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之肆》双叶园长

35、冥城之约

　　如果自己的那块被薇姨珍藏多年的云锦会爆炸的话，大概就是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少女这般光景。

　　无数的蕾丝薄纱穿插层叠，聚出了一件这样怪异的衣服，衣服领子大到几乎想一团蒸腾的云雾，围绕着一颗头颅不停的随风飘动，而那被云雾围绕的脸庞上，长的一双玲珑剔透的眸子，几乎比天上的星斗还要明亮。

　　倏儿的只觉得心火不由自主的晃动了几下——闹心。这许久没有传来过什么震动的心房，在此刻看着眼前少女的情景，只有这两个字不动声响的飘了出来。

　　还未正式接触，倏儿便觉得闹心极了。

　　这样会折腾，这样没谱，这样诡异的姿势配上那样好看的脸庞。倏儿在走出穿界门后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冥城之内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我都说自己是魔法少女了，你怎么没什么反应。”摆好姿势的少女睁大眼睛看着倏儿，那悬在半空的人就好像木头做的一般，看着自己又不动声色的样子，倒隐隐有着一些神秘的吸引力。

　　“魔法少女！我是魔法少女！”少女再次对倏儿喊道。

　　倏儿慢慢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呢？”

　　“你不觉得我很神秘又魅惑么？”少女听到倏儿反应后，满意的顺了顺额前头发，头发间隐藏的一道浅浅痕迹若隐若现。

　　“然后呢……”倏儿再问。

　　“我是代表地狱冥城前来惩罚你的！”少女变换了一下姿势，将方才那个双手指月的姿势变为金鸡独立的指着倏儿：“你还不快臣服在本魔法少女的威力下！”

　　“哦……”倏儿只觉得有些想笑，但是却下意识的将手握拳，放在嘴边，按住了嘴角的笑意。

　　“笑屁啊！”

　　尽管是倏儿微乎其微的小动作，却还是被少女看出痕迹，少女有些生气的指着倏儿的嘴巴道：“再笑！再笑就把你嘴巴关上！”

　　倏儿点点头：“哦。”

　　“你！”少女看着眼前不懂如山的少年，再次生气的吼道：“我是说真的！”

　　“哦。”倏儿这次连头都没点，只是轻轻的回了一声。

　　“我是王女！！！”

　　“哦。”

　　“我是冥城唯一的魔法少女！！！”

　　“哦。”

　　“你真的没有听过我的名字么！！！！！”

　　“没有。”

　　少女忽然有些泄气的道：“看来我的名声还是不够响亮。”

　　这样明媚的脸庞，加上如此直爽的语气，就好像密不透风的地狱中穿过顽石长出的小草，倏儿这才明白，原来世界真的会只因为一个人而明媚几分，绝望和仇恨，在这样的人面前几乎要被消弭殆尽，而黑暗，也经不住这样明媚的脸庞的映射，走出穿界门后，倏儿第一次感知到了世界似乎还有一丝转机，或许……

　　“告诉你！我就是冥城的小公主——椎檎是也！”少女神气的再次变换了一个姿势，额前散发再动，那道浅浅的痕迹，终于被倏儿看到。

　　那份钥匙临死前交给自己的名单，高居在十一个名字的顶端，倏儿早已反复摩挲过无数次的名字，在刹那间与眼前少女的话语重合。

　　十二位穿界乱世的罪人，十二个对于世界来说，穷凶极恶之人。翎排在第七，忘饶最底，虚渊第四，早已消亡的春娘婆婆，已被倏儿从第十四的位置上划去，如今已经见到了其余几人，倏儿也大概明白了这几人会出现在名单上的原因，大多是共振与世界相悖，扰乱世界秩序之流，而对于高居名单之首的名字，倏儿更是做过了许多的设想，就连排第四的虚渊便已有了如此震撼的能力，那排在顶端之人，又该如何的可怕，其所携带的共振心火，又是怎样的强横无匹，更让倏儿担心的是，“他”用来换来如此可怕力量的代价，又对人生带来怎样的黑暗。

　　可是眼前这个看来牲畜无害的少女，怎会就是椎檎，她明明看起来这样明媚，这样纯洁，这样盛放的生命，没有一丝被黑暗沾染过的痕迹，那乱界人之首，她又如何能担当的起！

　　“喂！你傻啦！被我的名号吓得么？”椎檎在半空中向倏儿小跑过来，用手轻轻拍了拍倏儿的左脸。这样让虚渊之主都陷入绝境的大敌，似乎对于椎檎来说，连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反而是看起来与自己同年的样貌，让椎檎对之忍不住有着几分亲近。

　　时间对于二人来说，其实是最虚幻的东西，这两个逃脱于时间之外，或者说被时间遗弃的人，“初见”时，从彼此眼中看到的，才是让二人忍不住亲近的根源。

　　那是一种唯有超越了时间，才会有的淡然，隐藏在假装的面具之后，唯有同类才能看懂的内涵。

　　“我不想杀你。”倏儿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脸庞，却感受不到抚摸在自己脸上的手掌的温度：“我能做的，只是将你留在名单的末尾。”

