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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日暮小酌 ...

  •   酉时日沉,余晖晚霞。

      客兮已经替那只受伤的信鸽包扎好了伤口,多余的七里香则包好放在了榻上。他现在正立于院内,遥望着远方的落日。已经入了数九之冬,晚霞也会随之越发少见。

      当下,暮云叆叇,几束余晖从天边扩散,照在了树上投下斑驳的荫蔽,也照在客兮的身上,拉长了怆然的孤影。

      似乎是在那里站了许久,觉得有些疲乏,他步履蹒跚,坐在檐廊下的轮椅上。光依然可以温暖他的身子,但他的面庞却已隐进了雾霭里。

      静静的,在就再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了,只是在哪里干坐着,远观,就如小憩休息一般。

      琦儿依然在屋内的榻上,看着手里的信鸽,嘴角是一片恬静的笑容。轻抚着它白色的羽毛,使得她能感受到一种起伏,一丝温暖,那是面前小小的生命在渴望长久吗?

      仰首,扭动了下微酸的颈部,向门口望去。黄昏的光似乎就被困在了这个框架里,朦胧一片,而琦儿却没有心思赏景,只是观望着那抹在光中只留下黑色轮廓的背影。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肩膀,在小幅度的颤抖。

      他会不会在感伤什么?或者是害怕什么?琦儿在心里默默猜想着。

      “大叔?”

      琦儿试探着轻轻唤他,想着如果他真的睡了,自己便不再吵闹了。而客兮只是养神,闻言,自然也应了一声。

      “大叔是有什么难事吗?”

      见他醒着,琦儿如此问道。客兮闻言神色一紧,腰背也挺直了几分,“此话怎讲?”

      “没,没什么缘由,”琦儿没想到客兮的反应稍大了些,怔了怔,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却依旧开口道:“只是觉得,大叔在畏怯什么……”

      不料客兮闻言神色平静,波澜不惊,大概是过了弹指,竟露出了丝参着悲凉的浅笑,语气极缓的解释道:“是胆寒。”

      还未等琦儿反应过来,他继续道:“是真的胆寒,怕很多事,很多人,甚至我自己……”说到这里,他刻意顿了顿,将轮椅拐了个角,正对着琦儿,看着她,面色终于荡起涟漪,“也怕你,琦儿。”

      怕你撑不过以后漫长的路,客兮在心里默默念着,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回首观望来时走过的峥嵘。

      “琦儿,”客兮唤她,她也抬头,眸里映着天边璀璨的晚霞,“想尊上吗?”

      “很想念阿娘,阿爹的话,只是期盼着能见着吧。”琦儿闻言低下了头,暗暗搓着衣角,语气有几分压抑之情。

      “令尊的话,我们很久以前不就约好了吗,还拉过勾的。大叔会帮你找到的,一定。”

      只是找到之后,又当如何呢?

      看着琦儿欣喜了些许的脸庞,客兮的心又一次沉落了下去,心中不由长叹一口气。但他知道,心可以沉浮,但关键的时候,一定要狠。

      否则,自己侥幸存活在世上又有何用途?有何逸趣?最终只不过一句,不悲不喜,谈何容易。

      “说起来,令堂的忌辰就快要快到了,”客兮回过神,看见琦儿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前,便轻轻一笑,伸手理了理她衣衫上的皱痕,随即拭去她眼角的泪,“我会陪你一同去扫墓的,你有什么想说的,到时候便告诉她罢。”

      琦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每年到她阿娘忌辰的时候,大叔都会陪她一起去拜祭,什么旁人也没有,只有郁林秋会跟着一起,基本上也就是郁林秋一年内唯一一次出古月山。而阿娘的忌辰偏偏又在冬至之日,大叔因为长期服用猛药的缘故,对身体的负担过重,十分畏寒。如果因此受到风寒,怕是又要有段时间受绞痛煎熬了。

      上次阿娘的忌辰,因为寒潮来得猛,大叔因此受了次寒,琦儿见过他绞痛时候的模样,真的是看着神态都会觉得很疼的感觉,现在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由此沉思着,琦儿不禁有些担忧,而她也知道大叔是一定会去的,只好讪讪的开口说:“大叔你要多穿点,不要冻着。”

