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之肆》双叶园长

34、时间废墟

　　仿佛唇边，还有玲珑靠上来的温热，仿佛心里，还有亲近着别人的暖意，可是眼前的大片黑色，却像一个不停咆哮的怪兽，将与非从好不容易骗了自己的幻梦中拉出再拉回。

　　她还在，她已不在……她还在！她已不在！

　　与非只觉得自己心火在彼此决裂，两个声音跨越着现实和幻想不停拉扯，一个声音是自我安慰的骗子，一个声音是刀刀见血的刽子手，咆哮的黑兽在眼前咆哮的越发嚣张……

　　够了！

　　与非忽然尖叫一声，那样凄惨的声音却与玲珑的泛音有着几分相像。

　　“玲珑！”与非对着眼前的一堵黑墙大声喊道：“我要你回来！”

　　心火裂了又合，碎了又聚，正中央的那抹与世界的粘连终于彻底觉醒，顺应着与非的嘶喊，心火之欲忽然溢满了与非所在的空间。

　　空气中，有什么凝滞了下来。

　　是微尘还是光粒，与非说不清楚，只是伸出的手忽然有了力量。

　　那是可以让世界震颤的力量。

　　只一瞬间，时光倒转。

　　时间回到了眨眼之前，以刹那为单位在与非的身周爬过，越过了清晨的日出，越过了深夜的拥抱，越过了那个此生最珍视的吻。

　　与非任凭自己的一生不停的向身后飞去，就算舍弃了所有，自己也要将那黑墙后的玲珑唤出，即便是要将二人的时间拉至从未相遇的时刻，也要将玲珑换回来！

　　我愿舍弃一切，只换玲珑归来！

　　与非心火再动，在越过了某个坎之后，与非似乎再次回到了荒原的一片寂寞中，可是不管自己再如何将心中的美好与温暖换出，那虚渊就像在时光中沉默的石块一般，就连一丝变化都不曾发生过。

　　“放手吧……”心中一个声音忽然泛起，这样温柔的声音，绝不似自己所有，与非闭上眼再次循声而去。

　　“放手吧。”

　　那是……玲珑的声音！

　　声音入心，可是人何在？

　　“你爱我么？”

　　“你爱我么？”

　　“你爱我么？”

　　“你爱我么？”

　　“你爱我么……”

　　与非拼命的点头，却不知心中的声音是否能看到自己早已说不出话的脸庞，眼泪早已堵满了喉咙，说不出口的话，与非只能用拼命点头来示意。

　　“我知道。”声音在反复询问后，再次响起。

　　“所以……放手吧……”玲珑的声音忽然由内向外发散，到了尾句的时候，竟像是就在与非的耳边一般。

　　可是……可是虚渊未开，人未现，我要如何放手。

　　与非的点头变为摇头，脸上眼泪不停落下，而神色早已崩溃的像是被夺去了所有的可悲人一般，那声音早已成了支撑与非的唯一一条弦，到了此刻，与非只想让自己也被天地挂起，站立在天地之间，实在太难……太难……

　　“忘了我……”声音带着一点悲伤，但更多是解脱的笑意：“忘了我……”

　　说完之后，心火黯淡，再无声响。

　　这死一般的寂静，就像荒原上无尽的孤独时光，与非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手中的力量再也不受自己的控制，如溃堤的江河一般不停的冲进了虚渊之内。

　　捆绑着虚渊的弦忽然断了。

　　虚渊从虚无中踏出，又被什么牵扯而隐没在虚无。

　　就好像现实与幻梦的互相逃避，虚渊隐了再现。

　　接着一个无声的爆炸在虚渊之内泛起。

　　虚渊的外围涨了又缩，与非力竭倒下，眼睁睁的看着虚渊内的一点血红炸开，那似鲜血一般的液体，瞬间贴到了虚渊周围的薄墙上。

　　半透明的黑墙在红色贴上的瞬间更加的浓重，几乎要看不清里面的样貌。

　　她……那是她的血么？

　　与非来不及查证，便因为脱力彻底昏了过去。

　　再醒，虚渊已成凝结的时间废墟。

　　里面裹着的血变成了淡红色，变成血之海。

　　虚渊此刻就像一个盛着血液的容器，而容器的正中，在血之海的拥抱里，一个透明的卵安静的躺在波涛之中。

　　与非守着时间废墟，守着虚渊血之海里的卵，任时间在身旁流过。

　　有时在月色下，那卵会慢慢的飘进与非的方向，可是到了一定的距离便会停住，就好像一个没有眼眶的瞳孔一样，和与非遥相对看。

　　那卵，不知代表着绝望还是希望，与非生活的目标只剩等着与之对看。

　　后来，在无尽的时光之内，有一个自称王的人踏着满地的残骸走来，或许他只是好奇在这样的废墟之中，为什么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日夜对着一片废墟发怔，可当王接近时间废墟后，那颗卵忽然从坚不可摧的虚渊之中游向了边缘。

