为己有。
　　然后抱着锦鲤君泪流满面：“你真是我的锦鲤啊！！！再让我多蹭蹭法力！！！”

　　我不会亲口告诉她。昨天晚上。
　　和自己最喜欢的朋友。坐自己最喜欢的交通工具。
　　那时候我竟然有种感觉。
　　觉得这就是很久很久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