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之肆》双叶园长

19、怪兽杀人

　　夜色里，在火把之上飞舞的石块络绎不绝，若屏蔽了源村的混乱声响，远远看去，倒像是绕着倏儿的房子上空，下了一场独属于极少几人的流星雨。
　　那反射着火把光亮的石头，像一颗颗绕月而过的陨石，陨石群循着一个相同的目标，以不同的速度向小小的木屋中砸去。人心的温度，随着速度而慢慢显现，或不以为意，或积怨已深，村民们或多或少的情绪，都在这一片在半空中掠过的石头中显现出来。
　　只要是人的存在，就一定是影响着同类的。
　　或多、或少。
　　深远的影响，夹杂着最急和最徐的速度，也就是带着这样速度的石块，却造成了对倏儿最小的伤害。那些带着目的和情绪的石块，在投出的一瞬间，便因为投手的意志而套上了无可逃脱的墨菲定律，而命运在这一刻却出离的眷顾着倏儿，那些最硬最猛的石块，纷纷从四面八方飞来，却独独对着倏儿自己擦身而过。
　　“砰”的一声传来，薇姨的额头再次被疾飞而来的石块砸中，即便是倏儿跪在地上，用力的护着薇姨，但是那不停飞来的石块却依旧可以轻松的绕过倏儿小小的身体，准确的砸在薇姨毫无防备的身上。一旁的村长早已在自己的一滩血迹里没有了声息，倏儿眼睁睁的看着怀中那养育自己长大的女人被一次次的砸中、流血，脸上的神情更是愈发接近昏死在地上的村长那苍白脸色……“有了力量又如何，还不是守护不了自己珍惜的人，还不是被更大的力量所束缚！”
　　倏儿深吸了一口气，将抱着薇姨的一只手垂下，手指带着心中的怨恨，平平的按在了小屋中的木质地板之上。
　　涟漪，在一瞬间从地面上升起，木质独有的纹路沿着倏儿低垂的手掌源源不绝的传入了泛起的涟漪之内。整座木屋在地板凹陷的刹那而由内至外的开始变形，随着树木被折断时独有的吱呀声响，那小小的木屋在源村众人的注视下，慢慢活了起来。
　　木屋那窄小的窗檐最先消失不见，在已然闭合的空洞处，一只干枯的手臂慢慢的伸出，随着手臂的生长，木屋的屋顶开始慢慢变矮，在木屋低矮至只有一人高的时候，那不断伸长的手臂才终于停了下来，手臂艰难又干涩的活动了两下，期间夹着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不停断裂的声音，慢慢的带着一只同样干枯的手掌，悬在了源村众人的头上。
　　“妖法！妖法啊！坊主！”五谷坊的一个稍嫌瘦弱的男人最先从木屋的异变中回过神来，在不知所措的瞬间，只能用力的抓住五谷坊主的手臂，心胆俱裂的看着头上不知何时会砸下的巨大木掌颤声道：“我们……我们快逃吧！”
　　“不要慌！”同样害怕的五谷坊主看着一并望着自己的源村众人故作镇定的举起手示意：“这只是妖女从下面世界带来的妖法而已！那下层的世界眼见就要崩塌，那失去了源头的力量有什么好害怕的！”
　　五谷坊主深呼了一口气，伸手抓过身旁人的火把，双目通红的吼道：“只不过是木做的手臂而已！他还能逃过世界的法则么！用火烧它！连同屋内的妖女一同活活烧死！”
　　源村的众人此时早已忘记了原本的来意，在得到了“首领”的示意后，纷纷将手中的石块扔下，将火高高举起，人群中的光源在一瞬间聚集，众多的火把纷纷举向了那巨大的手掌之下！
　　火舌，在同一时间在倏儿的掌心中泛出，一闪而过的火焰只亮了一刻便消失不见，但是逐渐焦黑的皮肤却告诉倏儿，那无影的火焰，却还在不停的灼食着倏儿的手掌。
　　“好疼！”倏儿一时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抓住不断变黑的手掌，皱着眉头低吼了一声。
　　“倏……儿。”早已被石块砸的失去了神志的薇姨，在倏儿喊出声的瞬间，如回光返照一般苏醒了过来：“你的手……”
　　还来不及细问，薇姨却骤然发现，只是昏过去的短暂时间，自己再醒来后，竟然认不出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这是一个怎样扭曲又狭小的空间——原本木屋中的摆设早已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整片忽明忽暗的空间，而坐在这空间内最明显的位置的倏儿，此刻正痛苦的举着一只焦黑的手掌，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这样诡异的空间里的明暗交替，虽然频闪的让人神志昏靡，但是薇姨却在第一时间发现，这样的频率，是自己最为熟悉的一段规律。
　　这是一段自己无数次在黑夜中，偷偷摸进倏儿的卧房内，悄无声息的将头轻轻贴在倏儿的胸前，反复查看“至宝”是否还活着的时候，所听到的声音。
　　明与暗之间，夹杂的竟是倏儿自己的心跳频率！