      听琦儿这么一说,客兮眉头就是一皱。想来琦儿怕是被那时候的事儿吓着了,心中不免数落穆司昭的失职,让他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人进来,竟然中途跑去膳房吃点心,当真就那么饿吗?如今只能无奈的看着琦儿,感觉日后又会多一个天天折腾自己的祖宗了,不知该喜还是悲。

      “好好好,把被褥都带上披着可以了吧。”

      只能先搪塞着,但指不定到时候真的会把被褥带上也说不准。毕竟哄骗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哄骗孩子。倒是琦儿听着挺开心,面上是一片欣喜,好像带了被褥就不用担心大叔再冻着似得。

      而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到了日暮戌时。

      客雨楼已经点燃了门口的灯笼,四下人来人往,有人落脚小憩品饮,也有人收拾行李离去。而这寂静的院落里,没了夏时秋日的蚊虫蝉鸣,倒是多了些许嘈杂的人流鼎沸。

      夏侯爷赴约而来,帛玉跟在他身后。在青石板上行着,时不时张望院中的景色布置,倒是错落有致,别具一格。只可惜灯光不足,看不到全景,多了些阴暗,不由感慨一二。踏着斑驳的黑影,在依稀的月色和灯光下缓缓踱步,绕过前方的石桌,最终停在了挂着两盏灯笼的檐廊之下。

      门开着,屋内灯火通明,似乎还备了一个小小的火盆。酒食已上,南社从门内出来,招呼着贵客进去落座,顺手带上了门。两人这才看见客兮坐在偏僻的一侧,身前摆放着的却不同于下方的鱼肉酒宴,只是几碟糕点汤羹,一盏清茶。

      这次小酌十人不到,规模很小。除了做东的客兮,受邀的夏侯爷,也只有帛玉、路子易、穆司昭、南社几人在场。排去琦儿和郁林秋两介女流不方便露面所以没来之外,顾平轩也没来,想必是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既然众人已来齐,便稍稍向在座的若干人等礼节相待,随后就是等待做东人的一声准许,才开始动筷子,品清酒。小酌雅澹,声音细微。客兮也只是静静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咀嚼着,不知是胃口不太好还是有心事,只是吃了一块,便推至一旁,拿起调羹盛了些汤汁喝起来。

      如果离得稍近一些,还可以闻到汤羹里透着股涩苦的药味儿,不重,清清的。说起来以前客兮总是因为在喝羹前吃些糕点而被师父训说一顿,毕竟是自小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以前有师父的督促提醒,现在师父已是行医,不在身边,自己倒是因此忘了这回事。如今,天时已到,不知为何却又想了起来。

      等到京城之后,这种习惯可不能再犯了。客兮心里默默地想着。

      帛玉与夏侯爷也在一旁专心的吃着东西,丝毫没有因为客兮默然的态度而觉得哪里出错了,相反的,似乎还十分怡然自得,不急不慢。因为知道该说的总要说,不然没有必要弄出这次小酌。相信客兮也只是挂着小酌的虚名想和他们谈些正事,至于什么时候说,自然是膳食完毕之后。

      果然,待一盏茶过后,穆司昭等人似乎很识趣的充当了回下人,把案上的膳食器皿端走了,一个个似乎还很娴熟的样子,看来没少干过。

      待他们出了门,带上门,客兮才缓缓从袖口里掏出一帕巾,擦了擦嘴,然后端起茶抿了一口,似乎是想借此掩去口里残留的药味儿。起身,先是掏出了怀里的一卷书信,展开,放在面前干净的高脚几案上,夏侯爷和客兮瞅见,很自觉的凑了过来,皱眉看着。

      “这是穆司昭截获带回的信件,是写给那批乱世豺狼,那位当朝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吴英的。”

