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双生一梦》一元六次方

18、寒潭月影邀璇玑 佳人无双夜酩酊（一）

　　绕着太行山的草木向上前行，渐入竹林，他们便下马步行。不远处，那间清雅的屋子已映入眼帘。晚来天沉寂，屋里幽幽灯火在夜色中点亮，宛若栖息于山林的硕大流萤。
　　“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绝云处，鹏鸟之至，俯仰之巅。此处确实有离世千丈的错觉。”云佲目光四落，仔细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凝双盯着竹屋正激动，闻言便往他视线触及处看去，只见竹篱门上挂着一块木色牌匾，正用浓墨书写着“绝云居”。之前她可谓来去皆匆匆，所以如今才知叔夜用庄子的《逍遥游》为这里起了个风雅名字。
　　正出神着，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她定睛一看——
　　却不是叔夜。
　　“又又姑娘！”子期一路跑过来，却在见到云佲时怔了怔，“这位是？”
　　“他是云佲。”凝双向他们介绍着彼此，“云佲，这是叔夜的好兄弟向子期。”子期友好地看过去，云佲却只是朝子期微微点头示意。子期见他面具覆脸本来就不是很愉快，如今态度冷淡，更不是很喜欢。不过看在凝双的份上，便还是没说什么。
　　而且，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又又，叔夜他受了很重的伤！我只知道他是去找你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叔夜他受重伤了？”她只觉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开了，心里登时都是懊悔愧意，撒腿就往屋里跑去。
　　推开屋门，却不想重重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一股熟悉的味道迎面扑来——“嵇叔夜!”凝双就看着身前这个眼神无奈的人，心里顿时有很多情绪想喷薄而出。
　　“我说，你这个冒冒失失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啊。宁又又，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体格撞过来会撞出内伤的，还好我身体比较……”他就那么气宇轩昂地站着，却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但凝双此时哪会注意到这些。
　　“你身体怎样？我有没有撞到你伤口？你受重伤怎么还不躺着休息啊！”叔夜本来以为会引来对面这小姑娘的吹胡子瞪眼，却看见她正担忧地看着自己，顿时也懵住了。
　　“哈哈，叔夜他没事。我刚刚是骗你的。”向子期的笑声响在耳后。凝双听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投过去了一枚枚眼神刀锋。
　　这下轮到叔夜笑开了，看着眼前的可人儿安抚般地说道：“你放心，他们几个还伤不了我。”
　　“叔夜兄果然是好功夫。”叔夜看向缓缓走近的云佲，略带诧异的同时却又是意料之中的了然。
　　“你们都无恙便好。他们后来仓皇逃走，我回去不见你们身影，觉得你们也可能走远了。所以便直接回来了，没想到，你们会直接找到我这里来了。”
　　“我们折返后亦不见你，只看见我的屋子被烧了。”
　　“什么！”这下子是子期先于叔夜发出的愤慨。
　　“卑鄙之徒！”叔夜眼神深沉了几分，稍稍缓了缓才说道，“那你们就且先在这落脚吧。云佲，你跟我们住一个屋。”
　　“好，多谢叔夜兄。”云佲朝着叔夜微微一笑，也不管旁边的子期一副不太情愿的表情。
　　又回到之前的日子了，不同的是，现在凝双存了更多甜蜜的小心思。
　　晚饭后，少了对叔夜的担忧，凝双便一直在想白天遭遇的突袭。他们的招式无论从哪方面看与上次那伙应是一同的，可这次的目的却似乎不一样了，反而缠紧了叔夜，这是为何？而且若是因为皇室恩怨要置她于死地她还能理解，但为何要火烧采薇谷的屋子，这般断了她后路是为何？
　　冥想间，窗外传来一阵幽远的笛声。那乐音像揉碎了竹林的清香，流淌着山涧的清溪，透过耳朵直传入她心底，荡起一阵明朗的悸动。世间就在此刻格外地安静下来，一切俗世烦扰皆遥远在外。
　　屋外，同样被吸引的还有云佲。他扶栏倾听，心中却一点也平静不下来。就是这把笛，嵇叔夜用它奏出了天籁之音。也是用这把笛，嵇叔夜用隐藏于其中的利剑伤敌于无形。
　　果真是，其声更胜柯亭笛，其锋可比轩辕剑。
　　“厉害吧？”子期看着云佲出神地望着竹林笛声传出之处，不禁走上前，“叔夜能够以一只竹笛变幻不同曲调奏乐曲，全靠他运气之出神入化，冷热自控。这是普通人做不到的，不信你试一试。”
　　云佲笑得淡淡的：“不用了，我承认，我是普通人。”
　　“哈，勇于承认现实是好事。”这是见到云佲以来，他第一次露出最舒心的笑容。那天他和阿都得知素莺之事的前因后果后，他心中最大的感慨就是：有了如此龙章凤姿的未婚夫，长乐亭主竟然还心许他人，简直乃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长乐心里已有其他人，那叔夜也应该有个贴心体己的红颜知己。
　　虽然觉得委屈了又又，但足够优秀而且足够牵挂叔夜的她无疑是目前最好的人选。撮合他们成了他现在最在乎的事，云佲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让他觉得十分别扭的存在。
　　而远处，笛声渐渐停止，却见两个身影正伫立在月色搅拌的竹海中。
　　“这又是近来谱的新曲？果真是不错。听了那么多笛曲，还是最喜欢你吹出的曲子。”
　　“阿都，你什么时候养成了冷不丁出现在别人背后的习惯？”
　　“别人我倒是会顾虑把他们吓死，可你是嵇叔夜，只有鬼神怕你，你怕过什么，我又何须顾虑。”阿都放下帮叔夜带来的七弦琴“璇玑”，一边借着月光打量起叔夜手中的笛子，“‘寒潭月影’。笛为寒潭，形表清冽，音含水韵，声醇悠远；剑为月影，藏于其间，或虚或实，或动或静。你虽然不是轻易路见不平的大侠，但关键时刻就如同那月光，照进别人黑暗的夜。你给它起这么个文雅的名，也盖不住那汉子的本性啊。”
　　叔夜感受着手中笛子清凉的触感，笑而不语。阿都的调侃倒让他想起“寒潭月影”的由来，这把笛子跟着他已久，久到九年前他已经因为它而引来了又又的注意。当时喜欢到处游荡的他偶得一道人给予的一段竹子，他灵机一动，便把他铸成了暗含机关的乐器。本是最不经意间的塑造，却成就了他颇为满意的宝贝。