　　这样诡秘又奇特的空间，到底是何处！
　　“倏儿，我们在哪！”薇姨挣扎的爬起，从怀中取出那贴身珍藏了多年的白色织锦，小心的将倏儿那越发焦黑的手掌包起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薇姨。”倏儿从狰狞的脸上挤出一阵笑意，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看着珺薇道：“我们，在最安全的地方。”
　　小屋外，那巨大的手掌在扬起后，却迟迟没有落下，而手掌下的众人见状，更是愈发肆无忌惮的将火把相继点起，将火舌从手腕处慢慢延伸至手臂之上：“烧死他们！”五谷坊主的神色逐渐淡定下来，并且带着几分得意的指着那扭曲变形，不知被什么办法密封成不透气的圆形小屋恶狠狠的道。
　　人群的尾端，两个少年手举着火把，却并未像旁人一样，踮着脚将火把高高举起，焚烧着悬在半空的巨大的手臂，相较于已陷入疯狂的众人，这二人却显得清醒许多，少年身前的一个女人手中的火把忽然熄灭，她转过头来，似乎再也找不到新的火把，看了一眼在窃窃私语的两个少年，也不出言询问，而是一把夺过了离自己最近的少年的火把，接着便火把重新举起，当火舌窜上枯萎的手臂之上时，女人的神情似乎松了一口气般有了一瞬的松懈，接着便又转为了那因为伤害别人而获得的兴奋神态。
　　“端木哥，大家都疯了么！”其中一个少年抬起头，将火把递给被被夺走了火把的同伴，低低说了一声。
　　端木脸色沉重的接过火把，将火把放低，照亮了同伴的脸庞，那说话的正是自那天起便和端木一起消失了踪影的桃子。这二人听从翎的建议，离开了家园寻找出路，却不知这二人在短短的几个月内有过什么遭遇，此刻又因为什么，和众人一起聚集在了倏儿家的门前。
　　只是那家，早已不是家的模样。那小小的木屋在倏儿几近绝望的时刻化为了怪兽，扭曲着自己的身躯，努力的长出手掌，想要将源村的众人拍死在当场，可是那“怪兽”的手掌却不知为何，在高高扬起后，只是悬在了众人的头顶之上，更不知是映照了谁的心绪，恶魔的动作在几乎要屠杀众人的时刻戛然而止。
　　“桃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夜晚时偷偷去接倏儿出来的门洞的位置？”端木看着眼前那早已密不透风的屋子，想了半晌，终于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向桃子说出：“那个位置，或许还可以打开。”
　　桃子攥起拳头，用力的砸向手掌，示意端木放心将此事交给自己，低声道：“放心吧，就在屋后的某个地方，我个头小，绕过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桃子……”端木想了一想，似乎还是不放心让同伴独自犯险，拉了拉桃子的手臂道：“我同你一起去。”
　　桃子本来得意满满的神色忽然一黯，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脸上的失落神情却转瞬即逝，憨笑了一声，拿拳头敲了敲同伴的肩膀道：“就知道你放不下倏儿。”
　　那密封的“怪兽”之内，明暗的交替越发剧烈，似乎对应着正躺在地上，痛苦的蜷着身子的倏儿一般，每当倏儿的眉头再一次皱起，那空间内的明暗交替便又更加剧烈了几分。
　　“倏儿……”薇姨看着整条手臂都逐渐焦黑的倏儿，唤了一声后，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你的手臂，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好想……好想杀了他们。”倏儿因为疼痛而不断打颤的牙关之内，慢慢挤出了一句话，话刚讲完，便再次痛苦的低吼了一声：“我的手……我的手臂，好疼……”
　　“杀了他们！”薇姨闻言，毫不犹豫的回答：“倏儿，杀了他们！如果杀了他们可以让你不再痛苦的话，杀了他们！”
　　薇姨的那焦急中讲出的话语就像一段魔咒，屋外的巨大手臂忽然垂直的下落了几分，其中个子相对较高的几人在毫无提防的瞬间便被巨大的手臂砸烂了的头顶，那在众人中显得十分出挑的几个高大身躯随之柔软，倒在了群情激奋的人群之间。
　　那抢夺了端木的火把的女人只觉得头顶忽然一阵风压传来，再仰头看去时，扬起的额头在角度的变换间，紧紧的抵住了早已焦黑的巨大手臂，那木质的手臂之上尚且带着自己不停焚烧的温度，还未反应过来，那额头的皮肤便被枯枝上的裂痕灼上了永远无法褪去的痕迹。
　　“啊——”女人尖叫着捂住额头蹲下，可是这一声尖叫却立时被再次躁动起来的人群而淹没。
　　那“怪兽”的手臂，竟真的杀人了！