      客兮站在两人身后一侧,淡淡的开口解释道,咬字清晰,重音加的也巧妙。若不是夏侯爷与帛玉此刻都在专注着那封信的内容,定能轻易的发现客兮眸中一闪而过的瞬间怒意。而说完这句话之后,客兮的视线则放到了遥远的一方,似乎是想看透什么,同时又说道。

      “晔王殿下这五年的所作所为,皇上定然是看在眼里,看破不说破,那是他了解你,尊重你。你想做什么,游山玩水也好,钟鼓作乐也罢,他都由着你,给你最大限度的宽裕。他这是把你当成兄弟对待。但是吴国残臣吴英在界外轻轻一推,想造成些理所当然的事故也可谓是轻而易举。这次翻出几年前的北方叛乱,栽赃诬陷于你,就算满朝文武不知真相,同流合污,但陛下他还是个明白人。”

      “想当年是你帮助樊将军出谋划策,才平定了楚夷挑起的北方战乱,这点就算樊将军答应了你不会告诉别人,他也还是会告诉陛下的,这是作为臣子的职责。所以那所谓的证据在事实之下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但陛下不能这么说,因为他也没有证据证明你不是乱臣贼子。这种朝臣倾向一方的时候,他必定会选择后退一步,或者不动,绝对不会向前走。”

      “这就是君王之苦,天下之不幸。而值得一提的,是吴英这批群狼之首,肯定还有猎物要捕。”

      说着,又从怀里拿出南社交给他的帕子,放到案上,揭开四角。而帛玉此刻还沉浸在客兮的一番话之中,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同夏侯爷细看了下那帕子里的一片干瘪的花瓣。两人都摸不清头脑,不知这是何物,于是就向客兮请教。

      “这是九安花的一片残瓣。”

      帛玉和夏侯爷闻言皆是一怔,虽然并不知道这残瓣是何意图,却还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九安花在以前是京城遍地都有的一种植物,没什么用途,仅供观赏。但先帝临终前,却下旨将京城等地的九安花尽数销毁拔除,而只要含有弊端的药草,各个药店的每类药品皆不准多余一两。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先帝临终会下这道旨意,但既然下了,不多问不多言才是真的。

      “晔王殿下被贬庶民的事情,传遍大江南北也不过一日。武陵的傅太守,边防归来不久的樊将军,光凭这两个人去京城与皇上议事商谈,吴英就知道你的事肯定要垮下去,所以如果要保住手上的秋官司寇杨楮,这两个人就一个也留不得。如果这事情得手了,朝中就又少了两个要员,而空缺的位子肯定要补上,至于用什么人,我们都知道。如果此事无从得手,那么也只是折了个司寇,对吴英的影响大归大,却是可以补缺的。”客兮淡淡开口,面色肃然起来,“但是这两个人,对于陈国的朝堂,对于皇上来说,都是不可缺少的。”

      帛玉和夏侯爷听了,自然是明白此事的关键性,更明白时间的紧迫,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客兮给他们看这九安花的目的。但他们都深知,此时不知晓,将来不久亦会知晓,不用太过心急。只是在获悉真相之前,都免不了猜测和估计,也要准备好心态去面对。

      “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我也知道你们绝对会信我,因为你们不得不信。但是有一点你们要记住,我做什么,想做什么,那都是我自己的私事,你们行公事也请不要撞到我这里。而我,也可以向你们承诺,我所行之事,绝对不会对不起我身为陈国子民的身份。”

      客兮的神色是一片泰然祥和,言语也不强烈,只是轻轻的吐息。但夏侯爷和帛玉都听的很认真,仿佛已经从中捕获了什么弦外之音,这也同时让两人弄懂了此人的目的。

      他绝对,是一个在下棋的人,走的,也绝对是险棋,不是一步,而是步步。

      事到如今,再怎么揣测也是无济于事,不如等着,等着看,也等着事情一步步揭晓。但夏侯爷好奇的,还是客兮到底是何人物,他真的只是一个边境之地的闲云野鹤之人吗?

      “时候也不早了,祝你们今夜好眠,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回京了,也希望你们能早些起来。免得错过了好戏,迎来悲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日暮小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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