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竹言命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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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帛玉等人下了阁楼到达底层之后，看见一位灰衫女子正手持着把杖剑抵在对面人的咽喉处。他们带着心中略微的诧异向前几步，再看见被剑抵着的人的容貌后，大概也清楚了前因后果，不由的夸赞此女子的巾帼不让须眉。
客兮走在最后面，他扶着台阶侧边的扶手，走得缓慢而小心。当终于从台阶上下来的时候，他才将视线转到前方，在那名女子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一丝淡淡的浅笑。
郁林秋的功夫是很好的，客兮深知那随从不是对手，才会让她守在梯口。而这位老阁主的徒弟，无论是在居室，还是外出，都会带一把仗剑，藏在身上。若不是刻意观察，便不会被轻易发现。
“夏侯爷，”客兮径直向前走去，眉宇之间皆是恬淡，说出的话却透着几分漠然，“人，我抓到了，我也留给你了。接下来你想怎么做，自己掂量着来。”然后转过身，步伐似是有些虚浮，拱手又道：“今夜戌时日暮，鄙人做东，望屈尊入院宅，小酌一二。”
夏侯爷自然是答应了。
和客兮想的一样，夏侯爷把眼线给放了，没有丝毫的迟疑。他一句话已没有问，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或许是因为夏侯爷知道他只是一名江湖中人，才这么做的吧。
夏侯爷之后还与帛玉继续交谈了一会儿，而客兮确早已道别回到了内院客宅。当他在屋内的榻上安静的看书，而琦儿在一旁数着枫叶的时候，不久前去膳房做面条的郁林秋回来了，当然，她是拿着提盒回来的。而这次的面里，也不会出现洋葱。
说起来郁林秋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和客兮相处多年，竟然仍不知道他不能吃洋葱。还是说，客兮是有意瞒着这件事的呢？
客兮放下书卷，抬眸向郁林秋看去，余光真巧瞄到窗台旁的台架，才想起那只受伤的信鸽。于是便让郁林秋顺道带过来，琦儿闻言也好奇的看了一眼，然后面露欢颜，站起身去看，表情却随之变得稍有些伤感。
那只信鸽的翅膀有着很明显的血渍，保住性命即使幸运，如果日后多加照养看护，只怕也是飞不起来了。
那会不会很痛苦？琦儿这样想着。
而客兮似乎知道琦儿的心之所思，伸手屈身揉了揉她的头，一开口就宛如清风和煦，“琦儿，你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吗？”
琦儿仰头看了眼客兮，手里依旧轻轻抚着那只受伤的信鸽，神情是不解的，她似乎也想听客兮的下文答语，所以静静候着。而客兮也随之看向敞开的门外，眼神似乎飘向了远方，久久没有定在某个点上，他说：“是生命，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对于世间万物来说。”
但是，或许有时候也会生不如死吧，客兮在心底苦笑着。他以前也这么想过，但随着光阴的推移，他却越发的感谢上天还对他眷恋着，让他活下来。让他觉得有事可做，可以去掸除熹微下的灰尘。
那些灰尘或许真的会使十世之久建立的王朝弹指覆灭，毁于瞬息。
“琦儿，有些草木，有些花枝，时而会遭遇任何破坏，天意也好，人为也罢。但他们是否还会在那之后继续在意什么表面或宏伟耸立，或娇资绚烂呢？他们或许只会希望枯木逢春，花枝待放。既然灾祸躲不过，便只能祈求生命不息，他日仍能风采依旧。”
琦儿眨巴了下眸子，颔首看了看怀里受伤的信鸽，似乎是听了个半懂，点点头，这道理她还是知道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晏叔叔的语气听起来，诚然是一阵叹息呢？
“是因为活着才能看到今后会是如何吗？”
一直在旁默默准备膳食的郁林秋如此说道，毫无征兆的开口，客兮听闻，暗暗垂眸，随即又望向远方，答道：“或许是吧……”
那答语像是融入了虚无的空气一般，仿若梦中的呓语。郁林秋听着，只觉得心头一怔，却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这个身影她只能静静看着，无论他将来是走向覆灭，亦或是天涯。但是，唯一不会变的是，她会跟着他。
而客兮知道的，是他虽然活着，看见的却不是他想看的。所以，他活着，是为了去改变他所看见的异日的一切，或许是有什么羁绊，让他不得不这么做吧。还是说，他心中其实是很想这么做的？
当不久后南社回来的时候，客兮也是刚刚吃完阳春面，开始喝汤。见前者迈门而入，便放下调羹，带着询问的眼神望去。
