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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无法触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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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蛮久以前的事了。
逛动物园,装修得童趣又欢乐。笼子里是萎靡的,脏兮兮的动物。
还未靠近便是一大股难闻的怪味,臭气熏天。
然后就远远地绕开了。只记得脚下的林间木栈道,弄得特别有意境。
然而终究是景观。除却松树,大概只有野麻雀。
里面外面,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滋味。
我特别喜欢木栈道。
在红树林的时候,一边走,一边幻想这是通往丽泽的路。
学校在一座单独的岛上,岛上是湿地,田野遍布,剩下的便是纯自然的山林,还有一条长长的,木板搭就的小路。
就算路边四处缺漏的茅草屋是宿舍,我也愿意。
只是不知路会通向何方。教学楼应该是什么样子。
如果每天都是踩着木板,穿过林野,途径一大片芦苇地上学。
……便更想呈大字躺在路中央了。
晒太阳。吹风。
一动不动。
相似的感觉,是在很早很早很早之前。上幼儿园。
偶然得知老师就住奶奶家后面那排房子里。
于是好几次玩到最晚,赖着不走。也不要奶奶接。最后老师把我送回去。
老师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像一个巨大的蛋。
那天她手里拎着东西,领着我慢慢地走回去。
到她家路口了,我不肯让她继续送。
“那好吧,我看着你走。”
走到一半回头,她真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和她的塑料袋和恐龙蛋一起,远远望着。
我赶紧跑回家了。
又尴尬,又不好意思,像是意料之外,又像是意料之中。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不好一口气全说出来。
那个时候。我知道某些场合,某些情况下,需要我哭得汹涌澎湃。
这样大人才会在安抚一片嚎啕声时,也稍微公正地顾及我,知道我也会有一些感受。
可是眼角是干的。
只冷眼看旁人心满意足地破涕为笑。
反而是如今。跟不要钱似的。
后来我想。
不被在意的话。得到的不过敷衍。抚慰。像维持稳定那样,一碗水端平的平衡。
然后就丧失了原有的意义。
人与人之间。
一个撒娇,一个宠溺。
一个声泪俱下,一个轻声细语。
这才是乐趣。
于人,于己,都得到极大满足。
不被在意的话。就像动物园里的动物。有吃。有睡。有住。有排泄。
除此之外,责任到头,再也不欠什么。
没有意义的事情有很多。可是又不能就这样撒手颓靡。
耗一天,算一天。
没有止境地进食,昏睡。
每天甚至简化到只做一件事情。
好似这样就会迎来不一样的结局。充满了禅味。
你问我为什么那么多东西无法触碰。
因为手指触及的。永远都是空壳。死物。
思维的触角。又往往触及壁垒。天堑。还有鹊桥也无法跨越的银河系。
大抵是小说、电视剧看多了。
为了迎合情感的刺激,大起大落,轰轰烈烈。
犹如虎狼之药,提神片刻,其余都是成倍的疲惫。
于是现实中,找不到爱与恨的感觉。
小学时和同桌打架,我没有赢过。
那小男生拿削尖了的铅笔随手在我脸上划了长长一道口子,没有流血,肿得发烫。
无法形容那种疼痛。
被爸爸发现,下意识地说没有什么。不痛。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到的。
心里是空的。没什么特别强烈的情绪。
找不到恨。甚至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相处下去,统统不予追究。
疼痛是真实的。短暂地。我觉得我应该像小说里那样,恨得把同桌的脸踩到地上去。
可是空落的情绪,让我根本没有支配这些行为的底气。
或者勇气。
我想着。反正过几天就不疼了。算了。
等过几天。不疼了。更不好意思用撒泼的脸面。去讨债。
我明白。
那是不可理喻。没教养。
张爱玲写了一篇《爱》。
“哦,你也在这里吗?”
老胡在讲台上满腔愤懑。
“这是多惨的人生,可她竟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反而大谈爱呀,缘分呀,这是在宣扬个什么东西?”
他讨厌死张爱玲了。偏偏这人的才华杀进了史册。于是每个学期的文学史都要讲一遍。讨厌一遍。
他也没啥错。
只是。我一直在想。年少傍晚的一场遇见。简短的言语,匆匆的一瞥。
真的是爱吗。
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老去的时候,在一生混乱不堪的记忆里。找出唯一一点,干净通透的寄托罢了。
竟如此念念不忘。
乃至于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然后不断更新的境遇愈发衬得回忆清澈动人。
愈发怀念。
怀念虚无缥缈,无法触碰的东西。
对一个影子倾注所有,所剩无几的真挚感情。
哦,这就是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