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月侵衣时何满市 故人只道花事迟(二) ...

  •   一个惊愕,突然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再度睁眼,却见上方的纱帘正安静地垂挂着,床外面阳光丝丝透窗而过。原来只是一夜惊梦。
      可是,她昨天是如何回房的?而且,这也不是她的房间啊!
      震惊之余她已全然清醒,手往身侧摸索去,“璎珞”尚在,心顿时才安定些许。拂帘望去,室内无人,方小心翼翼下床,整理衣装,稍作梳洗。正打开门要去问店家小二,“吱呀”一声后却只见一人伫立着,正维持准备叩门的姿势。
      “果然醒了。”那个身影翩跹进来,语气淡然熟稔得仿佛夫妻在问候早起画眉否。
      她满腔莫名其妙的叩问刚要喷薄而出,但正眼看到男子的样貌,顿时都止在喉咙里了。
      自小到大她看过不少或铁骨铮铮或柔美如水的男子,皆是惑人心者,可是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眉目是不经雕饰的天然深邃,气息似山川浸染的凛冽神秀,骨骼有松的苍劲,神情有竹的清雅,他的一切,刚柔并济到恰到好处。
      近八尺的身子几乎挡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可是她居然会有心生温暖的安全感。白色的衣衫似轻云若微风,卷进一切清明舒心的情境。
      一瞬醒转过来,猛然为自己的失神又惊又羞,责问起对方来更是逻辑不清:“昨晚……是我将你弄进房里的?”
      “原来这是你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那个男子明明知道她说错了,却故意顺着说,嘴角微翘地看着脸上飞着两朵酡红的她,侧身坐在椅上,幽幽地喝起桌上备好的茶,才一边说道:“你昨晚吵着要投河,我才把你扛回来了。”
      想来昨晚当真醉得很,勿论是否真要投河,这男子也没有对她作何过分之事,还让她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亦该是君子之辈。
      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顿时觉得自己此时肯定把染坊的赤色颜料挂脸上了,估计红得都可以滴出血来。她一直都是不怕丢人,可像这么丢人的还真没干过。
      “那个……多谢你了,我……”她正思忖着对他应如何报答,可他已开口道:“你不用放在心上。还有,我不叫那个,我叫嵇叔夜。”他这次的语气很认真,那个名字念得缓慢又清晰。见她没反应,他不禁皱着眉说道:“你都忘记了?这可还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呢。你还说,从没见过我这样……帅的。”
      她用唇念着这三个字,完全没有印象这和她有何瓜葛。转头看着那双不似开玩笑的明眸,她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思中。
      他好整以暇地看她微微蹙眉,还像,小时候那样。
      其实,如果不是昨夜听到那记忆中的铃铛声,转身看见她携着那把世间独一无二的纸伞摇摇晃晃地走出店门,对着无辜的弯月大呼小叫,他也许也会错过了这难得的重逢。
      男儿装的她很帅气,但还是挡不住在岁月中绽放开的美。他看着喝了一坛子的媚娘酿后便完全醉了的她,扯掉束发冠一步三晃地向前跌撞去,眼看着就要投河寻虾兵蟹将去了,不得不轻飞上前在她落入洛河的怀抱前把她揽入怀中,把她带回自己房中。想必如斯的月夜下,放任她回去,厢房那端肯定隐藏了几多垂涎美色的眼睛吧。
      可是如今看来,这小丫头是把他给忘了,还一副警惕小野兽的模样,想及此,他眉间皱起了几缕波澜,举笛吹起了多年不曾奏响的旋律。
      她还在努力地回忆中,一阵笛声化为淙淙流泉流过,她转身看去,那人凝神吹动音律的身影和久远的记忆渐次重叠起来。时空似有间隙,一掀,过往被刹那唤醒——
      原来是他。
      他当年还那样小,却已经能把笛子吹得如斯动听,把河里的鱼吹得欢欣雀跃,把田野吹得随意摇曳,把风从远方带来的桂花香吹得醉人浓郁。
      他站在离她家门几十步外的那棵优昙花树下,剑眉星目和乌发长袖翩飞成一幅画。
      “你吹得真好听!”年幼懵懂的她最终还是情不自禁地跑过去跟他打招呼,“能教我吗?”
      “不能。”
      “那,那你再吹久点行吗?”
      “不行。”
      “你是不是有何心事?我可以勉为其难听你倾诉的。”
      “没有。”
      “你的回答就不能超过两个字?”
      这下子他连应声都没有,转身欲走。
      “诶!你怎么就走了!”那男孩剑步如流星,眨眼已是在十几米外。徒留她那发育得迟缓的小身板在原地直跺脚。
      于是只得操起随身带的“璎珞”,一撑开,一借力,一跃起,初试“一念空行”飞式的她终于赶上并缓缓在他面前下落。
      “美若从天而降的仙姬。”这,只是她的想法。
      他看着她,略为惊愕下终于说出了超过了两个字的一句话:“呵,大白天的为何还有鬼魅?”
      虽然她驾驭技巧不成熟以至于下降时摇摇晃晃,一头青丝和满脸表情更是无比凌乱和扭曲,但在他看来,她倒是个不同于深藏闺中的娇弱女子,也甚是有趣。
      阴差阳错中,他们终是结盟为伴。
      “我要怎么称呼你?”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带着江湖侠气地问道。
      “你唤我宁又又吧。那你叫什么呢?诶等等!我帮你取一个,你就叫叔夜吧!”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名,所以她觉得也唤他一个其它的名字才显得公平。
      “为什么叫叔夜?”对于她给他起名字这事,他觉得倒挺新鲜,只是不解这名字为何意。
      “因为,你说话做事跟叔伯一辈们一个样,因为,你的眸子跟夜一样,黑咕隆咚的!”
      小叔夜对于她的思考逻辑表示笑而不语,他就当她在夸赞他成熟沉稳,夸赞他帅气倜傥。他觉得没起“夜伯”、“黑叔”之类的已经够好了,于是浅浅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你应该比我年长,我还是得唤你哥哥。夜哥哥?嘻嘻,夜哥哥。”记忆中,那清甜濡软的声音还开落在那年的桂花香里面。
      “宁又又,想起来了么?”现实中的笛声已停,那个十四岁的男孩早已长成了如今的龙章凤姿,那个十一岁的女孩亦出落得窈窕清嘉,一切染上了恍若隔世的味道,“话说,你当年允诺要给我的香囊呢?”
      那天之后,小叔夜把本来是偶然路过的地方当成了必去之地。半年多后,又又闻着满树的优昙花香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小叔夜做香囊,作为这段日子听笛声饱耳福的报答。
      可是就在她那句话说完的第二天,小叔夜就因为发烧病倒在家。而当再去之时,茅草屋还在,优昙花树还在,那片田野、那座山川、那条河流还在,可是小又又已不在了。
      花事未了,可谁在承诺中延迟了。
      约摸九年,他再也没有见到她,直到今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月侵衣时何满市 故人只道花事迟(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