而南社依然是固守礼节，先做了个揖，才开始说话，“我特意在对面的茶馆观察了下，那家药铺的上楼并没有什么动静，窗台也是合上的，看起来人似乎都走了。随后我去那家药铺问了下掌柜，他说就在刚刚不久，租客就急忙忙的走了，依然是带着两个大麻袋，只不过一个有些水渍，还透着股难闻的怪味儿。再来我借了钥匙上楼看了看，上面没什么东西，很干净，也很整洁，但我在地上发现了这个。”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小心地展开，递给了客兮，随后退向一边。客兮接过，看见帕子里有一片干枯的花瓣，伸手又拿起本榻侧一方的书卷，翻读了起来。手指在纸页间停留片刻，便又合了起来，重新把帕子包好，交还给南社，并叮嘱到，“好好收着，以后还有大用。”
见南社收好东西出屋后，客兮才继续拿起调羹，喝了口温汤，便言饱了。他用布巾擦了擦唇，郁林秋则收拾着碗筷，两人似乎很默契的交接了时间，半点也没有浪费掉。
而一直呆在一旁郁闷着的琦儿也在这时拉了拉客兮的袖子，“你能治好这只鸽子吗？”
客兮看了眼琦儿，又看了眼琦儿怀里的鸽子，便轻轻的把鸽子捧起，仔细地看了看，时不时点点头，“它还活着，我就有办法让它继续活下去。”
琦儿闻言，眉开眼笑，语气皆是欢喜，“真的？”
“真的。”
“谢谢大叔！”
这一边客兮正准备去院里采摘七里香，那一头帛玉还在跟夏侯爷攀谈。
小小的阁楼里，静谧飘渺的水雾缠绕，浅浅的言语低婉。店小二在正坐着的两人中间的矮几上摆放了些茶饮，小鞠一躬，赔着笑脸向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开。略微残旧的抹布搭在他的肩上，店小二时不时会拿起一角擦擦额头流下的汗水，依旧是一副夷悦愉逸的模样。
当店小二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夏侯爷才伸手沏了两盏茶，一盏是自己的，另一盏则推向了帛玉。随后将茶凑到鼻前轻轻的闻了闻，闭了闭眼，身子也放松了些许。再睁开，视线却落在了长席帘中绣着的翠竹上，他看的似乎很认真。帛玉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品茗，神情诚然是片享受。
良久，才听夏侯爷淡淡开口，语气是那极的笃信。
“他像不像傲立江雪的翠竹。”
帛玉看他一眼，答道：“或许是像的，但他绝非君子，也并非小人。”
“他出于某种目的，靠近我们，也就是靠近京城，”顿了顿，喝了口茶，夏侯爷继续道：“似乎是早就知晓你会被贬出宫，而我会派人跟着你，掐着时间派人去邀你。这些都不用多说，重点是，他是谁？到底又想做什么？”
“我只知，他是临崖阁的人。至于他想做什么，你我都有揣测一二，但他走的路是哪条路，还是由他自己做决定。”
“临崖阁？”夏侯爷闻言随之一惊，虎躯几乎刹那一震，“他与元贞八年那件事有无关联？”
“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先帝也还在位，”帛玉摸了摸下巴，细细的想了想，“我虽不是很清楚，但如此算来的话，客兮先生那时应该快到弱冠之年了，可能性不算大，但也不能排除。但，他现在既然是临崖阁的阁主，想必当年应该有所参与吧。”
“而当年那位豪杰，与这位客兮先生十有八九不会是同一个人。”
“他有腿疾。”
“但看起来似乎不是自出生便有的顽疾，更像是往后遭遇了什么。”
“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这里，却霎时寂静了下来，仿佛陷入了沉思一般。
“竹子的特点是什么？”夏侯爷率先打破沉静，如此问道。
帛玉思索片刻，喃言道：“高而弯曲，曲而不断；断其躯节，复而再生。挺炎日，蔽则荫；冒风雪，仍傲立。”
夏侯爷听闻暗暗点头，“说他像竹子，是因为他有韧劲，看似是曲，实而是挺。但我不知道竹子会不会因为身躯的断裂而悲伤，但我，总有一天能知道那位晏先生心中所想。”
沉默片刻，夏侯爷抬手敲了敲矮几的边缘，一直很有规律的敲着，他的眼睛也在看他正敲着矮几的手，说出的话透着几分捉摸不透的狠绝。
“如果这颗竹子能乘凉，那么留着他，对他好，对别人也有利，那么何乐而不为？如果这颗竹子恰好挡住了去路，遮住了眼睛，那么一把火烧了，或斩断他的根系，剔除干净，又有何过错？”
他这么说着，起身挽起长席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已经不早，家家户户也开始升起袅袅的炊烟，夏侯爷负手看了眼帛玉，又说了一句话。
“让你的随从继续留在这里吧，最好能挖出点什么东西来。免得竹已钻地，烧不毁，也除不了根。”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竹言命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