　　叔夜将竹笛收回衣袖里，便把“璇玑”从玉帘巾单中取出，小心地将其在石桌上安置好——这琴在他心目中，亦有着千金不换的地位。
　　七尺二寸的伏羲氏杉木琴身，焦黑木色浓如夜空，冰裂琴纹状若流星纹痕。七弦初弹，既泛星光，衬着碧色翡翠的琴徽，一如北斗璀璨，遂唤“璇玑”。他随意地一带一撮，一挑一剔，一首曲子渐渐铺陈开来，像一坛老酒在花田里洒开，有着厚重的意味和飘逸的香气。叔夜就这样一袭白衣端坐于墨绿色的竹海里，神色微醉，笑意渐深，那灵活修长的手指翻飞在七弦琴上，却比以往的音律要多了几分旖旎，比以往的指法要多了几分柔情，引得竹林外的几人继续凝神地侧耳倾听。
　　“寒潭月影邀璇玑，佳人无双夜酩酊。看来说你是汉子也不准确，你应该是又又姑娘的铁神。对吧？铁神？”叔夜一曲弹罢，余音还缭绕在山林间，阿都看着眼前这个一贯敢爱敢恨的男子，第一次把曲子弹出了一分欲说还休的踌躇，第一次将风月情怀都揽进了每根弦里，想来是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