　　那样的边缘，几乎处在血之海的尽头。

　　无论怎样都无法打破虚渊之墙的与非，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向虚渊中伸出手去，将那颗与自己相望了经年的卵慢慢取出。

　　血之海，在卵被取出的瞬间决堤，飞快的淹没了男人的头顶。

　　那自称王的男人将卵顶在了王冠之上，直到自己被灭顶，卵却还是完好无损的顶在了血之海无法企及的高度。

　　那个王，便是初代冥王，而与非，在血之海的浪潮中，将时间倒转，将死去的王再次召回。

　　这是与非第一次用上心火共振的力量，将生命从时间中硬生生抢回，这样禁忌的行径，在施出后，几乎毁灭了与非的心火，可看到了那个卵完好无损的再次被男人抱入怀中后，与非只觉得此生无憾。

　　付出的代价，与得到的所有几乎成了微妙又严谨的平衡，可就是不知道是谁的计算，这样的得到竟不及与非的付出，即便心火碎裂，但是一点心火尚存的人，终于是被命运救了回来。

　　似乎就这样死去，远不如长久的折磨来的划算。

　　等价交换的铁则在与非的身上开了一个最为残忍的玩笑--她活下来了。

　　可就是在经历了久远的岁月后，被冠上虚渊主人之名的与非怎么也想不到，那样的禁法，竟然在一个孱弱的少年面前，需要再次施出。

　　其实死在这样的夜中，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成为虚渊之主的自己早已不是当年无牵无挂的与非，冥城众人，还都指望着自己拯救，皇殿之内，还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就在时间反噬的瞬间，与非几乎是本能般从心火中唤出了从时间中救人的禁术，只是这一次，需要被拯救的人变为了自己。

　　若硬生生的从时间中将人从死换为生，施术者会因为时间的反噬而心火碎裂，那如果施术者便是需要拯救之人，又会是怎样一个光景？

　　这就像从尾巴吞噬着身体的蛇，生命此刻就像一个咬尾的死循环，虚渊之主不知道唤出禁术后自己是死是活，只知道在现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不唤禁术的话自己却是必死无疑。

　　真是可笑啊，就是这样几乎无懈可击的心火共振，竟然在这个少年的面前成为了天地间最大的笑话，由生到死的过程中，这个少年几乎连手都未动一下，而自己却因为执念和无知将自己逼入了将死之局。

　　“你还有什么遗言么？”倏儿忽然蹲下身看着半空中虚弱不堪的敌人：“我可以帮你听着。”

　　“从时间中抢夺生命的共振，决禁不住第二次的发动，第一次灭亡的是，可第二次反噬的或许是这个世界。”倏儿按住了将手抚在心火之上的虚渊之主：“我无意颠覆你的世界，我只想取得罪人的生命。”

　　“放弃吧。”倏儿淡淡道。

　　只一瞬间，那曾经被时间反噬的可怕再次涌上了虚渊之主的脑海，那样可怕的毁灭力量，若不是自己心火硬撑，任其发散开来，灭世也绝非不是不可能。

　　“忘了吧。生命就是一场需要忘却的梦，忘记了，便解脱了。”倏儿轻轻抚着虚渊之主的脸庞，充满不舍的说道。

　　“我想……我想再见玲珑一面。”只是刹那，虚渊之主心中再也没有拼尽生命，与对手同归于尽的决心，所有埋在心底的软弱骤然涌上，被倏儿望着的自己就像一个最没有用的可悲之人，软弱的说出了自己将被抹去后的最后一个愿望。

　　倏儿将额头抵上了虚渊之主的额头，记忆在一瞬间找到了出落，无形的桥搭在了两个素昧平生的生命之间。

　　只是桥接了一瞬，倏儿便飞快的将额头拿开--记忆是生命最宝贵的东西，而自己，决没有染指别人最珍视的东西的意愿。

　　“玲珑……”在虚渊之主的记忆中找到了玲珑的样貌后，倏儿便将自己的一条胳膊拆下，那被拆下的胳膊在离体的瞬间便没有了原本肉色，而是恢复到了自己本质的样貌来。

　　那只是一块最普通不过的木头，只是经过倏儿璇玑的打磨，才成了活动自如的手臂，而这被拆下的手臂在经过倏儿的另一番打磨后，慢慢有了焕然一新的形状。

　　倏儿轻轻的将“手臂”放在了虚渊之主的眼前。

　　眼泪，在瞬间蹿出了眼眶。

　　那木质的手臂之上，栩栩如生的刻着一张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脸庞。

　　玲珑

　　虚渊之主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近在咫尺的玲珑，可是身体在一瞬间下坠，在冥城众人的仰视下，陷入了一片未知之中。

　　倏儿举着手臂的手还来不及将手臂放下，将虚渊之主杀死，那被逼入了绝境的虚渊之主便在自己眼前消失，消失在了一片混沌的漩涡之中。

　　“冥城最美的魔法美少女--变身！！！”

　　夜空中，一个明朗又清脆的声音忽然传来。地狱，在一瞬间有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