　　“什么？”椎檎不明所以的看着倏儿，那莫名其妙的话似乎有着几分重量，可是自己虽然能听得出其中的意思，却寻不到倏儿话中的端倪。

　　“我答应你，若没有将十一位乱界人抹杀完全，便绝不会动你分毫。”倏儿看着椎檎，正色道。

　　“乱界人？你也知道乱界人么？”这样听来可怕的话语，似乎也没有对椎檎带来什么震动，反而是听到乱界人三个字后，椎檎才有些好奇的反问：“大家都还好么？四散在世界中的大家不知道过的怎样了。”

　　倏儿不语。

　　“话说，你刚才说的承诺，就是不会和我对战了的意思么？”椎檎看着倏儿追问道。

　　“没错。”

　　“那我们便可以做朋友了。”椎檎忽然拉起倏儿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倏儿道：“现在，作为朋友的你，总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哪了吧？”

　　倏儿苦心经营的假象，就在椎檎的一句话中分崩离析，那本来无懈可击的替身，在椎檎的眼中就像将尾巴露在衣服外面、却非要假装成为人的魔兽，倏儿只是微蹙了下眉头，接着便回答道：“可以。”

　　椎檎慢慢将倏儿的手放开，与倏儿的视线平行，看着倏儿道：“不管真实的你是怎样的光景，我发誓，绝不会在你杀我之前，将你杀掉。”

　　“可是请你答应我，不要再损害冥城分毫。”

　　倏儿闭上眼睛点点头，慢慢开口道：“我在时间废墟之上，黑暗圣堂之中。”

　　那个曾孕育了白夜、翎寰、白珏、璇姬的共振机构内，一片黑暗之中，不知名的角落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胸膛中的心火再次熄灭了几分，与旁人的成束的心火不同，这少年的心火早已成了碎裂的状态，平常人的心火若是碎裂至此，早已消亡于世界之内，可倏儿却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带着这样残破的心火却还能苟活于世，只是在冥城半空的倏儿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后，那木质的身体忽然在一瞬间失去了生机，直直的坠毁在冥城结界之上，而黑暗中的心火也随之再次消失了一片。

　　倏儿痛苦的在轮椅上弯下了身子，脸上的冷汗在一瞬间渗出，冷汗的冲刷下，倏儿的脸庞上忽然有一些风尘漱漱落下，接着几个整齐的圆洞便骤然出现，遍布了倏儿的脸庞和脖颈，在那破旧的衣服之下，更不知有多少的圆形伤口重新裂开。

　　倏儿费力的将手举在半空，按照钥匙所教的方法，从空气里召出风尘，花了很长的时间后，才终于一点点的将身体的伤痕暂时修复。

　　直到最后一片伤口修复完毕，倏儿才终于从巨大的痛苦中慢慢解脱，无力的倚在轮椅的靠背上，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消失殆尽。

　　可就在寂静的圣堂之内，倏儿的轮椅背后，忽然有一道竖着的“门”出现，无框的门，门内好像穿界门一般，混沌虚无扭曲在一起，看不清实质，只是就在一片未知中，那穿着一身奇葩又华丽的衣服的少女忽然从门中踏出，瞬间出现在了倏儿的背后。

　　门无声无息的打开，在无声无息的送来了椎檎后，又无声无息的消失。黑暗之中，有些脱力的倏儿此刻早已被痛苦折磨的神志模糊，完全没有察觉到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人，静静的看着倏儿的椅背，没有一点声息。

　　在看了好久后，来人才慢慢转到了倏儿的面前，摇了摇头后才蹲下身看着倏儿，用手拍着倏儿的脸庞道：“喂喂！你不会死了吧。”

　　同样的一张脸庞，但是就在不远的方才和现在拍起来的手感却截然不同，原先的那张脸庞，虽然不是血肉做成的，但是拍打时却觉得无比的圆润，并且看起来就充满朝气，可现在的这个脸庞，拍起来却有种十分诡异的手感，似乎那张脸是被两种完全不同的物质构成，虽然还是血肉之躯，但是却总有一种残破感顺着手掌传来。于是椎檎只是小心的拍了两下后，便将手掌抽回，关切的看着倏儿问道。

　　“端木哥……”神志模糊之中，倏儿神志没有发现已经有另外一个人靠近了自己的真身，在别人的呼唤中，倏儿只觉得遥远的天边，有着另一个人慢慢向自己望了一眼后瞬既走远。

　　“不要丢下我……”倏儿喃喃道。

　　椎檎眼色复杂的看着倏儿，自己的那张脸庞在黑暗中慢慢褪去了平日里的稚气，那双朝气蓬勃的眼睛，也慢慢的变成了和倏儿一般的黯然。

　　“没事了，没事了。”

　　椎檎深深将倏儿拥起，轻轻拍着倏儿的后背安慰道：

　　“没事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